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是個姑娘
八月，暑氣侵襲整個琉都，瘟疫擴散越來越無法控製，琉都接近一座死城。
自從李霏為首的尞國大部分軍隊撤出了琉都，其餘兵力全在守城門，天字一街難得維持秩序，卻越來越多的難民往這裏湧，薛明靖將聞人老頭和辜逢頤圈在家裏好幾日都沒出門。
眼看形勢越來越糟糕，也不見燕玖回來，該不會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吧？
他跟聞人老頭說明了一下情況，聞人老頭說：“再等兩天看看，現在琉都城門緊閉，我估計她一定會想辦法進城，天字一街還離不開你，你得留下來穩定形勢。”
燕玖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聞人老頭和辜逢頤，所以就算她遇到了李霏，也一定會想辦法回來，更不會害怕治不好這些病人半途而廢。
他歎氣：“可是天字一街的病人已經在傳，小燕是逃跑了。”
聞人老頭道：“放屁！”
燕玖無時無刻不想著回琉都，這是她對每一個人的承諾。
襲驀城醒來時，她挨在他身旁的石壁上小睡，山洞裏還有蚊子，她好像感覺到臉上有個蚊子在停留，於是她手靜悄悄地抬起，然後讓自己的臉上一掌下去，她把自己打醒了，然後蚊子也飛了。
襲驀城訝異地看完了整個過程，以為是自己起床的方式不對，茫然了一下，燕玖也注意到他，趕忙走過去噓寒問暖：
“醒啦？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出舒服？”
“你是誰？這是哪裏？”
燕玖覺得這一幕特別相識，就忍不住演了一下，說：“這是奴家的家裏，公子受了很嚴重的傷，是奴家將公子救回來的。”
本以為，她會等來的是一句：“如果姑娘不嫌棄，待在下傷好，便登門向姑娘提親……”之類的話語。
襲驀城看了看四周，這明明就是一個……山洞……看這少年挺白的，不像是住在山洞裏的人，那麽就隻有一個答案，他可能是遇上神經病了：“家裏？奴家？”
燕玖收回了笑容，果然，武俠劇就是武俠劇，她在的這本小說裏，分明不吃這一招，恰好班溪進來了，估計是聽到了裏麵有說話的聲音就進來了，果真看到襲驀城已經醒了，道：
“襲帥……”
燕玖將他的手拿過來，診了一會兒，說：“恢複得真快，隻要這段時間好好養傷，按照我開的方子喝半個月就差不多了。這裏好多蚊子啊我先出去了……”
襲驀城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依舊還在茫然，班溪跟他講了這些天發生的事，尤其突出了燕玖這個人的應變能力很強，如何將敵軍引開的英雄事跡，叫襲驀城務必將她留在身邊，她說：
“這個少年，如果不為我所用，那我便殺了她！”
襲驀城說：“即便是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班溪說：“所以你要勸她留下來，軍中能給她的，我都盡量滿足。”
襲驀城說：“我看那位姑娘挺通情達理的，吃軟不吃硬，你可以試著試著感動她……”
“感動……”班溪是要接話的，可是又抓住了他話裏的小瑕疵，扭過頭來，難以置信：“姑娘？她是個女的？”
襲驀城說：“是個姑娘，還是個嬌生慣養的姑娘，應該是從家裏逃出來，為了行走方便才換做男兒裝扮的，其實我想說，如果是個姑娘，不是個個都能如你一樣受得了軍旅之苦，你強行把她留在身邊，她的家人知道了會如何？”
班溪這才為難了一下，自言自語：“我一直以為她身邊那個老先生是她爺爺之類的，然後相依為命，跟一隻大鳥和一隻驢生活……”
襲驀城苦笑：“還有一隻大鳥和驢？”
說起來，這個組合也尤其好笑。
班溪說：“襲帥你說，我若是硬要將她留在身邊，將來她和我一樣建功立業，回家的時候必定能為祖上增光，她的家人必定也會高興，就能原諒我今天強製將她留下來的罪過……你說是嗎？”
襲驀城說：“你就真的這麽喜歡她，千方百計要把她留在身邊？”
“話不能這麽說，我是為了大局著想！”班溪想想都有點高興，湊過去了一點，聲音放低且柔和，說：“這少年……這姑娘特別溫順，特別是那雙眼睛，我看著喜歡。”
襲驀城很頭疼。
最後，班溪放了一句話，說：“反正呢，有我在，就不會讓她受苦的！”
聽襲驀城說燕玖是個姑娘，班溪還特意跑到她身邊看她，此時她正在和醉翁給軍中受傷的士兵換藥，那纖細而白皙的手指，她怎麽就沒想到是個女人呢？等到這個事終於解釋通了，她釋然一笑。
好可愛的燕玖！
醉翁早就注意到了那道灼熱的視線，用手拱了拱燕玖示意她回頭看一下班溪那個樣子，說：“都這樣一個上午了，她盯著你到底幹啥？”
燕玖說：“她不是怕我跑了嗎？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盯著我啊！”
燕玖當真沒見過這麽帥的人，就這麽坐在洞口的草垛上，一身沉重的軍裝在她身上愣是穿出了輕盈的感覺，簡直就是為她量身定做，抱著她的長槍斜躺在石壁上，懶懶的。
她走過去坐在班溪身邊，遞給她一包藥，說：“你最近勞累過度，用這個藥補補身子極好的。”
“我也有份啊！”班溪笑著接過：“我一定會好好吃的！謝謝你啊！”
今天班溪說的話都帶著一點溫柔和嗬護，燕玖習慣了那種軍官腔，忽然來這麽一茬，她有點小緊張，說：“軍中藥材不夠了，我們自己帶的也有限，今天我想到林子裏采點藥……”
班溪立馬接話：“我陪你去！”
燕玖尷尬：“我是想說，你肯定很忙，讓郭懷亦陪我去就行了！你放心我家老人還在你這裏，我跑不了。”
班溪說：“郭懷亦不行，他力氣那麽大，萬一你要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怎麽辦？還是我陪你去吧！”
“不好的事情？”燕玖顯然已經無法理解她說的話了，她說的那種不好的事情是不是她說的那種不好的事情？不會吧？郭懷亦他這麽正直又善良，絕對不會是她想的那回事。燕玖又想了別的不好的事情，難道是有那種怪癖？
應該是這樣了。
燕玖皺著眉頭，她是個大夫，相識一場也是緣分，不知道她能不能治好……恰巧郭懷亦經過，看到這兩人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他，他覺得後背有點發涼，一邊警惕一邊加快了腳步消失在她倆的視線。
今天太陽很好，隻是在林中有一些清涼的風，加上露水剛剛被曬幹，燕玖和班溪一前一後走在林間，在稀薄的霧裏，她們找到了一個水潭，水潭裏的水清澈見底，冰涼入骨。
看著水潭周圍灌溉的花草都長得極好，燕玖不禁感歎，說：“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麽好看的地方。”就跟那天晚上薛明靖帶她看的螢火蟲海一樣，還有那個在微微桃花林下站著的白衣少年。
班溪看著她雀躍地走在那片花海中央，覺得靈動極了，微笑著跟上去。
多少年了，她也沒有好好感受過這種的氣息，行軍打仗多年，走過的地方數不勝數，比這裏還美的地方更是無從說起，可是她那時候隨著軍隊踏馬飛奔而過，並沒有心情欣賞，也沒有這麽少女心地走過去。
不多一會兒，燕玖手裏已經采了一大把，她也采了幾朵，送給了燕玖。
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啊，班溪想，將她留在軍營中真的好？
她試問了一下，說：“小燕啊，倘若你跟我們走，以後還會遇到更多，甚至比這還要美的地方，你願意跟我們走嘛？”
燕玖站在花叢裏，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說：“其實我在來這裏之前，本就一直在逃亡。”
“逃亡？”班溪真不敢相信，在她嘴裏說出逃亡二字，並不是襲驀城的隻是出來玩而已。
燕玖說：“對，逃離不想被左右的宿命，所以去哪裏都好。可是琉都正在鬧瘟疫，我承諾過琉都的百姓，要將一起同他們度過難關，我這次出來就是找醉翁，他有治病的方子，可是卻回不去琉都了，我一下子失信這麽多人，又會有多少人因此喪命，我覺得有點心慌。”
班溪說：“原來如此。”
燕玖在水潭旁邊發現了很多草藥，采了滿滿一框準備回去的時候，班溪將她的筐奪過來自己背上，說：
“我剛剛想了很久，你既然執意要回琉都，那我們就回琉都！”
燕玖詫異。
“當然，不是因為你！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負擔！”班溪說：“現在我們兵力本來就薄弱，沒有多餘的戰鬥力在城外虛耗，回琉都與守城軍一起也許就是最好的選擇，在太子回來之前把城守住！二來，琉都本來就是我們攻下的，我們也不能丟下琉都百姓不管，而將你們送回去，可以救更多的人！”
“說得也有道理！”燕玖說：“可是敵軍已經將琉都圍住，我們要想進城談何容易？”
“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以為將琉都圍住就萬事大吉了嗎？”班溪說：“我這就回去和襲帥商量對策。”
這個世上，以少勝多的戰事本來就多，班溪還趁著燕玖給襲驀城換藥的時候討論這個事，等到一條計策下來，她還抬頭問了一下燕玖：
“小燕，你覺得我這個計策還有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