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年前的一個夜晚,被高利貸公司逼債逼到走投無路的張姐拖著九個月的肚子在街頭行乞,路過的沈老太太見她可憐差司機把她送進亞恩醫院待產,三天後,張姐在亞恩生下一個女嬰,取名何惠。


  張姐的丈夫因賭博被抓,房子也被債主收走了,後來何惠出世後又一直患肺炎不見好,這對她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她隻好抱著未滿月的何惠來到沈宅門口,請求何家給她母女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沈老太太見她誠樸,將她收入沈宅當清潔女工。


  進入沈家的張姐一直勤勤懇懇,話不多,事兒少,很合沈老太太的心意。沈老太太如是把她提拔到自己身側伺候,並且掌管沈宅的一切事物。後來還把何惠當半個孫女看待,送她念沈慕希和沈玉清念過的貴族學校,承擔了她從小到大的學費,還在她上大學的時候送了她一部寶馬車子。


  在沈慕希迎娶楊恬欣前,何惠一直都是很感激的沈老太太的,可是這份感激卻在對沈慕希的暗戀中一點一點地消失。


  她努力地考取好大學,努力地讓自己出落得美麗動人,努力地讓沈老太太注意到她。可這些年來,沈老太太找各種各樣的女子跟沈慕希相親,卻始終不曾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當初輸給楊恬欣的時候,她雖然心服口服,卻傷透了一顆心,這次老太太讓沈慕希迎娶新妻前,同樣連一次都沒有考慮過把她當成人選,她對老太太的不滿,越來越強烈。


  其實她可以搬出去住,可以不幫沈家做任何事情,可她無法放棄沈慕希,她寧願委屈自己留在沈家被人當女傭看待,隻要有一絲希望,她都願意去爭取,去等待。


  今天是英語六級考試,何惠信心滿滿地抱著書本出門。卻在走入主屋跟老太太告別的時候,被曾姐叫住:“小惠,把廚房裏的補湯送到少夫人房裏。”


  何惠扭頭,盯著曾姐沒好氣道:“幹嘛讓我去?我沒空。”


  “張姐陪老太太出門了,屋裏大家都在忙,你看不見麽?還是你怕看到少夫人心裏窩火?”曾姐回為忌妒張姐得老太太的寵,心裏一直對張姐充滿著敵意,對何惠更是沒好脾氣。


  而她這句話,無疑是對何惠的一種侮辱,何惠臉色一冷,睥睨著她:“你什麽意思?”


  “還有什麽意思?全宅子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暗戀大少爺,所以才對少夫人充滿著敵意?”曾姐故意唉歎一聲,打量著她一臉嘲弄道:“你比少夫人年輕,比少夫人漂亮,可那又怎樣?老太太就是喜歡少夫人比你多。你呀,就好生伺候著少夫人,趕緊把補湯給端上去吧,省得耽誤了,老太太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啊,對了,少夫人昨天把車子撞壞了,大少爺大半夜就把車子送去修理,看來大少爺對少夫人的愛不輸給前少夫人啊。”


  何惠咬咬牙,深吸口氣。但她並未轉身離開,而是乖乖走進廚房把那碗補湯端在手上,往二樓走去。


  身後,曾姐不屑地冷嗤一聲:“還想當大少爺的丈母娘呢,張喜蘭你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


  何惠端著瓷碗的手緊了緊,心中燃起一片熊熊之火。


  她走進二樓的主臥時,程天畫正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看一本醫學讀物,她一身休閑服,發絲柔柔地披撒在肩上,膝蓋上覆著一層薄薄的毛毯,整個人看上去優雅而恬靜。


  “少夫人,您的補湯燉好了。”何惠陰沉著聲音道。


  如此不善的聲音,程天畫倒是起了新奇之心,歪起小臉望著眼前麵色不善的何惠。


  沈宅的女傭一大堆,她記不往幾個,可這位女孩她卻是記得的,從她第一天入門起,她就沒有給過自己一次好臉色。


  “謝謝。”程天畫淺淡地衝她吐出兩個字,低頭繼續翻閱手中的書籍。


  她不是一個喜歡苛責傭人的人,但也不是一個願意無底線地慣寵傭人的人。


  而她的冷淡無疑是對何惠的又一刺激,何惠咬咬牙,臉上漸漸地浮現出一抹邪惡,看來有些計劃要提前實施了,趁著老太太和夫人都不在的時候……。


  瓷碗‘砰’的一聲重重地放在桌上,補湯撒去一半。


  程天畫被嚇了一跳,緊接著手中的書本被何惠揮出去半米遠,她抬起小臉,看著何惠的雙目不無訝然。


  這小丫頭是瘋了麽?


  “程小姐,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為什麽老太太非要你嫁給大少爺不可麽?”何惠居高臨下地睨著。


  這些日子來,程天畫的目光從不往走廊盡頭的方向瞟,從不過問楊恬欣的事情,隻要是個正常的女人,知道自己正在跟別個女人共侍一夫後,也該有點異常的反應吧?所以她認定程天畫並不知道楊恬欣的存在,而且還跟自己住在同一個樓層裏。


  “我應該好奇麽?”程天畫笑笑,不以為然。


  “那你聽說過楊恬欣這個人麽?”


  “聽過。”程天畫點點頭,神情依舊自若,她從沈慕希的口中聽過這個名字,就在沈慕希喝醉的那晚。


  “那你想見見她麽?”


  “你到底想說什麽?”程天畫臉上的表情終於嚴肅了些,不悅地睨著她。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何惠一把抓好住她的手腕,拽著她往臥房門口走去。


  程天畫被她這麽拽著走心下自然生氣,可她又實在想知道這丫頭到底想做什麽。走出臥房左拐,那是一條不算長的空中走廊,走廊兩側開滿著粉紅色的薔薇,清香怡人。


  入門這麽多天了,程天畫從未踏上過這條走廊,因為沒有需要,而她又不是一個喜歡到處閑晃的人。


  在她還沒有適應這種被拖著走的狀態時,何惠已經拽著她來到一扇雕花木門前,沒有敲門,沒有通知,何惠伸手便將門板整扇推開,程天畫被動地進入房內。


  這是一間裝飾典雅,色調溫馨的大臥室,天藍色的窗簾半掩,遮去窗外的大半光線。天藍色的沙發,天藍色的地毯,天藍色的床……。


  置身其中,仿佛置身於一片浪漫的海洋世界中,程天畫的眼底閃過一絲訝異,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像她一樣喜歡將自己的臥室布置成完完全全的藍色。


  “是不是很美?很豪華?”何惠冷笑一聲,隨即又將她拽到臥房正中間的天藍色大床前,指著床上沉睡的女子:“看到了嗎?這一切都是屬於她的,她就是楊恬欣,慕少深愛著的女子,你一定沒見過她吧?”


  剛剛被拉進來的時候,程天畫隻顧著打量屋子的色調和格局,並沒有留意有到床上躺著的女子。當她看到床上的楊恬欣,看到她那張跟自己長得極其相似的臉蛋時,愕然一點點地染上她的心田,她的目光,她身上的每一粒毛孔……。


  怎麽會?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跟自己長得如此之相像的人?


  雙腿一軟,程天畫差點跌倒在地上,她努力地穩住自己的身體,努力地控製著轉身便逃的衝動,愕然地打量著床上的女子。


  她睡得那麽的安靜,那麽一支不動,就連房門被狠狠地推開,何惠大聲地喧嘩都毫無感覺。作為職業醫生,又常年累月地伺候著植物人母親,程天畫很快便能確定眼前這位女子是不會蘇醒的植物人。


  沈慕希心心念念著的恬欣,原來就是她,就住在沈家大宅內,而她這位妻子卻毫不知情!

  程天畫將目光移向何惠,試圖從她口中了解更多的真相。


  而何惠也沒有讓她失望,陰冷著一張小臉嘲諷道:“你以為老太太對你好是真心的,你以為大少爺寵你是因為愛你?別作夢了,如果不是因為你的這張臉,下輩子也別想進得了沈家的大門。楊恬欣才是大少爺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少爺真心相愛的人,還有……。”


  “等一下!”程天畫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幾欲哀求地製止她繼續說下去,心跳加速的她,呼吸也在漸漸地變得爭促。


  她知道沈老太太不是真心對她好,也知道沈慕希不愛她,她一直以為他們隻是為了沈家的香火找代孕媽媽,而她剛好有弱點握在她們的手中,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原來老太太選她,是因為她長了張跟楊恬欣幾近相似的臉,原來楊恬欣一直都生活在沈慕希的身邊,原來她在跟另一個女人共侍一夫!

  “怎麽?不想知道真相了?還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呢。”何惠奮力地甩開她的手,殘忍地笑著:“對了,就你昨天開的那輛法拉利,你以為是大少爺給你買的麽?親愛的少夫人你又天真了。那是大少爺四年前給他心愛的妻子買的,前天老太太讓大少爺把車子提回來給你開的時候,大少爺氣壞了,那是他送給他愛人的車,你能想象得到他有多麽的不樂意送給你麽?偏偏你還第一天開就把車子撞壞了。”


  “說夠了麽?”程天畫終於支撐不住地往後退了幾步,軟軟地靠在沙發扶手上,臉色煞白。


  那輛紅色的法拉利是楊恬欣的?!居然是楊恬欣的!


  怪不得昨晚她把車子撞壞後,沈慕希會那麽生氣,還連夜開出去維修了。


  怪不得施意會說車子是四年前的老款,原來是四年前沈慕希給楊恬欣買的,天啊!她居然開了楊恬欣的車,還把車給撞壞了。


  看著床上楊恬欣安靜的睡顏,程天畫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全身寒毛都立起來了。


  偏偏何惠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嗤笑著跟了過來,近距離地凝視她:“抱歉,我還沒說完,我還沒告訴你大少爺和楊恬欣是多麽的相愛呢。你一定想不到吧,他們兩個從小就認識了,彼此相愛了十多年,大少爺回國第二天就上楊家提親,第十天就舉辦了隆重的婚禮。”


  何惠說完又轉過身去,俯身攥住楊恬欣的雙肩用力搖晃,一邊壓著聲線叫嚷道:“楊恬欣,你看到沒有,你的沈慕希就快要被這個女人搶走了,他們已經結婚了,而且很快就會有小孩,你還要睡到什麽時候?你一點都不心急的嗎?你……。”


  “不要推她!”程天畫雖然四肢發軟,頭腦漲痛,可看到何惠這樣粗暴地推搡一個病人,還是忍不住地強撐住不適衝上去,將楊恬欣從她的魔爪下救出。


  何惠睨著她冷聲嗤笑:“怎麽?你還怕我把她推醒?怕她醒來後把沈少奶奶的寶座搶回去?怕她……。”


  何惠的話尾倏地一收,望著楊恬欣的目光漸漸地染上一抹訝然,又在瞬間變得驚恐。


  “楊恬欣……你……!”何惠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愕然地瞪著楊恬欣。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如是用手使勁地揉了一記雙眼,可是沒有看錯,真的有兩滴清淚從楊恬欣的眼角滑落下來。


  這是四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從未有過!

  程天畫同樣看到了楊恬欣眼角的淚,同樣被驚呆了,但她沒有何惠那麽恐懼,在何惠轉身逃出楊恬欣的臥房後,她反而漸漸地冷靜下來,用她身為醫生的職業態度對楊恬欣做了簡單的檢查,發現楊恬欣並沒有要轉醒的跡象。


  程天畫細心地替她拉好被子,淚水滑出眼眶,凝視著她安靜的睡臉輕聲說了句:“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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