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唯有情字不可負
滿月宴過後，辛家莊的守衛更加森嚴了，門口多加了兩個侍衛，凶神惡煞的，燕玖遞上名帖的時候都嚇退了兩步，還以為不歡迎他們。
一進門，辛少夫人便迎了上來，帶去後院某處的小亭子談事情了，燕玖被撂在了一邊，閑著無聊隻好四處逛逛，正看到庭院內的桌子上，那天指著沈明月叫囂的那個小女孩辛曼正在拿著一個算盤算數，好像算了半天又亂了，隻好把算盤撥亂了重新來，又重新算了一遍，發現和前麵的數不大一樣，幹脆就把算盤給砸了，惹得燕玖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笑聲驚動了辛曼，站起來就罵：“哪裏來的小賊？”
燕玖兩手環抱著自己走到她跟前，至少證明了自己絕對不是小賊而且是正大光明被請過來的，用腳勾起她的算盤向上一踢，然後用手接住，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她說：
“小學數學都不會，你爹還敢把家產分給你嗎？”
“什麽小學數學……”辛曼說著說著就沒了底氣，說：“算數這種東西，真的不好玩。”
燕玖低頭看了一眼那賬簿，看起來也就那點水平吧，要是真正的賬本才不敢讓她這麽折騰，她拿過來翻了幾頁，用自己學過的手法算了一次，在辛曼算的諸多的答案中間挑了一個，說：
“這個是對的。”
辛曼愣了愣，說：“不用算盤？”
燕玖將她拉過來看，用自己的方法算了一遍給她看，看得眼花繚亂的，也沒注意到那個數字到底是怎麽來的，但是還真的是她剛剛算的那個數。她又用算盤仔仔細細算了一邊，答案竟然是一樣的。她扭頭看燕玖：
“你是怎麽做到的？”
燕玖說：“姐告訴你什麽叫做高等數學……不對，算數根本用不上高等數學。”她把運算方式算了一邊，看得辛曼目瞪口呆。
原理她是懂了，可是燕玖的口訣她聽得天花亂墜，燕玖這才知道她不懂的原因，說：“要不……你還是先背一下九九乘法表吧？”
“什麽是九九乘法表？”
“你連九九乘法表都不知道？”辛曼還是茫然，燕玖更加茫然了，她雖然曆史不好，但好歹也知道九九乘法表是從春秋戰國時期就開始流行下來的，她隻好提筆給她畫了一個，說：“把這個表背下來，以後算賬就容易多了。”
“哦……”辛曼才不是對這個表格感興趣，而是對燕玖感興趣，將表格收進了懷裏，將燕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說：“我記得你，昨天你把我大哥哥騙到了前廳來，總算和公主見了一麵。”
燕玖問：“那是一場鬧劇啊，你這麽開心嗎？”
辛曼是個活潑的孩子，換了個姿勢坐在燕玖麵前的桌子上，一邊嗑瓜子一邊說：“大哥哥這個人很悶，因為是庶出，一直得不到老爹的重視，公主眼尖，在我家的三個男丁中挑中了他，就在兩人快要私奔的時候，被陛下抓了個正著。從此……”
燕玖也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來，說：“我知道，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他們從此分隔兩地，對月顧盼。”
可這個邏輯不對啊，如果他見不到，那就算她昨天怎麽騙，那大少爺也出不來見公主的。可見，兩人最大的隔閡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他們自己。
辛曼說，以前公主還日日來辛家莊門口等他，可是他不肯相見。
“不談他們了，掃興。”唉聲歎氣被辛曼打破，她放下了瓜子，拉著燕玖的袖子就走，說：“我帶你去見些好玩的。”
辛曼帶著燕玖去竄後花園了，不同於一般的園林，辛家莊的後花園敞亮地要經過一些岩洞，岩洞內黑漆漆的，虧得辛曼還牽著她的手，燕玖卻聽到了某些不正常的東西，便把辛曼拉了回來，輕聲問：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
辛曼好像也聽到了，但是仔細一聽，又沒了。他們倆隻好循著聲音摸過去，在假山後麵一簇花草掩蓋的地方，有一絲不正常的晃動，她們倆悄悄探頭過去，正看到花叢被壓塌的地方，少兒不宜……且不堪入目……
燕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回頭看了辛曼一眼，她也呆了，兩片臉頰通紅。
燕玖認得其中的一個人，便是那辛二少爺，看著扔在一旁的衣服，另一個應該是府上的丫鬟。燕玖本來想瞧瞧把辛曼帶走算了，誰知道辛曼火氣一上來，撥開草叢就過去揪著那丫鬟的頭發就把她拎起來，將在場的兩人都驚動了。
那男的一站起來，她就什麽都看到了，連忙捂住雙眼，但是辛曼鬧得很開，旁邊又是池塘，那丫鬟就就被辛曼一把推到了水裏去，急急忙忙用衣服裹著自己的辛二少爺不幹了，要拉著辛曼也將她推下去，燕玖為了把辛曼拉回來，隻不過對著辛二少爺一抬腳，也將他踹了下去。
她發誓，她不是有意的，不知道為什麽力氣就這麽大了。她訕訕對辛曼笑道：“我是不是闖禍了？”
辛曼說：“一起闖的……怎麽辦？”
燕玖說：“跑！”
於是兩人很快就消失在花園裏，但是落在水裏的兩人就把所有人都驚來了，頓時整個辛家莊都沸騰了。
其實辛二少爺是個浪蕩公子，整條街的人都知道，隻不過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這次在會客，連聞人瀲也看到了，實在很失體麵，辛老莊主為了表達自己還要這張臉，隻好將辛二少爺處罰，當眾就來了二十大板。
至於那個丫鬟，按照這裏的習俗，拿去浸豬籠了。
燕玖第一次覺得這個條例很沒有人情味，都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發生這場鬧劇又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可當她要上前說情的時候，聞人瀲卻將她攔住了。
聞人瀲當然也知道，隻要事關人命，燕玖就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他上來求情了。最後這個敗壞家風的丫鬟被指給了聞人瀲，燕玖這才鬆了口氣。
誰知道一旁的辛二少夫人不悅了，諷刺地笑道：“原來隻要和主子偷情，便可給聞人先生當小妾，這可真是一門好差事呢。那以後府上的丫鬟可管不好了，公公你說是與不是？”
辛老莊主幹笑了兩聲，目送辛少夫人回房了。
這一趟出門不算得體麵，還帶了一個丫鬟回來，這個丫鬟看起來很水嫩，也有一點姿色，可辛二少爺看上她，不過也是圖個新鮮，跟辛少夫人一比，真的算不上什麽。
阿喬倒是看得不知所措，全看著聞人瀲的臉色行事。
聞人瀲看著燕玖，說：“我的名聲可全被你敗壞了。”
燕玖說：“反正你也是假扮的，到時候你正回身份的時候，就說是有人冒充的。”
聞人瀲說：“那你要怎麽安置她？別告訴我你缺侍女。”
燕玖說：“我還真的缺侍女。”
聞人瀲卻難得嚴肅了一回，說：“女子即便武德，卻也不可失德。與主子偷情這種事著實太不體麵了些，玖兒你不得與她親近，免得耳濡目染，敗壞自己的風德。那個姑娘我會替你安排的，若是缺侍女我替你安排一個便是。”
燕玖覺得很神奇，一向以自己為道德標準的聞人瀲，設計陷害他人之時完全不顧他人死活，站在道德之外竟然會對此事格外敏感。
又或許，他隻是習慣讓她按照他的標準去走。
燕玖還是不甘心，正要走的時候回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說：“師父，你不會是藏起來……”
聞人瀲倒也不怒，說：“我即便是藏，也是藏官姝這樣的。”
是了，官姝可是比她見過的所有女子都好看，標準的高挑標準的顏值，做事利索，人狠還話不多。若說一定要給聞人瀲配什麽樣的女子，她覺得也應該配官姝這樣的。
正兒八經的聞人瀲，喜歡的是正兒八經的姑娘，她記住了。
說起了官姝，她倒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便問：“師父，官雎也是你派來潛伏在我身邊的吧？她跟官姝是姐妹嗎？”
有些東西騙不了人，更何況，這個秘密也沒有什麽瞞著的必要了，他點頭，道：“是。”
燕玖問：“那她去哪兒了？臥底最終的歸途是什麽？”
“死了。”聞人瀲說：“想知道她的故事嗎？”
燕玖點頭。
聞人瀲說：“你父親入殮的那天，她提著劍來找我。我殺了她。”
原來是因為燕宏虞，燕玖早就該想到，她一個小姑娘，沒有了喜歡的大山會怎麽活下去，竟然就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成全了自己的心。
聞人瀲說：“我擅自主張，讓她和你父親同葬了。”
燕玖的心頭流過一絲異樣的東西，鼻頭忽然酸了起來，她站起來就往外走，說：“他們很配。”
聞人瀲問：“你不覺得……他們年齡相差著實太大嗎？你接受一個比你年紀還小的後娘嗎？”
燕玖終究還是忍不住，滑落了一滴淚，背對著聞人瀲，說：“師父，人這一生，唯有情字不可辜負。”
這一個“情”字，讓多少人義無反顧，在追尋的路上即便是遍體鱗傷也不肯回頭。
有時候，她竟然是羨慕官雎的，麵對死亡也能這樣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