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宮安煜的葬禮
慕田依被兩位警察帶到醫院的時候宮安煜還在昏迷之中,醫生說手術還算成功,但還不能太早下定論,要看他醒來的狀況才能決定他到底是不是安全了。
慕田依坐在病床邊守了一整夜,眼睛都不敢閉,拚命地強撐著眼皮盯著裹成粽子一般的他。她很怕他會有事,他是她最最喜歡也最最欣賞的兄弟,他那麽好,老天不可以這麽早就帶走他。
窗外的風肆意地吹著,那棵很高的樹早就落光了葉子,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像劍一樣直指向天空。
慕田依的腦海裏浮現出很多很多的畫麵,有高中時宮安煜奔跑在籃球上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打輸遊戲摔鍵盤氣急敗壞的模樣,還有在國外時他為她做過的每一件事,她遇見什麽困難,他隨叫隨到的模樣,這些事情都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腦海裏,他那麽鮮活的人生,怎麽可以到這裏就終結?
慕田依剛遇見他的時候,她就把他當做敵人,可慢慢地,他們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微妙,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之間會擁有這麽深厚的友誼,他後來是愛上她了,漸漸地他便不再逼迫她的感情,他開始變得溫柔,變得隻對她一個人溫柔。
可是現在的宮安煜早就是慕田依的八拜之交,是烙印了彼此青春痕跡的見證,是一起歡笑一起瘋鬧一起成長的過往。若是他不在了,她的青春大概就真的死了。
後來宮安煜倒真的很爭氣地醒了過來,看到慕田依的時候還輕輕地叫了她一聲。慕田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為自己大概是在神遊太虛之外。
她估摸著宮安煜準在心裏問候了她十八代祖宗,可他現在沒力氣罵出口,隻能再一次艱難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依依……”
慕田依終於恢複了理智,看著他有些情不自禁:“你醒了啊!你終於醒了啊!安煜,我就知道你命最硬了!當初你為了我在酒吧被人打到吐血都沒事,這隨隨便便撞個車怎麽可能會死嘛!”
後來宮安煜的精神還又好了一些,跟慕田依說話都不怎麽喘氣了,她以為那是他沒有大礙的表現,卻並未留意原來那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
慕田依扶著他坐了起來,她好像已經忘記了她的帶罪之身。
在宮安煜鼓著眼瞪她時,他輕聲問她:“你今天被警察帶進警局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你有足夠的證據讓薑氏破產嗎?怎麽就把自己整進去了呢?”他的眼泡更鼓了,像金魚一樣,仿佛還能微微地扇動著。
慕田依低著頭:“我被他算計了,”她輕笑一生,“大概這是上天注定好的吧。”
他伸手指了指放在床頭櫃上的外套,示意慕田依拿給他,她照了他的意思取過來,他又伸手指了指衣服的口袋。慕田依一頭霧水地掃了他一眼,卻還是把手摸進了口袋裏,是一份文件。
宮安煜的眼神落在了文件上,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有些艱難地開口:“是薑晨羽讓我交給你的,他對你撤訴的文件。”他停下幾秒喘了口氣,然後露出一絲壞笑,“不用太感謝我。”
慕田依低頭愣愣地看著那份文件,腦子裏迅速轉了一圈,抬頭猛盯住他:“你怎麽會去找薑晨羽?你不會……去求他了吧?”
他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顧自地說了開去:“我說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更不忍心你為了那個人進去,就算拚了命我也會把你救出來的。”
看著宮安煜臉都憋得通紅,慕田依急忙打斷了他的話:“你還是先休息吧,下次再跟我解釋好了。”
宮安煜搖了搖頭,伸手摸到了她的指頭,微微用了力氣勾得緊些,這才開口:“有一件事還是要告訴你,但你聽了一定不高興。”他抬眼看了看她,見她表情正常,這才繼續下去,“薑晨羽讓我轉告你,不要再想著那些有的沒的事了,彼此不如好好地重新開始,他也不再追究你以前的所作所為。依依,你先別不開心,其實你一開始說要回國報複他,我也是不太同意的,但是看你的意誌那麽堅定,我也不好去破壞你的決定,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為了達到目的,差點把自己都搭進去,我不能再看你繼續這樣下去了,但是依依,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不要再被這些肮髒的東西牽絆,那樣的話,當我去見你媽媽的時候,我就不會覺得愧對她了,好歹慕田依這個人,我還是把她照顧得挺不錯的。”說著,他勾起嘴角心滿意足地笑了。
慕田依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仿佛此時此刻跟他提及薑晨羽都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他說話都那麽艱難,可卻還是不斷地重複著隻要她開心,而她慕田依,卻從來都沒有想過隻要宮安煜開心這件事。
她隻知道遇到麻煩了就找他幫她解決,被人欺負了就找宮安煜來替她報仇,他仿佛是個無所不能的超人,隨叫隨到,發射個信號他就會飛到她身邊。
可是,超人煜,你開心嗎?你快樂嗎?在你拯救慕田依的世界時,你真的沒有過一絲一毫的不甘心嗎?
她低頭看著他那張大大咧咧的笑臉,突然很想掉幾滴眼淚,但他一定會說她矯情。於是她拚命地把眼淚給擠了回去,對他露出一個很誇張的笑容,然後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我答應你,我不會再去想著那些以前的恩怨了,我一定會好好地生活。”
聽到她的回答,宮安煜滿意地笑了,臉上仿佛籠罩著一層溫暖的光。他拽了拽她的手指頭,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問我:“還有毅兒,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們母子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
她連連點頭:“我會的,你放心吧。”宮安煜笑嗬嗬地聽著,眼皮卻沉沉地耷拉了下去,她急忙掐了他手心一把,“你別暈!你他媽別暈啊!你繼續給我聊天啊!”
他又慢悠悠地睜開了眼,對她露出一排大白牙來:“我在聽……”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當時你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可是許多女生心中夢想的那個白衣少年,我在看到你的那一刻,以為你會是那種斯文,儒雅的男人,但是我錯了,沒想到你那麽暴力……”
慕田依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可宮安煜卻又閉上了眼睛,勾著她手指頭的手也突然一鬆,重重地跌落下去。
她望著窗外那沒有葉子的樹,還有遠方發白的天空,突然覺得所有的一切,都這麽過去了。
宮安煜離開後很久,慕田依都不敢去看天,她怕一看到天,就會看到宮安煜的臉。他是她青春過往中的那一抹藍,可是現在,所有的顏色都褪去了,隻留下一片茫茫的白。
薑晨羽果然對她扯了訴,慕田依也順利的從拘留所出來了,她最終也沒能聽到宮安煜告訴她他是如何讓薑晨羽對她撤訴的。
宮安煜的葬禮剛好撞見了下雨天氣,好像老天都在為他的離開而流淚感傷。
慕田依沒敢去參加他的葬禮,她怕他的父母將她趕出去,更何況他是因為她才離開這個世界的,她更怕當她看到他的黑白照片時會淚流滿麵,然而再也無法振作起來。
他愛她,但她卻愛著另一個永遠不會屬於自己的人,那個人是她這一生之中的劫,她終究逃不過,她遇到的這個人,他打破她的原則,改變她的習慣,成為她的例外。
宮安煜明知道她不愛他,卻時常說出一些話來傷害自己。
曾經的慕田依以為她會成為薑晨羽眼裏的驕傲,卻不知她在他眼裏其實什麽都不是。
但這些種種的傷害,都讓她完完整整的,原封不動的帶給了另一個愛她的人。
慕田依也隻有在宮安煜的麵前才會耍自己的小任性,因為她知道,他永遠也不會不理她,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他也會離開她。
從來不會在乎他的慕田依,也不曾想到,她也會為他的離開而掉眼淚。
宮安煜的墓地在郊外的一家陵園裏,待他的所有親人離開後,她才牽著擇毅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擇毅一臉怯懦的看著慕田依,輕聲問她:“媽咪,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幹爹嗎?為什麽要來這裏啊?這裏一點都不好玩。”
慕田依盡管拉著兒子往前走,沉默不語。
來到宮安煜的墓碑前,慕田依緩緩跪在地上,一隻手撫摸著墓碑上宮安煜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宮安煜身著西裝,嘴角還洋溢著笑,其實他的眼睛很好看,笑起來的時候彎彎的,像個月牙,隻不過她從來都沒有注意到過而已。
慕田依直直的勾著照片的那個人,她撫摸著照片上的宮安煜的臉頰,笑著笑著就哭了。
“對不起,煜,是我對不起你,這麽多年,都是我害了你。”她哽咽著。
她仍然一會哭一會笑:“如果有來生,你一定要第一個讓我遇見你,那樣我愛上的第一個人也便是你,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嫁給你的。”
“宮安煜……你不是說要照顧我們母子一輩子嗎?你真是個騙子大騙子,你起來啊,你給我起來啊!”慕田依怒吼著,不停地用手捶打著墓碑,她的手都流血了,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媽咪,你不要哭,幹爹呢?”擇毅看著媽咪難過,他也哽咽起來,他小小年紀,才不懂得什麽是生死,更不知道一個人離開了這個世界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道理。
慕田依擦了擦眼淚,低聲對擇毅說道:“毅兒,你再多看你幹爹兩眼吧,我們要離開這裏了。”
“可是……這裏隻有幹爹的照片,沒有幹爹啊。”擇毅哭著說道。
慕田依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傻毅兒,你幹爹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去了天堂,一個很快樂的地方。”
擇毅的哭聲越來越大:“不,我不要幹爹離開,他去那麽好玩的地方,為什麽不帶我們,臭幹爹,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