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講到這裏,張淑賢的鬼魂竟然小聲的啜泣了起來,我不知道鬼魂哭起來會不會有眼淚,但是聽完她的故事我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胡長清自然也跟我差不多,他輕歎了一口氣,開口說道:“其實你這又是何必呢,在這裏苦等百年,值得嗎?”
張淑賢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胡長清,而是繼續講著自己的故事:
當時選好了埋棺材的地方之後,陰陽先生跟張公說這塊地並不是什麽埋人的地方,如果要埋身於此一時可能也不會出啥問題,但怕就怕日子長了,她等的人若一直沒有出現,怕是執念會化成怨念,到時會危害一方。
於是在征得張公同意之後,給棺材上動了一些手腳,他從隨身攜帶的包裹裏拿出來一盒墨鬥,也就是當時木匠的一種工具,墨鬥的後麵是個小滾輪,滾輪上纏著線,而線又沾滿了墨汁。
陰陽先生拉出墨線在棺材上麵密密麻麻的彈出了一層墨網,此舉也是有說道,民間都有墨線封棺一說,說的是如果做白事遇上死者怨念不化,拿墨線封棺可鎮住怨氣。陰陽先生這麽做無非是想如果有一天張淑賢的執念化為了怨念,可以將其封在棺內而不至於傷及無辜。
說到這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麽會纏上舅舅了,塵封在棺內多年的怨氣本就無處發泄,卻被舅舅指揮著人把墳刨了,還讓個不長眼的開了棺,這事放誰身上也受不了啊。好在這個女鬼的怨氣還不算太深,不然那天晚上開棺的工人第二天哪還能有命跑。隻是可憐了我的舅舅,工人們隻是暫時參與了這事,出了事跑了也就一了百了了,而他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我看了一眼緊閉著眼躺在床上渾身打哆嗦的舅舅,有點心疼,畢竟在姥爺家這邊,除了姥姥姥爺,也就是他對我最好了。每次我回來他都會悄悄的帶我去村裏小商店帶我買好吃的,而且因為舅舅挺能掙錢,每次過年給我壓歲錢的時候都會給雙份,一份供我上交,另一份悄悄的塞給我讓我零花,而此時看著對我那麽好的舅舅卻被這女鬼折騰成這個樣子,心裏難免有些不快。
見一旁的胡長清沒有啥表示,我便起身悄悄向他挪了幾步,小聲跟他說道:“那個,大仙,能不能讓她別折騰我舅舅啊,你看我舅舅臉白的都不成人樣了啊。”
胡長清瞪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是對我對他的稱呼不滿意,還是壓根對我插嘴就不滿意,隻聽他哼了一聲,沒有理會我,而是對著對麵的女鬼說道:“你的故事我已經清楚了,這事我既然碰上了就不會不管,按照這時間算來,你所等的人,怕是早已離世多年了,你還執著在世上還有什麽意義呢?不如.……”
“不行!”還沒等胡長清把話說完,女鬼一聲厲喝打斷了他:“我不甘心!我生前等了他那麽多年,死後又在此守候了這麽多年!他憑什麽連個答複都沒有,連見我都不見我!我不管他是死是活,哪怕他死了我也要見到他的鬼魂!我要當麵問他,為什麽要騙我!”她的聲音越說越大,語氣也越說越凶厲,眼看著她目露凶光整個人或者說整個鬼的狀態都變得十分可怖。她低頭看了一眼舅舅,又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我們,隻聽她厲聲喊道:“男人沒個好東西!都是騙子!都該死!”
我仿佛感覺身邊的溫度都猛地下降了好幾度,就在狀況馬上就要失控的時候,胡長清眯起眼睛盯著張淑賢,輕聲說道:“你如果想動手,那我保你魂飛魄散,但如果你想見他,或許我還有辦法。”
胡長清的聲音很小,但是對女鬼來說仿佛當頭棒喝。失控的狀態仿佛被按下了暫停,整個場麵突然變得極為安靜。過了一會,女鬼小聲的開口:“此話當真?”
胡長清點了點頭說:“從時間上來推算,你說的那個人死了是肯定的,你如果想見,那我就得去陰間請他的魂魄,隻是一來人的魂魄不同於五畜,一旦入陰間就很難再回來了,不過你放心,他如果來不了,我也會把話帶到。這二來嘛……”
女鬼看來很不吃胡長清說話大喘氣這一套,她不做聲的繼續聽著胡長清拖著長腔:“這二來,你也知道,如果他輪回轉世了,那我也就沒有辦法了。”
說罷他眯著眼看著女鬼的反應,其實反應無非也就兩種,要麽她還有理智,願意接受;要麽當場發飆,跟胡長清拚個魚死網破。好在這個女鬼大姐屬於前者,她選擇賭一把,因為畢竟不管胡長清能不能找到鄭池,對她來說其實都算是一種解脫吧。
胡長清也不做耽擱,轉身化作一道黃色的光影便消失了。而女鬼也緩緩從舅舅的身上飄了下來,就在她離開舅舅身體的那一刻,明顯能看得出舅舅麵色有所舒緩,慢慢也就有了些血色。
女鬼緩緩朝我走了幾步停下了,可能也覺得跟我沒啥好說的,於是也就停在了那裏低著頭仿佛在沉思著什麽。而此刻的我卻發現,女鬼的身影在我眼睛看來卻越來越模糊起來,那畫麵看起來特別像看電視有時候信號不好,畫麵閃爍抖動著,一會能看清一會又看不清的樣子。
我揉了揉眼睛再睜眼看去,壞了,女鬼的影像在我看來已經幾近透明的樣子了,我猛地想到,會不會是牛眼淚的實效到了。
要說這人的心理真是很奇怪,當你不知道麵前有鬼的時候,看不見鬼其實自己不怎麽害怕的,但當你明知道麵前站著一個女鬼但是又看不見的時候,那心裏可是無比的害怕。
於是我趕緊拿出牛眼淚又滴了兩滴在眼睛裏,熟悉的火辣辣的感覺又傳進眼睛,我疼的閉上了眼。好在我猜對了,這牛眼淚果然是有時間限製的,在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女鬼還站在原地沒動,我竟然有了一種放心了的感覺。我心裏苦笑,看見個女鬼站在麵前我還能有種安心的感覺,全天下我這也應該算獨一份了。
可能是突然安靜了很久的緣故,姥爺走到我身前拽了拽我衣角問我現在是啥情況,我見一時胡長清應該也回不來,於是就大概的跟姥爺講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事。當姥爺聽到女鬼的身世故事的時候,他也是歎了口氣。是啊,都是苦命人,我現在也能理解為什麽胡長清說兵不血刃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