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回 勸慰
第二天醒來,若昕看了看身邊,早已經沒有了如意的身影,側臉,便見著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靜靜的坐在自己的床邊,看著自己,平靜安詳的氣息撲麵而來,夾雜著男子身上濃鬱的藏香,自己的母皇竟然就站在床邊。
若昕腦中靈光一閃,似乎猜到了這個男子的身份,抿了抿唇,才低聲道“舅父”。
男子一頓,卻還是依舊的一派祥和的淺笑,這似乎已經化作他的表情,無論如何都是這樣子,改變不了,卻也不讓人生厭,卻又分明帶著一份疏離。那人溫熱的手掌附在了自己的額頭,但並不是探自己的體溫,若昕隱約覺得那是他的習慣,就像是方丈會用香油點靈台一般,能讓人醍醐灌頂,男子溫熱的手掌雖然不大,但是卻有一種莫名的安心的作用,若昕就勢閉了閉眼,那手掌移開,又睜開眼看著他。
男子眉目有些像自己的母皇,嘴唇卻要比子儀薄些,微微勾起,透著涼薄的意味,那唇色是淡粉色,近乎透明,若昕這才感覺到男子是那樣的纖細,瘦削,有些弱不禁風,
“甚是聰慧”男子再一次開口,聲音很輕,像是怕打擾了誰人的休息,聲音和蒼白的膚色還有瘦削的身形,整個人都給人一種透明感,窗外的陽光射進來,照射在他身上,都讓感覺他的透明的一般,光線透過他射了過來,仿佛下一刻,這男子真的就會羽化成仙。
“是,這便是我跟你說的天涯的孩子”子儀也並不多語,眉宇間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厲色,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微笑,若昕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微笑,毫無防備,沒有疲倦,隻是因為心中輕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微笑,這樣的微笑並不誇張,甚至微不可見,但是它確實存在,掛在子儀的臉上,長鳳卿,到底是怎樣的人,他們之間到底會有怎樣的糾葛,才會讓母皇有這樣的笑。
“很好”男子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伸手點了點若昕的眉間,起身走了出去,子儀也吩咐若昕好好休息,便也走了出去。
房間一下子靜了下來,隻剩下疑惑不解的若昕,她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這難道和‘佛祖拈花一笑’一樣有深意,但是還真是難為她了,上輩子不信佛,這輩子沒有看過佛經,讓她懂得舅父的意思,無異於讓她翻譯古文,不懂。
不過看樣子,自己這次受傷,倒是把自己的舅父請了出來,母皇也該是高興的吧。隻是,看樣子舅父並沒有要隨眾人回去的意思。
半晌,門簾傳來一陣響動,若昕側臉看了看,眯了眯眼,小懷沙光頭腦袋探了進來,看了看裏麵,見著沒有了人,才悄悄的跑了進來,還以為別人不知道。
若昕無聲的勾了勾唇,小孩子模樣很可愛,臉頰紅撲撲的走了進來,見著自己傻傻一笑“咦,你醒了”。
“嗯”若昕試著動了動,似乎感覺好了很多,便試著坐了起來,小懷沙倒是也貼心的把枕頭豎了起來讓若昕靠著。
“我偷偷的跑到鎮子裏麵,給你帶回來這個”小孩子炫耀一般的拿出了烤番薯還有燒餅。
若昕挑了挑眉,又是烤番薯,不過也正常,冬天平常人家也就有這樣的零嘴兒。那燒餅看樣子似乎還是熱氣騰騰的,透著香氣,還真是讓她感覺餓了。伸手接過那燒餅,還是燙燙的,不由的有些詫異“你跑回來了?”要去鎮子裏麵買東西,還能是熱的,肯定是一路跑回來的吧。
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怎麽了?是不是燒餅壞了?我放在懷裏麵,是不是把上麵的芝麻都蹭掉了?”
若昕淡淡的笑了起來,卻覺得自己有些心酸,無論是沒有雙親獨自一個人還是今生作為皇親貴胄的二殿下,所有的人都認為自己所做的是理所當然,所有的人都隻會從自己這裏索取,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卻覺得都比不得這個小孩子一路跑回來帶給自己的燒餅,還有些歉意的覺得自己沒有做好,單純的想要對一個人好。
若昕閉了閉眼,自嘲的笑了笑,什麽時候自己都會這麽多愁善感了,收回了自己的心思,若昕摸了摸小和尚的腦袋,咬了口燒餅,細細咀嚼吞咽。再睜開眼,卻見著小和尚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連若昕也不由的覺得不自在“怎麽了?”
“你笑起來很好看,為什麽不經常笑”小和尚小指頭指了指若昕的臉。
若昕一頓,沒有說話,吃著燒餅。
“好吃嗎?”小孩子眼巴巴的望著自己,似乎是希望得到自己的認同。
“嗯”若昕點了點頭“你哪裏弄來的?”和尚不是沒有錢嗎?
小和尚又習慣性的摸了摸腦袋“這家施主人很好的,是懷沙化齋回來的,她送給懷沙一些”。
“你從小便在這寺中?”
“師傅說懷沙從小就在寺廟裏的,沒有父母”。
若昕沒有說話,靜靜的咬著燒餅,眸子卻不自覺的柔和了許多,打趣道“你不怕我告訴你師傅,你偷偷跑出去嗎?”
小和尚果然小臉皺到了一塊兒,有些生氣卻又無可奈何“你怎麽……怎麽可以這樣……”。
若昕唇角的淺笑更深,還真是個小孩子,在看到小和尚睫毛又要掛水簾的時候忙道“騙你的”。
“師傅說,女人的話能當真,佛祖都能還俗,就是說你的,你怎麽可以騙人”小和尚嘴巴一扁“不理你了”轉身就往外走。
若昕剛要說話,就覺得胸腔一陣疼,不由的咳了出來,胸腔就是破了似的,一呼一吸都透著風,而且破口似乎是新的傷口似的,風刮著疼,沒有幾下,若昕便覺得最終有些鐵鏽的腥味兒。
“你……你怎麽了……你快喝些水……”原來是小和尚一聽到若昕的咳嗽忙又折回身子來給若昕倒了水喝。
“殿下,您怎麽了?”剛剛走到門口的錦瑟聽到聲響忙走了進來,因為著急不由的推開了懷沙給若昕拍著背,“殿下您身體剛好,雖然隻是插入了箭頭,但是也傷及了肺,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呢”在若昕十歲住進成恩宮以後,錦瑟便與若昕的接觸少了,但是天涯懷孕生孩子到若昕出生一直都是錦瑟在照料,小時候便是錦瑟照顧著若昕,直直的把若昕當做了自己的孩子。
“錦瑟叔叔”若昕咳得麵色有些紅,卻還是有些詫異,雖然明白錦瑟對自己好,但是錦瑟的反應還是有些偏激,在她看來,畢竟錦瑟平日裏要沉穩的多,即使是再驚心的場麵,他都可以遊刃有餘,要不然也不會受母皇的器重。
錦瑟似乎還有些激動,轉頭便看著怯生生的站在一旁揪著自己的衣服手足無措的懷沙“你這小和尚太不懂事,因為你殿下受了傷,你現在還敢過來!”。
“錦瑟叔叔!”若昕皺了皺眉,不由的厲聲道。
錦瑟身形一頓,咬了咬唇,忙下跪行禮“殿下恕罪”。
若昕歎了口氣,伸手扶起錦瑟“錦瑟叔叔,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件事情不怪懷沙,我知道你關心我,不要生氣了”扶起錦瑟,她才看到錦瑟眼睛竟然有些紅,不由的更加疑惑“錦瑟爹爹,這可不像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殿下……您不知道,陛下當初……”錦瑟歎了口氣,“不說這些了,殿下你感覺好點沒有,陛下差我來看看你,問你要不要吃些什麽?”
錦瑟顯然對自己有所隱瞞,若昕原本還想要追根刨底,再聽到錦瑟的話後,不由的紅了臉,她自然是明白母皇的意思的,那‘吃些什麽?’意思還不是說要不要帶點寺廟裏麵沒有的東西,比如肉。
本來她這次上山原本就是為了吃點肉,結果弄得自己這樣狼狽,還真是丟臉,想來母皇肯定知道自己上山的原因的,這個認知更讓若昕不舒服,自己母皇肯定小看自己了,肯定認為自己不僅沒吃著肉還受了傷,太沒出息了,思及此若昕不由的皺了皺眉,麵色陰沉了下來,冷冷的說道“不用”。
錦瑟相伴了若昕十年,看出來若昕心情不好,但也不知道原因,不由的有些疑惑,但是看若昕的麵色便也沒有出口,隻是點了點頭“那我出去了”。
“嗯”。
顯然懷沙還是有些害怕錦瑟的,見錦瑟經過身邊忙後退了幾步,怯懦懦的看著錦瑟出去,這才揪著自己的袖子慢吞吞的走上前,“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受傷的……我”。
哽咽的聲音讓若昕回過神來,招了招手“過來”,見小和尚沒有動靜,探了探身拉著他揪著衣袖的手把他給拉了過來,“別聽他瞎說,這件事情不怪你”。
若昕心裏明白的很,若是沒有小懷沙她照樣也要被圍困,那樣子,明顯就是想置自己於死地。
“可是……可是你受傷了”小孩子管不住,睫毛忽閃忽閃眼淚就掉了下來,不知道怎地,若昕覺得自己也不是濫情的人,但是看著眼前的小和尚,心都有些軟了,輕輕抱著他,拍了拍他的背,“好了,不哭,不哭”。
若昕也不是太擅長勸人,本來話就不多,小孩子哭起來更是勸不住,有些無措的看了小和尚一眼,抬起他的小腦袋在額頭親了一下“好了,好了,別哭了,這不是你的錯,相信我,我沒有騙你”。
小和尚果然不哭了,怔怔的看著若昕,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可憐巴巴的,若昕捏了捏小和尚的臉頰,“好了,不難受了?”
小和尚沒有和寺廟外的人怎麽接觸過,從小背佛經,也沒有什麽詩書禮儀什麽的禁錮思想,被若昕親了一下也沒有什麽害羞的,看著若昕,“那……那……我沒有犯錯?”
看著小和尚像小學生麵見班主任一樣的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瞧著自己,若昕摸了摸小懷沙的小腦袋,“你沒有做錯”若昕驀然想到自己隻是想吃點肉就受了傷,難道真的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但是說起來,不管怎麽樣,她還是想吃肉。“你阻止我吃肉是你的事情,但是我還是會吃”。
“那……那你”小和尚不理解的看著若昕“那有什麽好吃的,你別吃了”。
“好吃不好吃,你嚐嚐不就知道了”若昕看著小和尚,想了想,她這算是要誤人子弟嗎?
小和尚連忙搖了搖頭“師傅說,食色性也,我們不能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