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無人赴約
大半夜的回到軍營,跟白聽舟道了一聲晚安就回屋,本想好好睡個覺,但是一向聞慣了了藥味的燕玖對其他聞到很是敏感,一聞就覺察出屋子裏有人了,她也不慌,走到桌案前做了下來,倒了兩杯茶,道:
“等了很久了?”
從屋子另一側走出來一抹紅色,悠悠地坐在她對麵,毫不客氣又優雅地端起了那杯給他倒的茶水,笑道:
“剛巧渴了……”
容說隻舔了一小口,他便放下,一手搭在膝蓋上盤著另外一條腿,顯得有些慵懶,他問:“你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你走了很遠的路嗎?燕玖。”
原來她的心事這麽容易被看出來,她斂起了笑容,眼神裏還有一點意猶未盡,說:“今晚夜色很好,去荒野那邊走了走。”
“哦?”容說盯著她臉上還殘留的一丟丟紅暈,覺得有點神奇,再看了一會兒,這點紅暈早已不見,倒是已經變成了一種警惕,眯著兩眼看著自己,他繼續追問:
“荒漠和月亮,倒是難得的良辰美景。可得有一個人共賞,才不會辜負,你說是不是?”
燕玖不喜歡他這種揣度的姿態,將茶杯放下,開始了今天的話題:“你忽然來,是有什麽事嗎?”
容說並不吃她這一套,要不要結束這個話題,他說了算,他說:“你要知道,我若是出現,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跟你培養感情。”
那倒是,跟他相處了這麽一段時間,她最清楚,他唯一的毛病就是有點懶,但凡懶人都不愛動,連說句話都讓人覺得懶洋洋的。她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說:
“那次要目的呢?”
容說扇子一甩,一幅墨色山水呈現在她麵前,他說:“你那手下小玉,被鸞歌打傷了,作為領導人,我得給另一個領導人賠不是。”
燕玖差點就火了,但是很快就平靜下來,問了大概的傷勢,容說說了大概的情況,燕玖拖著疲憊的身軀研墨,寫了一個藥方子遞給他,說:
“小玉雖然說話做事都不討喜,但鸞歌也得控製一下脾氣,你身為首領,管教不嚴,是不是應該付出點什麽?”
容說笑道:“作為懲罰,我已經把鸞歌派去舊西沅執行任務了,和你家那個小玉短時間內是碰不上了。”
燕玖心裏咯噔一下,說:“要不你把鸞歌調回來吧,我把小玉調去別的地方。”蕭鸞歌這個人,她可惹不起,這梁子算是結下了嗎?她摸了摸陣陣發疼的胸口,將藥方子折了兩次,遞給容說,說:
“這個就麻煩你了。”
容說又從懷裏摸出一張字符,說:“這是第二件次要的事。”
燕玖攤開紙,看到了上麵的內容,紙上寫著一堆符號,她有些看不懂。容說奪過了那張紙,把多餘的字劃掉,說:
“這才是主要內容,曉得為什麽最近你的風聲已經傳遍了整個幽都,沒多久就會傳遍西沅和南尞,太子妃就是澹月?這就意味著你的身份已經瞞不住了。不說這事我還不知道聞人瀲的辦事效率這麽高,短短幾天,這個消息已經蔓延整個九州。”
燕玖說:“可是我想不明白,把澹月和太子妃聯係在一起,究竟有什麽好處?這個世上有三種人,一種是順其自然的人,一種是做事一定會有目的的人。”
容說說:“所以聞人瀲的目的是什麽?”
“埋線。”燕玖說:“關鍵是這個線能牽起什麽東西。”
容說說:“那你得趕緊想出來,我估計這個局馬上就要開始,等到真正開始,哼哼……”
聞人瀲此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安靜了一段時間,你又要掀起什麽波瀾?
容說又說:“最後一件次要的事,跟你打聽一個人。”
燕玖有些詫異,道:“這個世上居然也有你查不到的事?”燕玖想,他都查不到,她自己十有八九也是不知道的。
容說道:“在軍營那麽久,可有知道夜驚鴻這個人?”
燕玖搖頭,說:“聽人提起過,不過夜驚鴻是什麽人?連你都這麽感興趣。”
容說失聲一笑,忽然覺得這個話題沒有繼續的必要了,但是還是得給她普及一下,摸摸她的頭,說:
“尞國人可以不知道夜驚鴻,但是身在尞營這麽久,你居然不知道夜驚鴻!夜驚鴻是你們尞國的軍師,軍中一切重要事宜方針都由他做主,如果襲驀城是軍神,那夜驚鴻堪稱十個軍神,運籌帷帳之中,而決勝千裏之外。”
燕玖驚愣了許久,說:“不可能,我在軍中這麽久了,從來沒見過什麽夜驚鴻!”
容說白了她一眼:“如果被你見過,就不叫夜驚鴻了,就像你當初用澹月的身份一樣,澹月就叫澹月,可是平時卻用另一個身份混在軍中,所以多年來,誰也不知道夜驚鴻究竟是誰。”
“這麽說是我那拙劣的偽裝把澹月的名聲給毀了。”燕玖開始沮喪,多好的一個身份啊,現在她丟失了一點神秘感,一堆爛名聲,還不如當初待在宰相府。她說:“不過夜驚鴻為什麽要躲著?”
容說說:“你不知道嗎?一般被暗殺幾率最高的人不是對方的主帥,而是軍師。夜驚鴻潛藏在軍中二十多年了……”
“等等……”燕玖打斷,驚訝道:“二十年?那不是很老了?我都沒二十歲!這不久很好找了?這不就是四五十歲的樣子?軍中這個年紀的人也不是很多。”
迎來的是容說的一陣嘲笑,道:“一般這種情況下,你師父隻會猜另一種情況。夜驚鴻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身份。”
燕玖點頭,說:“就是說,二十年前,在軍中擔任智謀的是這個人,那麽二十年後的今天,在軍中的可能是他的傳人?”
開竅了,容說欣慰。
臨走前,容說還有一勸,道:“很多事情都是有雙麵性的,比如這次澹月的身份被曝光,也不是全無好處,既然如此,你可好好利用這個身份,你能做更多的事情。不過我需得提醒你還是要多加提防,聞人瀲是什麽目的尚不得知,你處處小心,萬一踩到他的坑裏了……”
“怎地?”
容說回眸一笑:“我好英雄救美。”
燕玖朝他的背影丟了一紀白眼,打了個哈欠,躺回床上。
聞人瀲接下來究竟會設一個什麽樣的局呢?她想這個想一整晚都沒睡著,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她所擔憂的事情究竟是什麽?
徹夜未眠的人,不止她一個,相同的天空下,共望同一輪月亮的,還有他聞人瀲。
月色靜好,院中沉寂,他手中有一壺美酒,月影斑駁,他顯得有點孤單。
喝下一杯酒,喉嚨有一股火燒的感覺,他放下酒壺,就這月亮的光華看著自己的手心,全然不知道另一個身影的靠近,直到那個身影已經站在身後,影子落在他的手心。
趙昊煦說:“原來這樣的夜晚,不止孤王一個人睡不著,一個人喝酒不免有些落寞,不如孤王陪先生一起喝。”
他從身後掏出一隻酒杯,拿起桌子上的酒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他也擋不住這點酒意,回味無窮過後,他笑道:
“先生,這個酒甚好。”
聞人瀲說:“幽都一個酒家一個姓霍的老板娘釀的,叫百日香。”
“百日香!”趙昊煦說:“聽聞這種酒是用最糟糠的穀物釀製而成,通常在深秋的時候釀造,埋在桃花樹下一百日左右,等到春天時節,桃花盛開的時候挖出來,味道最是香甜,飄滿整個桃花林,最後都不知是桃花香還是酒香。”
“是的。”桃花啊,真是一種美好的花,也不知道是美好在哪裏,大概是在那一個什麽都很新的季節裏,桃樹下曾經彌留的兩個身影吧?
往事總是不堪回首,他收住了思緒,道:“相比之下,雖然是同樣的原料和製作工藝,埋了千日的千日醉便多了些滄桑,因為那是無人赴約而沒有被挖出來的酒,等到千日後再來挖,卻少了百日時的那種香甜。”
趙昊煦說:“所以,有人喜歡百日香,有人喜歡千日醉。”
聞人瀲歎了口氣,想起這個季節應當不是百日香的季節,他輕聲問了一句:“先生的百日香,無人赴約嗎?”
聞人瀲淡然一笑,說:“看來今天有心事的,不止瀲一人。王上有煩惱的事嗎?”
趙昊煦也一笑,說:“有聞人先生在,替孤王擔去了不少煩心事。”
聞人瀲說:“王上明日就要回朝,途中必是勞累萬分,應當早些休息,養好精神。”
趙昊煦說:“這座城,平時看的時候不怎麽起眼,可是真的等到要離開的時候,那種不舍的情節在深夜時翻滾而來,擾得人無法入睡。”
聞人瀲說:“舍不得離開一個地方,大抵是因為這裏留著一個在乎的人,世上最無奈的事便是越走越遠。”
原來,舍不得離開,是因為心底忽然有了一個人,這種不安的感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趙昊煦望著頭頂那輪明月,找不到答案,披風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他說:
“孤王先回房了,先生亦早些休息。”
原地,隻留下聞人瀲一個人對著月亮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