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鴻門宴
飲馬鎮守備府位於城東清水街。
往日這裏是整個飲馬鎮最繁華的地段,不管是臨街的商鋪,還是沿路叫賣的小販,都透著喧鬧的氣息。
今天因為大部分民眾都跑到春雪亭去觀看開山小比的緣故,使得整條清水街看起來都極其蕭索。
尤其是正當中那座占地麵積極大的守備府府邸,更是平添了幾分攝人心魄的肅殺。
早在一刻鍾之前,府令大人王碩便回到了衙門裏,那渾身散發出來的殺氣,以及隨風飄散的血腥味,都讓一眾留守的小吏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照時間,這會兒開山小比應該還沒結束。
府令大人怎麽就提前回來了?
他懷裏抱的是個人嗎?
是誰?
無數的疑問在眾人心頭盤旋,但卻沒一個人敢問出聲來,因為他們分明能感覺到,此刻的府令大人,正處在隨時可能殺人泄憤的暴怒中!
王碩在回府之後,便直接將自己鎖進了書房中,沒有讓任何人來打擾。
他先是仔細探查了一番兒子的傷勢,確認其氣海已經完全破碎,再無回轉的餘地。
然後從一個架子上拿起一瓶藥膏,將其小心地塗抹在了王臨風腹背的兩個血洞上,用紗布進行了包紮。
最後,王碩將自己的一縷靈氣,謹小慎微地渡入到了王臨風的體內。
待做完這一切,王碩始終憋在心尖的那口氣才漸漸散去。
他親自將王臨風送回了臥房,喚來了一個小吏和丫鬟珠兒,讓他們悉心照料二公子。
自始至終,王碩都沒有大發雷霆,更沒有真的殺人,而是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陰寒。
“三件事。
去春雪亭把陳光給我找來。
查一個叫梁辰的人,找到他家,看看還有什麽人,都給我拿了。
把草徽書舍封了。”
幾個守備府的衙役領命而去,而王碩則慢步回到了書房中。
事實上,直到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這個梁辰是誰,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是王家家主,更是守備府府令,日理萬機,哪裏會在意家中的洗衣工叫什麽名字,甚至就連手下丁二被打的事情,也因為王臨風的刻意隱瞞而全然不知。
但在開山小比中他知道梁辰的名字,也知道了他出身草徽書舍。
這便夠了。
在飲馬鎮,隻要王碩願意,還沒有人能瞞住守備府的耳目。
而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事情的進展也比王碩預料的要順利。
陳光暫時沒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跑了。
但丁二和一個長相賊眉鼠眼的家夥,卻被帶到了王碩的麵前。
在王碩麵前,丁二哪裏還敢有任何隱瞞,趕緊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當天陳光帶著他們去梁家,結果反而被梁辰打了一頓的事情。
而那個賊眉鼠眼的家夥叫做馮順,是黑龍會的漏網之魚。
從馮順口中,王碩得知了陳光叫黑龍會的人綁走梁玉玲,最後卻被梁辰找上門來的經過。
由此,王碩終於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也知道了梁辰與自家兒子之間的仇怨究竟從何而來。
因此在王碩的心裏,陳光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他哪裏能想到,查到最後,竟然是這個狗奴才給風兒招來的災禍!
可即便到了這個時候,王碩也沒有發出怒吼,更沒有摔杯子,隻是輕輕一揮手:“帶下去,看好了。”
屋外立刻響起了陣陣刺耳的哭嚎聲。
“大人!不關我的事啊大人,大人……”
“小人冤枉!求大人饒命……”
很快,聲音戛然而止,變成了低沉的嗚咽聲,漸行漸遠。
王碩煞氣凜然地坐在椅子上,暗自思忖著接下來應該把梁辰如何炮製。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原本被他差去尋找陳光的小吏卻滿臉慌張地跑了回來。
“大人!不好了!”
王碩眉頭輕挑:“陳光找到了?”
“沒有。”小吏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剛剛從春雪亭傳來消息,那梁辰被鹿鳴書院收入門中了!”
“啪!”
這一次,王碩終於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怒意,抬手將桌上的一應茶具掃到了小吏腳下,碎了一地。
“你說什麽!”
小吏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滿目惶恐,顫抖著道:“這消息千真萬確,很多人都聽著了,據說今晚那梁辰還準備在東升酒樓設宴,款待各大宗派代表!”
“混賬!”
王碩大罵一聲,體內血色靈氣激散而出,直接將來報信的小吏掀飛了數丈之高,狠狠地砸落在院外的石牆上,生死不知。
接下來,書房裏的桌椅門櫃,盡數被那恐怖的靈氣激蕩震成了粉碎,落得滿地狼藉。
但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很快,又有一位守備府的小吏,顫顫巍巍地來到了王碩麵前,肝膽俱寒地遞上了一封燙金請柬。
王碩一手拿著請柬,一手緊握成拳頭,掌心滲出了點點鮮紅……
……
今夜的東升酒樓格外熱鬧。
吳老掌櫃一早就宣布了包場,不再接待外客。
坐在一樓的都是吳家的親朋好友,至於二樓則全部用來招待各大宗派的仙師們了,哦,還有來自草徽書舍與萬鬆私塾的學生們。
包大龍作為東升酒樓的夥計,從未像今天這麽春風得意過。
腰板兒挺得比任何時候都筆直,穿堂而過的步伐比任何時候都輕快,一張臉都快笑出褶子來了。
因為少爺吩咐,讓他今天專門負責為二層樓的那些大人物們端茶倒水。
且不說這些都是修行界的仙師,要是一不小心結下一份善緣來,未來會有多大好處,單就說這些人出手之大方,就足夠包大龍睡著都能笑醒了。
隻不過讓包大龍稍微有些意外的是,這些看似仙風道骨的大人物們,竟然也好風月之事。
今天的吳老掌櫃的確豪爽,不僅開了大宴,而且還把留香閣的姑娘們都給請來了,專門到二樓陪酒。
一開始包大龍還擔心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師們會心生不喜,卻不曾想,場間的氣氛卻是無比和樂。
當然,也不是每一位宗派大佬都能感到自在的。
比如羅陽昊,這會兒就老臉漲了個通紅,不管身邊的姑娘如何撩撥,也堅決要做那柳下惠,隻顧得跟梁辰拚酒。
至於坐在梁辰另外一邊的黃明德,菜都還沒吃上幾口,便已經醉倒在了桌前,甚至輕輕打起鼾來。
看得出來,老先生是真心為梁辰這個學生感到高興的。
否則即便酒量再怎麽不濟,以他一氣上境的修為,也不至於這麽快就繳械投降。
梁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對羅陽昊隨口問道:“聽說你們班門堡其實與六大派中的藏劍山莊有關聯,不知是真是假?”
羅陽昊擺擺手:“那都是世人瞎猜的,要真是如此,我們哪裏還會被那狗日的落日穀壓下一頭?”
梁辰笑著搖了搖頭,知道羅陽昊應該也快倒了,否則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於是趁機再道:“之前羅師兄說,那王臨風還有個哥哥?這事兒我怎麽沒聽說過?雖說王家上下一直稱呼他為二少爺,但這不是因為王碩有一個嫁到州府去的大女兒嗎?”
羅陽昊笑了笑。
“此事極為隱秘,家師也是通過一個偶然的機會得知的,而且據說,那王臨風的哥哥當年加入鹿鳴書院的經曆極不光彩,所以從未大肆宣揚過。”
梁辰點點頭:“這麽說來,此次鹿鳴書院之所以會來飲馬鎮招收弟子,想必也是跟王臨風的那個哥哥有關係了。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我廢了王臨風,照理來說,應該也算是得罪了那位……老前輩才是,怎麽反而被招進書院了?”
羅陽昊沒好氣地抓起酒壺,頗為鬱悶地開口道:“我怎麽知道!”
梁辰見從羅陽昊這裏也問不出個什麽來,當即打住了這個話題。
正在這時,一道曼妙的身影將一杯熱茶端到了梁辰的麵前。
“少喝一些。”
梁辰笑著接過茶杯,搖了搖頭:“姐姐,我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須盡歡!”
梁玉玲瞪了梁辰一眼,隨後又笑道:“就你歪理多!”
正說著呢,一旁的羅陽昊端起了酒壺,口齒不清地說道:“小玲姐!我敬你!你不光有個好弟弟,而且還能跟那堆禿驢聊到一塊兒去,羅某實在是佩服,佩服!”
言罷,羅陽昊便對著壺嘴,自顧自地暢飲了起來。
梁玉玲知道羅陽昊說的是來自含光寺的那幾位大師,隻能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端起梁辰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倒是梁辰拉過姐姐的手,低聲道:“辛苦姐姐了。”
梁玉玲示意弟弟安心,笑道:“其實跟那幾位大師聊天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隻可惜我是女兒身,注定是與佛法無緣了。”
梁辰笑道:“佛曰,眾生平等,何來男女之別?”
“那我要是去出了家,弟弟肯不肯?”
梁辰微微一愣,隨之道:“若是姐姐真心向佛,我當然沒意見。”
這話一出,梁玉玲也有些錯愕,似乎意外於弟弟的開明程度。
隻可惜,姐弟倆的這番對話還沒能繼續下去,便從樓梯口處傳來了一陣兵荒馬亂之聲。
一道略顯佝僂的人影姍姍來遲,出現在了眾人眼中。
飲馬鎮守備府府令,王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