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再回鄉(二)
“王師傅,聽你口音,是青溪隔壁良山縣的人?”
“是的,小丘先生,我是良山縣城關鎮的,退伍時被分到了青溪縣。”
“真是巧了,我雖然是在青溪縣出生,但是我的籍貫是良山縣,原來的七星鄉,現在合並成九裏江鎮。我爺爺奶奶,大姑二姑,都在那邊,每年都要回去一兩次。”
“我就說嘛,我們良山縣也是地靈人傑。”
“王師傅,聽說你以前在機關單位開車,怎麽舍得到益能公司開車了?”
“掙得錢多唄。”王師傅也不忌諱什麽,直言直語。“益能公司開車,是機關單位死工資的好幾倍,我還是托了關係才搶到這個名額,辦了停薪留職來益能公司上班。”
“我以前是縣政府小車班的,開車技術,不是我吹,張總是知道的。隻是我進去的晚,資曆淺。在機關單位裏,什麽都排資論輩,要不就是講關係。我能進縣政府靠的我那二等功,加上祖墳冒青煙,哪來的關係?所以好差事總是輪不到我。可我有一家老小要養,光靠那點死工資可不行。”
十個司機九個是侃爺,剩下那個可能是啞巴。小王嘴巴叨叨不停,跟丘好問談笑風生說了半個小時。
“張總,很高興見到你。”丘好問轉過頭來,對張長水說道,“我聽阿叔說起過你,哦,阿叔,就是陳偉國陳總了。他年紀比我大一輩,所以我叫他一聲阿叔。他很推崇你,說是你一個不可多得的開拓型的管理人才。”
“陳總繆讚我了。”張長水謙虛地說道。
“聽說張總是蓮城大學應用數學係畢業的?”
“是的。”
“那我們是同行,我剛從蒲林斯特大學數學係本科畢業。”
張長水肅然起敬,蒲林斯特大學,全世界學數學的人心裏聖地。早就聽說丘校長的細伢子是個天才,十五歲就被蒲林斯特大學特招,想不到兩年就本科畢業?
“根據我的淺見,管理一部分工作是匯集企業內外以及上下的信息,篩選匯總,再傳遞出去。它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決策,很大一部分看上去都是非理性決策。其實,所有的非理性決策都是建立在理性分析的基礎上,隻是這種分析和決策久而久之成了一種習慣,一種直覺。所以外人看上去好像是一種非理性決策。”
“數學作為理性分析最重要的工具,我相信張總也是依為利器吧。”
“沒錯,丘先生說的沒錯。大學四年學習得數學知識,使得我曾經能夠救活蓮城汽水廠,現在又能遊刃有餘地調度整個大朗山水廠建設。”
“嗯,張總,能說說大朗山水廠建設的情況嗎?”
“好的丘先生,大朗山水廠建設在離大朗山水庫三公裏外的一個山腳下,一條縣道的旁邊。我們在大朗山水庫中心區域的三十米深處采水,再通過一條五四公裏長的水管運送到廠區,在廠房進行一級過濾,也就是砂濾,二級過濾,也就是炭濾,以及最重要的膜過濾。三級過濾後的純淨水經過UV紫外光殺菌後就進入到成品水箱,最後進入到灌裝車間,分灌成不同規格和包裝的純淨水……我們還有一個檢測中心,定期定量進行成品水質檢測,合計有五十四項指標,比世界上最嚴格的得國標準還要多九項……”
“張總,聽說這純淨水的牌子,農夫山泉是你想出來的?”
“是的。當時在公司總部開會的時候討論我們水的牌子,我當時說,我們的水,最大的特點和優勢就是水源完全從水質最優良的大自然中采取,必須表現出這個特點來。怎麽表現?我想了好幾個牌子,青山綠水?太空泛了。聖山神泉?太邪乎了。”
“最後我靈機一動,農夫山泉。農夫不就是農村嗎?不就是深山老林嗎?而且還有一種借喻在裏麵,比直接說農村、大山啊要文雅含蓄多了。再加上一個山泉,整個意思都表達出來了。”
“挺好,挺好,農夫山泉這個牌子挺好。我聽阿叔說起這個牌子,腦子裏當即就冒出兩句廣告語,一個是農夫山泉有點甜,第二個是我們不生產水,我們隻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張長水一拍手道:“妙啊!真是妙不可言!”
司機小王從後視鏡看到了這一幕,看到張長水張總像是給大領導匯報工作的樣子。淡淡一笑,嗬嗬,我這雙慧眼,早就看透了一切。
車子很快就開出了五溪市區,也等於開出了這個方圓十幾公裏的壩子。從洄水灘開始,公路一直沿著夷江邊走。夷江從西邊的ZH省開始,從西南橫穿整個HN省,大部分都是在崇山峻嶺中行走。五溪地區這一段也不例外。
從江邊的路上看下去,夷江就像是在峽穀裏流淌著。這條河在五溪地區通鐵路之前,是它跟外界交通往來最重要的通道。
走了將近一個小時,車子駛過夷江上的一座大橋。這座橋是公路鐵路混合橋。公路在兩邊,中間是鐵路。車子開過時,正好一列火車呼嘯著對弛而過,感覺到整座橋都隨著火車咣當的節奏在搖擺。再舉目看橋外,幾天暴雨後水位猛漲的夷江水,挾雜著泥沙,泛著渾黃色,在腳下滾滾而來,滔滔而去。
在橋頭岸邊的山丘上立著一座六層寶塔,深褐色的像是二郎神眉心間那隻可以看穿時空的神眼,無聲地看著奔流不息的夷江,橫跨兩岸的鋼鐵巨臂。
過了橋後又空曠了,數十公裏全是平坦的田野,綠色的稻穀在水田裏成長著,少數的變黃,沉甸地彎下了腰。否極泰來,在田野的盡頭,一座大山如同是從地底鑽出來的,橫在視野的前方。當你抬起頭,從它鬱鬱蒼蒼的身軀向上看,山頂卻是一團團雲霧,與藍天裏的白雲一起,遮住了山與天連接處。
遠遠看去,天空像是洗過的藍玻璃,剔透晶瑩。武功山像是潑在這塊玻璃上的墨綠色油彩,雄壯渾厚,又無處不在,擋住了空間的視線,也像是擋住了時間的腳步。
車子沿著武功山上蜿蜒的道路而上,一頭鑽進了它無盡無邊的軀體裏。在山腰一個拐彎處,回過頭可以遠遠地看見夷江,如同一條灰黃色的帶子飄在蒼茫大地上,一轉頭就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