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簡單的吃過早飯後,姥姥說是要帶我去倉房拜一拜,在媽媽極不情願的眼神中,姥姥拉著我的手,進入了倉房。
倉房平時就是堆放各種雜物的地方,裏麵沒有窗戶,黑漆漆的有點嚇人。我們進去之後姥姥立刻把門關上,打開了燈。我環視了一圈,倉房裏雖然堆滿了雜物,但是被姥姥收拾的很是整齊,至少各種雜物都堆放在進門的左手邊,而整個右手邊,卻隻擺放了一個像小房子一樣的箱子。
箱子通體是木製的,大概三尺多寬、二尺多高,外觀像是古代的建築模型。做工更是與真實的古建築相差無幾,有房脊、溢廊等,前麵還有四扇門。在這個建築的正中央位置有一個牌位,上麵豎著寫了一行字:赤霞山胡長清之位。在牌位的周圍擺著各種小貢品。
我一下來了興致,這小房子真的是太好看了,簡直就是一個微縮的景觀,一臉興奮的上手就要摸,結果被姥姥一把抓住後脖領子拽了回來,姥姥笑著跟我說:”小墨啊,這個東西叫做仙家樓,可不能亂碰啊!”
“仙家樓?”我撓了撓頭問:“這是幹嘛用的?”
姥姥皺了皺眉頭想了好半天,估計正在想著怎麽給我解釋,過了好一會才開口:“你還記得昨晚上那個有著狐狸尾巴的男人嗎?這個仙家樓就是他住的地方。”
我感到不可思議,那麽大個人是怎麽住進這麽小的房子裏的。
見我並沒有繼續問,姥姥顯然有點驚訝,她問我:“你沒什麽想問的嗎?”
我琢磨了一會說:“能不能讓那個人出來讓我看看?”
其實我也不是不想問,隻是當時年少並沒有想那麽多,心念著動畫片裏孫悟空大鬧天宮,無所不能,當時應該是把這胡長清當成了那根能大能小的金箍棒了吧。
姥姥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麽問,尷尬的一笑說:“這大白天的,那個人出不來的。”
我忙問為啥,姥姥又想了好一會,苦笑著搖了搖頭。想著這些東西對於年幼的我來說確實是太複雜,哪怕她說了我也理解不了,還不如等我再長大一些之後再慢慢的教給我。於是沒等我繼續發問,她上前從仙家樓的底下抽出來一張紅紙,從雜物那邊翻出來一隻毛筆還有一個用塑料瓶裝著的墨汁。顯然毛筆和墨汁已經很久沒有用了,上麵落了厚厚的一層灰,毛筆也已經開了叉。
姥姥自顧自擺弄了一會,用毛筆沾著墨汁在紅紙上寫上了我的生辰八字,嘴裏嘟嘟囔囔念了好些我聽不太懂的話,然後用一摞過年用的燒紙包住紅紙在仙家樓前點燃。
說來也怪,我記得過年的時候,我爸燒紙的時候,火焰是緩緩的燒,有時候還會燒到一半滅掉,這時候他都會拿一根棍去不停的翻著,才能保證燒紙完全的燒幹淨。但是今天姥姥點燃的著燒紙,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蹭蹭的燃燒,沒幾秒功夫就燒成了一撮紙灰。
姥姥從紙灰裏抓起一把撒進仙家樓前的小香爐,然後示意我過去。我依言照辦的跪在仙家樓前,磕了3個頭後起身站到了姥姥身邊。
姥姥很欣慰的長出了一口氣,拉著我的手麵向仙家樓,自言自語的說:“馬家傳人王子墨這堂口也認好了,孩子的事,您可多費心了。”
三日之約這才過去了一天,姥姥心想著,這怎麽著晚上胡長清也得出麵商議一下這事該如何解決,結果出人意料的,胡長清自打那一晚,就跟消失了一樣,連姥姥的請仙上身都請不到他。這可把姥姥給急壞了,眼看著到了最後一天的傍晚,胡長清才現身。媽媽和姥爺是普通人,自然看不到胡長清的到來,但是我跟姥姥可是看的真真切切,隻見胡長清一臉倦容,而跟在他身後的,竟然是一隻半透明的黃皮子,我一眼就認出這便是被我無意燒死的那隻,隻見這隻黃皮子見到我便齜牙咧嘴作勢要撲過來。但是被胡長清手臂一揮,用長袍把小黃皮子擋了下來,對它搖了搖頭,轉身對姥姥說:“我把黃皮子魂帶來了。”
姥姥自然是吃了一驚,畢竟這是一隻未成氣候的黃皮子,連仙體都沒有,死了本是要入輪回的。胡長清竟然有這等本事,竟能把一個已經入了陰間的鬼魂,生生給帶了回來。
麵對姥姥的驚訝,胡長清也沒做解釋,隻見他轉身麵向大門,身上的白袍無風自動,整個人盤腿懸浮在了空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輕聲對身後的姥姥說:“接下來,就等正主來了。”
我躲在姥姥身後,膽怯的伸頭看著眼前的一切,胡長清飄在空中,長袍仿佛充了氣一樣不停的擺動,身下的小黃皮子還是死死盯著我,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本來嘛,我雖然無意,但畢竟是因為我的錯才導致它慘死,不恨我就怪了。
我指著胡長清問姥姥:“姥姥,他是神仙嗎?為什麽他能穿過門,還能縮小住進那麽小的房子裏,而且還能飄在空中。”
姥姥從身後把我攬到身前,蹲下來抱著我說:“對啊,他是神仙,是保護著咱家,保護著你的神仙。”
我打量著麵前的神仙,心裏的害怕仿佛小了一些,剛想開口說些什麽,突然一陣寒意襲來。這種感覺怎麽形容呢,就像是深夜一個人走在沒有燈的路上,感覺身後有東西跟著,隨之脊背發涼的感覺。此刻的我便是這種感覺,於是我身子不受控製的打了個冷戰,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六娘,來的挺早啊!”胡長清對著緊閉的大門說道,說罷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隻見大門猛的打開,那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婦出現在了門前,一隻大粗尾巴在她身後晃來晃去。老婦站在門口卻沒著急進來,她打量了院內一圈,突然看到了胡長清身下的小黃皮子,小黃皮子顯然也看見了她,吱吱的叫著就向她跑去,老婦一把抱住小黃皮子用臉不停的蹭著它,畫麵很是溫馨。
半晌,老婦人冷眼抬頭看向胡長清說:“難道這就是你說的,滿意的答複?雖然你把我孩子的亡魂找了回來,按說我應該謝你,但是它肉身畢竟是死了,僅僅是把魂還給我,我們肯定還是不能原諒你那後生的燒殺之仇!”
胡長清顯然料到黃六娘會這麽說,於是他不慌不忙的回答道:“那自然不是,其實我把你孩子的魂帶回來,是想跟你打個賭。”
“打個賭?什麽賭?”黃六娘顯然不知道胡長清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於是她狐疑的盯著胡長清。
其實不光是黃六娘,連姥姥都不知道胡長清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這人命關天的大事,他卻拿來打賭?那賭注是什麽?我的命嗎?
胡長清緩緩飄到我的身前,指著我對黃六娘說道:“我們就賭他的命。”
“胡鬧!”姥姥這時忍不住了,我第一次見姥姥發火,聽到還真是拿我的命去賭,姥姥也不管麵前的是不是仙家了,怒氣衝衝的吼道。
胡長清被姥姥這一吼驚的一愣,他沒料到一向對自己無比尊敬的人竟敢如此跟他說話,隨即想想覺得可能自己這麽說確實有些不妥,於是補充道:“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咱家後生做了孽,理應承擔後果。但是此後生如今已經出馬成了我們馬家的後人,我自然是不能把他交給你。所以,我想跟你打個這個賭。”
黃六娘眯起了小眼睛問道:“怎麽賭,說來聽聽。”
胡長清手指向黃六娘抱著的小黃皮子魂說道:“讓它的魂,跟著咱家後生當個保家仙,你孩子本身道行低微,本無人願意供奉,隻靠自己修煉的話,沒個百八十年的也成不了氣候。但是如果讓它跟著咱家後生,享用著咱家的香火供奉,修煉起來自然事半功倍。”
這個條件顯然是對這小黃皮子是有利的,但是光憑這個顯然還是無法平息仇恨,黃六娘冷冷的說道:“那又怎樣?這點供奉跟燒殺之仇能比嗎?”
胡長清咯咯一笑,說道:“所以我才說,跟你打個賭。等你孩子修煉出了道行,親手找咱家後生尋仇。當然這期間咱家後生也會修臉馬家功法,咱們就賭到你家孩子能不能要的了咱後生的命,期限20年。20年後,如果它報得了仇,那咱後生的命,你拿走。但是如果報不了,就權當恩怨已解開,就讓你孩子安心跟著後生,當好保家仙。”
黃六娘半晌沒說話,估計在那盤算著這個賭約對自己的利弊。想來這相當於用把黃皮子魂帶回來為籌碼,換得我多活20年。賭約期間還能從我這享受人間供奉,等於白撿了20年的供奉,20年後依舊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那這個賭約對小黃皮子來說那是撿了大便宜啊!於是滿臉奸笑的看著胡長清說:“此話當真?”
胡長清正色道:“當真!”
黃六娘突然麵色一沉,好像想到了什麽,忙說:“不成,20年後我家孩子要複仇,你若是護著你家那後生,我們又怎是你的對手!”
胡長清自然料到她會這麽問,於是回答道:“放心,到時我自然不會插手。”
聽到這個回答,黃六娘顯然高興地都控製不住自己的麵部表情了,隻見她臉上的皺紋因為奸笑逐漸擰在了一起,像一朵即將綻放的菊花一般,她點頭如搗蒜,剛想開口應下,卻被胡長清打斷:“不過,報仇的機會,隻有一次。”
這下黃六娘的麵色又冷了下來,眉毛皺緊,估計心裏盤算著出馬弟子除了請仙上身也就沒啥本事了,胡長清不插手,那我就相當於上戰場的兵卻沒帶武器一樣,那還不是任人宰割啊。於是邪笑一下,一拍手道:“合適!這賭約,咱黃家應下了,咱拜月為誓!”
拜月是仙家的一種修煉的方式,每當滿月之時,狐黃之流便會麵向圓月呼吸吐納,吸取精華,被人稱作拜月。久而久之,拜月也變成了一種很隆重的形式。而且據說這些動物修成的仙家和人類有很大區別,他們心性跟人相比十分單純,注重承諾,尊重誓約。一旦承諾下什麽,哪怕粉身碎骨也會去兌現。拜月則相當於人類的對天發誓,仙家間的互相約定一旦拜月,那便不能反悔。
姥姥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她顯然是明白了胡長清的良苦用心,前文提到,姥姥在幫爺爺驅鬼的時候意外收獲的那枚擋珠的作用,碰巧就是幫人擋一次劫難。而這枚擋珠又在我的身上,到時小黃皮子的報複被擋珠化解。那不但恩怨兩清,我們還白賺一個保家仙。想到這樂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但又怕被黃六娘看出端倪,便又把內心的喜悅狠狠壓了下去。繼續和我不做聲色的看著胡長清和黃六娘朝月亮方向磕了三個頭,這個長達20年的賭約,便是成了。
黃六娘抱著小黃皮子一臉壞笑的走到我麵前,對著小黃皮子吹了一口仙氣,小黃皮子渾身一抖化作一縷青煙鑽進了我的身體。見無異樣,也不多說話,笑盈盈的起身飄出了大門,隨著一陣涼風,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胡長清歪頭看向了姥姥,嘴角上揚的跟姥姥使了個眼色,姥姥會意向他點頭表示感謝。隻見胡長清也沒說話,轉身飄進了倉房。
對於他們來說,這件事算是了結了,然而對於我來說,我的人生卻因此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