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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好奇的貓

  丘正良點點頭,心有餘悸地說道:“是運氣好。我這個滿叔,老早就聽我父親說起過。當年他才十五歲,農忙時節偷懶躲到鎮上去玩耍,結果被抓了壯丁。等到家裏人聞訊拿著錢去鄉公所贖人,卻說是被連夜送到前線打鬼子去了。然後一場雪峰會戰,死的人滿坑滿穀。最後保長送回來個耳環,還有三塊大洋的撫恤金。”


  “聽我爸說,我奶奶在他後麵生了四個弟弟,隻活了滿叔一個人。我奶奶聽了老先生的話,給我滿叔左耳穿了耳洞,戴了耳環,當女孩子養,說是可以躲過閻王爺的注意,這才長到十五歲。那個耳環還是我奶奶在我滿叔周歲的時候找人打的,上麵還刻有“德合無疆”四個字。拿到那個耳環,我奶奶當時就昏死過去,沒幾個月就過身了。”


  陳相軍心有同戚地說道,“是啊,抗戰是死了不少人。我一個舅公,從小送到廟裏當和尚,三九年跟著廟裏的師兄弟下山打鬼子,也死了,他那廟裏,最後隻剩下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師傅。”


  丘正良跟著感歎一番,然後繼續說道:“改革開放後,滿叔幾經碾轉終於找到我們。通了信我們才知道,原來當時他被炮彈震暈了,被路過的隊伍抬走了,半個左耳連同那耳環就落在地上。收屍隊有相熟的同鄉,知道他有這個耳環,撿到後就以為我滿叔被炸死,混在那堆殘肢碎肉裏。我滿叔醒過來後,草草包紮一番就跟著那支隊伍了。幾經波折,還沒等他來得及聯係家裏人,就稀裏糊塗地退去了台島。”


  “家裏認為他戰死的時候,我才兩三歲,對他沒什麽印象。倒是我父親說,我滿叔很喜歡我,總是背著我出去放牛。正如你說的,我們運氣好,大家都以為他戰死了。要是被人知道他退去了台島,那就有的苦吃了。”


  “哈哈,現在好了,沒有那些顧慮,還是一種光榮。你不是收到縣裏的文件了嗎?選你進縣政協,你現在好歹也是台胞家屬啊。”陳相軍哈哈大笑地說道,“看著吧,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我們的兒女也會越來越有出息。”


  吃了半個小時,丘好學吃完了,打了聲招呼回屋繼續複習功課去了。李秀蓮坐在一邊的沙發上,一邊打著針織,一邊觀看重播的電視劇-《紅樓夢》。丘好問繼續坐在桌邊,陪著丘正良和陳相軍。


  兩人酒量並不好,才幾杯就開始豪言壯語。


  “細伢子,你不知道啊,你陳伯伯以前還做過詩人,隻是寫的那些詩,我都看不下去,讀不通啊。”


  “哈哈,我確實喜歡詩歌,也想學著寫的,可惜,沒有那個天賦。”


  “你最喜歡的那首詩,叫什麽來著,對,《死水》,聞一多先生的名作。”


  “是的,”陳相軍興之所至,站起身來,高聲朗誦起來:“.……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這裏斷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讓給醜惡來開墾,看它造出個什麽世界。”


  丘正良父子倆在旁邊捧場鼓掌。


  “不行了,不行了。身體不行,中氣也不足了,朗誦不出那種氣勢和情緒了。”陳相軍擺擺手說道,又坐了回去。


  在不遠處的縣武裝部院子,岑樂瑤外公外婆的房間裏,她跟樂翎坐在客廳裏吃橘子。


  “小姨,這個橘子好吃,甜的。”岑樂瑤遞過去剝了皮的大半個橘子。


  樂翎接了過來,先用門牙輕輕地咬破一點皮,舌頭微微一嚐,果然很甜,便放心地大口地吃起來。她喜歡吃橘子,卻又最怕酸的。所以每次都要外甥女以身試酸。隻是這個外甥女一點都不貼心,有時真心實意,有時候卻故意捉弄,真真假假,搞得她不得不多加小心。


  “小姨,你什麽時候去滬江?”


  “過了年吧,總得你外公外婆從你舅舅那裏回來,我辦了交接才好脫手。”


  “小姨,你們真的不結婚?上回我聽外婆說,那人已經離婚了。”岑樂瑤好奇地問道。


  “結什麽婚?折騰了這麽些年,大家都精疲力盡,這樣挺好的。”樂翎滿不在乎地說道,“還有,大人的事,你少打聽少偷聽。十五六歲的大姑娘了,怎麽對這些事感興趣?”


  “好奇是女人的天性。”岑樂瑤猛地回了一句。


  “這話誰跟你說的?”樂翎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自己的外甥女。


  “還有誰,丘好問唄。他說女人跟貓一樣,都很好奇。”


  “他,他有十三歲嗎?”


  “他是七七年的,五月十五的生日。不過大家都說男進女滿,算是有十三歲了。”


  “這麽算起來,你隻比他大三歲。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我得打電話給爸媽,催他們早點回來,要是再晚點,他們寶貝外孫女就會被臭小子拐跑了。”


  “小姨,你說什麽!”岑樂瑤的臉和脖子變得通紅,如同描紅的毛筆尖上的紅水彩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然後慢慢侵染開來。


  “我跟他隻是談得來,很要好的朋友,有共同的愛好興趣。我們還約好了,明年春天,桃花盛開的時候,我倆到水鋪村那片桃林裏桃園結義,結為異姓兄妹。”


  聽了岑樂瑤慌急著忙的解釋,樂翎淡淡笑著,左邊臉上呈現出個“不”字,右邊臉上則呈現出個“信”字。


  看到小姨不信,岑樂瑤繼續加碼,“其實他有喜歡的人,跟他一個年級的,151班的明朝霞。”


  “明朝霞?明副書-記的女兒?”


  “就是她。”


  “你怎麽知道的,丘好問告訴你的?”


  “不是,我看出來的。他看明朝霞的眼神跟看別人不一樣,好像有一種‘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滄桑感,又似乎有一種‘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的淡淡哀傷。我有時候真懷疑,那家夥十三歲的身軀裏,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藏著個三四十歲大叔的靈魂?”


  “你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出這麽多東西?”看著精靈一般的外甥女,樂翎不由輕歎了一口氣,“瑤瑤,那家夥說得沒錯。女人,包括女孩,都是很好奇的,而好奇對她們而言,是一種毒藥,致命的毒藥。”


  “小姨,你說什麽呢?我聽不大懂。”


  “聽不懂才好,傻人才有傻福。”


  “小姨,我才不傻呢。”


  “哈哈,我的瑤瑤一點都不傻,她是天底下最冰雪聰明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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