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程天畫雖然不想接受顧子灝的幫助,可兩位護工卻一臉哀愁地請求她收留她們,別把她們趕走。
畢竟像顧子灝那麽舍得花錢的雇主很少見,她們可不想失去這麽一個賺錢的好機會。
程天畫看著她們一臉的哀求,再看看自己確實很需要幫助的左腿,隻好將她們留下了。
有了護工阿姨的幫忙,程天畫的日子總算好過多了,早上和下午還能到花園裏麵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令她稍稍安心的是,顧子灝這幾天一直沒有再出現在她跟前,省去了很多的不自在。
經過一周的調養,程天畫的左腿已經可以下地緩慢挪動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進步。
今天吃完早點,程天畫正想讓阿姨陪她出去花園走走,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敲響了,她掃了一眼門的方向,並不抱任何希望地應了聲:“進來。”
她已經接受沈慕希不會再來的事實了,對敲門聲也顯得極其麻木。
門板被推開,霜姨走了進來。
程天畫怔了一下,她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霜姨,有些驚喜,有些意外,她激動地喚了聲:“幹媽。”
霜姨看著輪椅上的她,眼圈一紅,快步走到她跟前,一邊打量著她一邊疼惜道:“小畫,聽你同事說你出了車禍,快把幹媽嚇死了,怎麽樣?嚴重麽?疼麽?”
程天畫笑著搖搖頭:“不疼了,已經好多了。”
“你怎麽不告訴幹媽呀?每次有事情都不告訴幹媽。”霜姨嗔怪著說。
“我有給幹媽打過電話,估計是幹媽太忙了,沒有聽到。”
霜姨疑惑:“是麽?我怎麽沒看到你的來電?”
“好幾天前了,不過幹媽別擔心,我有護工阿姨照顧著,挺好的。”程天畫用手指了指身邊的兩位護工。
霜姨掃了一眼兩位護工問道:“是慕少給你請的麽?”
“對呀,慕少他工作忙,沒時間在醫院陪我。”程天畫秉著不讓霜姨擔心自己的想法,隨口跟她扯了這麽一個謊。
霜姨握在輪椅扶手上的雙手緊了緊,指節泛白,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未改。
沈慕希每天上下班都會在人民醫院門口,隻是沒有一次將車子刹停。
唯有今天,他把車子刹停在路邊。
顧子灝指責的話語襲上腦海,程天畫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裏的情景也開始在腦海中清皙。
他知道顧子灝已經給程天畫請示護工,也許顧子灝還會每天守在程天畫的身邊。
他不知道自己進去後該對程天畫說什麽,更不知道假如撞見她們兩個在一起,是該像以前一樣霸道地將顧子灝趕走,還是默默地掉頭離開。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但醉酒吐真言,他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包括願意放她自由。既然這輩子已經認定了自己這輩子不會愛上她,那就把她讓給一個願意愛她的男人,這樣對他來說有不舍,但僅僅是不舍,可對她來說卻是一輩子。
他將車子熄火,推開車門下車,步入醫院的腳步依舊有遲疑、有猶豫。
一抬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往自己走來。他怔了一怔,隨即禮貌地點頭喚了聲:“伯母,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到這裏來做例行體檢,你呢?”楊恬欣打量著他。
“我……。”沈慕希張嘴結舌。
“是來看望程天畫的吧?”楊夫人嘲弄地一笑:“挺貼心的嘛,聽說你還給她請了兩個護工,而且還是醫院最頂尖的。”
“是,小畫她需要人照顧。”
“果然是兩情相悅啊。”楊夫人嘲弄地掃了他一眼,轉向往路邊的出租車站台走去。
沈慕希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片刻之後才轉身叫住她:“伯母。”
楊夫人回過頭來:“什麽事?”
“我送你回去吧。”他快步走到車後座,拉開車門:“伯母請上車。”
楊夫人打量了他一番,說了句:“那就麻煩你了。”彎腰鑽了進去。
沈慕希從車前方繞到駕駛室那一側,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眼角的餘光不小心捕捉到另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微微訝然,稍稍側過頭去,目光剛好對上程天畫的。
程天畫坐在輪椅上,頭上的繃帶已經換成了不那麽醜陋的小塊紗布,腿上還打著定型板上釘,兩位護工阿姨體貼地隨在兩側。
她在看著他,眼裏有著深深的不解。
沈慕希卻將隻在她身上逗留兩秒的目光收回,轉身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看著沈慕希的賓利車子消失在車流中,程天畫輕吸口氣,心中一片悲涼。
自上回沈慕希從她身邊走掉後,這麽多天來她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可悲的是再見即成陌路,他冷漠得連一聲招呼都沒有。
“程小姐,您真的要去亞恩醫院麽?”一位護工垮著臉說:“您身體還沒好,還是等出院再去吧。”
“對呀,如果讓醫生知道您偷跑出去,肯定會大發雷霆的。”另一位護工阿姨也加入了勸阻的行列。
從程天畫提出要去亞恩看望朋友後,兩位護工阿姨就連番勸阻,明明自己都還是個病人,怎麽還去別的醫院看望別人呢?真是無語。
“去去就回,很快的。”程天畫抬頭衝她們歉疚道:“麻煩了。”
“那好吧,一定要快去快回哦。”護工阿姨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好。”程天畫點頭。
剛剛沈慕希和程天畫那短暫的對視,楊夫人並未發覺到,上了車的她顧著脫下外套,根本沒有留意外麵。
從程天畫的病房告辭後,她去了主治醫生那裏了解了程天畫的病情,然後才走出醫院。
“最近工作忙麽?”她隨口問道。
沈慕希在倒視鏡中掃了她一眼,笑笑:“有點忙。”
“有多久沒有去看過恬欣了?”楊夫人又問。
“昨天去過。”
“今天是不打算去了吧?”
“有空我會去的。”
“一會你去一下吧,順便幫我帶點東西過去。”
“好的伯母。”沈慕希點頭答應。
車子停在楊家的主屋門口,立馬有傭人跑上來開車門。
楊夫人下了車後,轉身對沈慕希說:“你先等會,我去把東西拿來。”
楊夫人說完便要往屋內走,沈慕希忙又叫住她:“伯母。”
“怎麽了?”
沈慕希微微一笑:“我想上恬欣的房裏坐坐,可以麽?”
楊夫人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四年來,他從未提出過要到楊恬欣的房裏坐坐,從來沒有。
她扯動唇瓣微笑:“當然可以,進來吧。”
“謝謝伯母。”沈慕希衝她低了一下頭,隨她一起往屋裏走去。
楊恬欣的臥房在二樓,寬敞明亮,淺藍色的色係裝飾溫暖而浪漫。
楊夫人推開房門,衝沈慕希做了個請進的手勢,沈慕希便邁步走了進去。
楊恬欣的臥房他是到過兩回的,說親那天,還有接親那天,隻是沒有仔細留意過臥室的細節。
“自從恬欣出事後,她的臥房就一直沒有變過。”楊夫人隨在他後麵邁入屋子,語氣中難掩悲傷:“因為恬欣不喜歡別人動她的東西,傭人每天打掃的時候都格外小心,生怕恬欣哪天醒來後發現自己的東西被人動過後會不高興。”
沈慕希看看這裏,摸摸那裏,發現臥房確實是一塵不染的。
他走到席夢思大床落座,床很軟,很舒服。
楊夫人打量了他片刻,說:“你自己四處看看吧,我先出去了。”
“好。”沈慕希衝她點了一下頭。
楊夫人走了,順勢將房門關上。
沈慕希從床上站起,走到落地窗前,將窗簾整個拉開。這裏的視覺很好,空氣清新,他幻想著楊恬欣每天早晨睡眼惺忪地站在這裏看窗外的情景,溫馨、可愛。
臥房的左側是一整排推拉式大衣櫃,沈慕希推開第一道櫃門,裏麵掛的全是漂亮昂貴的裙子,第二道門裏麵是上衣,第三道門是下裝,第四道門是各種場合的禮服。
他的指尖拂過那長短不一,顏色各異的禮服,最終停在一條粉紫色的短款禮服上。心頭微微一慟,他將禮服從衣櫃裏麵拿了出來。
這是一件小女孩的禮服,亦是他唯一熟悉的。
禮服質地柔軟,腰間簇擁著兩朵玫瑰和些許珍珠,荷葉式的裙擺格外飄逸,隻是裙擺處明顯缺了一塊。
他第一次見楊恬欣的時候,楊恬欣就是穿著這條裙子,當時為了幫他包紮手腕,楊恬欣毅然地用牙齒撕爛自己的裙子。
“這條裙子雖然破了,卻是恬欣最寶貝的一條。”楊夫人捧著水杯走了進來,將杯子遞給他。
“謝謝。”沈慕希用一隻手接過水杯。
楊夫人笑了笑:“那天是你的生日吧,我帶恬欣去禮服店試禮服,她自己一眼就挑上這條了。她的眼光確實不錯的,連沈老夫人都誇她的裙子好看,你那個玉清妹妹當時還吃醋了呢。恬欣說她就是穿著這條裙子和你相識的,所以即便破成這樣了也不肯扔,說要留著做紀念。”
楊夫人說完看了看沈慕希,見他不語,便悄然退了出去。
沈慕希不是想說話,是因為大腦和心頭都已經被過去的回憶填滿,無法再思考更多。
他將裙子放回原位,拉好櫃門。
臥室的另一側掛著一幅超大相框的藝術照,照片中的楊恬欣淺笑嫣然,清新動人。照片下是梳妝台,同樣的裝飾精美,一塵不染色。
梳妝台的抽屜沒有上鎖,裏麵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本相冊和一壘信件,相刪定格了楊恬欣從小到大的生活點滴。
從她出生,到走路,到上幼稚園……再往下翻,沈慕希看到自己的相片,那一年和楊恬欣拍過僅有的幾張相片都被她完好地保存下來了。
那時候的他年少陽光,她稚嫩可愛,兩人的感情比朋友深,比兄妹厚,不懂愛情,卻高於愛情。
信件都已陳舊,每一封都是從遙遠的國外飄洋過海而來,每一封上麵都是他的筆跡。
沈慕希將相冊和信件擺回原位,合上抽屜,閉上眼,讓心底的悸動趕緊過去。
那天他雖然醉了,可顧子灝的話卻是依稀記得的,他雖然不信他的話,可在剛剛巧遇楊夫人的時候,他還是提出了想到這裏來看一看的想法。
也幸好是來了,不然不會看到這裏的一切,更無法用堅定的態度去相信楊恬欣的身份。
至於顧子灝為什麽要跟他說這樣的謊言,在此時看來,也沒有必要去深究了。
從楊家別墅出來,沈慕希驅車前往亞恩醫院,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想見楊恬欣,想快點見到她,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