第二章
一大清早，老李老婆坐在屋裏頭地上一陣陣地鬼哭狼嚎，嘴裏喊著“我的兒啊！國慶我的兒啊！你又要去哪裏吃苦受累啊！”，把睡在院子裏的老李嚇得從床上給跳了起來。每天都是老李老婆起得最早，換煤爐子、做早飯、掃屋子都是她的事兒，今早她睜開眼就發現兒子李國慶不見了，一開始她沒當回事兒，以為是跑出去拉屎拉尿了，等她煤爐子換好，水都燒了兩壺還不見李國慶回來，她心裏想著別出啥事兒，一邊拿著掃帚進屋裏打掃，這時候她發現桌上搪瓷盤子下壓著一張紙條兒，還有一疊糧票，她雖識字不多，但也略看得明白，加之昨個兒吳家來說媒的事情才發生，心下一個激靈，大事不好！丟了掃帚，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哭起來。
老李看著字條兒，上寫著‘兒已去深圳，勿念。桌上全國糧票50斤。二老保重身體。’，老李手氣得發抖，把字條兒恨不能揉成灰，沒眼色的老二李八一恰好走了進來，老李伸手就是朝李八一給扔了過去，嘴裏罵道：“你睡得是死了嗎，旁邊的人走了你都不知道！”
鄰居老王一家子聽著聲音以為出了啥大事情，趕忙跑過來，聽到這情況，他兒媳婦兒說了句點撥的話：“李叔叔，去車站找！國慶今天淩晨走的，這時候還在大概在等著第一趟去廣州的火車！”
這話說得在理，也不顧得換了衣服，老李蹬了自行車就要往車站趕去，這時候隔壁的隔壁老謝家也聽到聲兒跑了過來，這老謝家也是個半邊戶，老謝老婆平日裏沒事兒就找老李老婆瞎聊，自然兩家關係也就更好了，老謝就是車站的售票員，聽得這事兒，也趕緊推著自行車趕著老李而去。
話說那日老李把個好好兒的杯子咋個稀爛，李國慶識相地躲在廚房不再出聲兒，吳醫生趕忙起來打圓場，一邊和老李老婆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兒，一邊說老李亂發脾氣，嚇壞了孩子。穩了場麵後，吳醫生和善地拉了李國慶出來坐在身邊，說道：“小李，剛你說要去深圳，來，沒事兒，跟阿姨說說你的想法，年輕人，有想法都是好的！”
“吳阿姨，我想……”
“你想個屁，人家吳家人看得上你，那是你多少世修來的福氣！”不等兒子開口，老李漲紅個臉又開始罵罵咧咧！
“老李你不許說話！”吳醫生裝作怒對老李的樣子，轉而繼續口氣和善地撫這李國慶的手說道：“跟吳阿姨說，阿姨理解你的想法。”
“我想去深圳，有個香港的老板要開車行，請我去做技術工，那裏工資高。”
“那是不錯啊！小李，年輕人有想法就是好事兒！”吳阿姨笑眯眯地說著：“但是，這和婚姻大事兒不矛盾的嘛！阿姨一開始還以為，你已經有了處的對象了，如果隻是這樣，那沒什麽啊！”
“人家那種高幹子弟，家裏又是從上海過來的，真要是跟我了，還指不定該怎麽受苦。”
這吳醫生聽了，又是一陣扯著嗓子的哈哈大笑：“小夥子，你都沒見過人家小姑娘，你怎麽就知道人家不能吃苦了。她家是高幹子弟沒錯，可誰規定高幹子弟就不能吃苦了！阿姨勸你一句，不要對人輕易下結論！”
吳醫生到底受過教育，文化人說話那感覺都不一樣，李家老兩口最後是千恩萬謝地把吳醫生送到了巷子口，還求著吳醫生在院長家裏千萬說些好話。再回到家裏，也不再跟這小兒子理論，老李‘哼’了一聲，推了個自行車就衝出去上班了。
老李老婆把早飯做好了遞到兒子跟前，也想好好勸勸他來著，可又覺得吳醫生說得那樣好了，她還能說些什麽呢，眼見著李國慶三兩口吃過，說是跑出去找老同學玩兒去了。
上午去買菜遇著老謝老婆也拎著菜籃子出門，於是兩個人一路上邊走邊聊了起來。老謝家這個夏天也是不順心，大兒子高考專科線還差了十幾分，已經準備好要去複讀了，這幾日成天在家看小說，啥事兒也不幹，同學來叫也不出去玩兒，原本指望著老大可以考上大學，給下麵兩個閨女做個榜樣，這下可好，沒考上不說，還帶著兩個妹妹一起看起小說來了。
“昨兒晚上我家老頭子又為這事兒衝兒子發火來著，嚇得我生怕我家老頭子又要抄家夥打兒子了！”
“他就看看書，又沒出去調皮學壞，成天在家裏頭，這也要挨罵？”
“哎喲，老李家的誒，你家沒有人考大學，你不懂！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看那些小說，頂什麽用！都是些不正經的打打殺殺的東西。得看正經書，得多做數學題，這樣才有用。我們家那小子本來上學就比別人遲了一年，這下子又得複讀一年，等畢得業出來工作，已經24/5咯！我老家那侄兒今年就是25，娃都生了2個了，你說我們能不著急嘛！”老謝老婆說著，皺眉頭擺手的，即即呱呱沒完沒了：“你家也是啊，兩個兒子都還沒對象，我看你家老李也是急得！”
“可不是！可不是嘛！”一句話挫了老李老婆的心窩子：“昨天一大早發生個事情還沒來得急跟你說。可把我家老李給氣得！”
“怎麽啦？昨天一早發生了什麽？”
“人民醫院的院長，吳院長，你知道嗎？”
“聽說過，不認識，人家那麽一大家醫院的院長，怎麽會認識我們這樣鄉下來的土包子。”
“昨天一大早，下邊兒巷子住著的吳醫生跑到我家來，給我家老三說媒哪！”
“真噠？！吳醫生給你家來說媒來了！”
“嗯！”老李老婆瞪著眼睛一個勁兒地點頭：“你猜是誰家的女兒看上我家國慶了？”
“難道是？”
“對咯！就是吳院長的女兒，吳麗。”
“她怎麽會認識你兒子的？！”
“也不是認識。據說，是那時候我兒子去當兵要做體檢，吳院長的女兒當時在省城裏念大學，正好在人民醫院實習，就那時候見過我兒子一麵。”
“多大年紀，還是上過大學的啊！”
“說是78年恢複高考的時候考上的，咱們省城裏的醫學院。現在也在人民醫院工作，說是什麽門診部的醫生。”
“這姑娘多大年紀了？”
“比國慶大2歲，25。”
“25是得趕緊找婆家了，再不找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從你家我家聊到張三李四家，買得菜回來還站在門口又聊了好一陣。
回到家裏，老謝老婆就在兒子謝飛麵前念了起來：“你看看人家國慶，不過就是個當兵的，竟然叫院長的女兒看上了，你要是有這本事，你讀不讀書我和你爸都不管你。”
謝飛隻是看書，並不理論，他這個老媽就這樣的脾性，從小到大，他的態度基本就是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倒是正在寫暑假作業的二女兒聽不過去了，懟了她老媽一句說道：“媽，你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啊！人家國慶哥哥長得好，又個頭高，有姑娘看上他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嘛！”
“你懂什麽，小小年紀，什麽長不長的好的！李國慶一個當兵的，他哪兒配得上人家吳院長的女兒。你哥兒要是考上了大學，指不定多少姑娘要來說媒提親呢！”
謝飛使了個眼色給妹妹，意思是叫她也別說了，自己放了書，走到了屋子外頭去，老謝老婆見了，馬上又在屋裏喊道：“你又跑哪兒去？”
晚上老謝回來，這女人又拉著自家老頭子嘮叨了一通，老謝是個一天說不上十句話的主兒，任憑老婆在旁邊說得天花亂墜，有聲有色，他一句話也不搭，隻問了兩個女兒今天作業寫得怎樣。
老謝老婆一直覺得自己兒子是這條巷子裏頭最有出息的，打小兒就每周都得小紅花，初中高中都考上了重點，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原本以為考上大學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哪知道高三下學期迷上了看小說，成績一下子掉了下來，高考成績出來，果不其然，差了十好幾分的分數，晚上他老爹回家，知道；了這樣的高考成績，抽出皮帶鎖了房門把這小子往死裏抽，聽得房子裏一陣陣得鬼哭狼嚎似的慘叫，急得門外頭這個做媽的一個勁兒的邊拍門喊著’老謝！老謝！別打壞了兒子！’，邊又對著兒子放話說：“兒子，快給你老爸認錯呀！兒子！”
這次李國慶回來，帶了又是電視，又是電風扇的，還帶了100多斤糧票——全國糧票，看著老李家那院子裏頭那股子熱鬧勁兒，這老謝老婆愣是氣得沒去看過一次電視。
話說今天這事兒從早上鬧起，到現在已經天快黑了，老李老婆早哭得沒了力氣，一整天在床上躺著，什麽事情也不做，二兒子李八一中午回來，還是在老謝家扒了兩口午飯就直接跑去單位了。
晚上快9點的功夫，老李和老謝才一起回了來，老李老婆沒見著兒子，知道是人跑了，又是一陣大哭大鬧，什麽“我這是什麽命喲！”，“我苦命的兒喲！”，亂七八糟的一通喊叫，老李本就心煩，見這老娘兒們沒完沒了，大吼一聲‘都給老子滾出去’，不容分說把那桌上搪瓷盤子裏放著的杯子茶壺使勁兒一掃，全都砸在地上摔得個稀爛，老李老婆嚇得，立馬收了聲，和二兒子李八一在外頭院子裏老老實實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