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五年之約

  沈瑾萱拿了手機到樓上,鼓足了勇氣撥通了家裏的號碼,嘟聲響了很久無人接聽,她停了一下繼續打,還是無人接聽。


  眉頭一蹙,頓時恍然,她怎麽給忘了,除夕夜爸媽一定是不會在家裏的。


  緩緩下了樓,又坐回沙發上。


  “這麽快就打完了?”慕煜城詫異的問。


  她搖搖頭:“家裏沒人。”


  “怎麽會沒人?”


  “應該在外婆那裏,每年的除夕他們都是陪著外婆一起度過的。”


  “哦,這樣。”


  “我等會再打吧。”


  沈瑾萱換了個頻道,身子往慕煜城懷裏鑽了鑽。


  “與其幹等,不如我們喝點酒怎麽樣?”他提議。


  “又要喝酒啊?”不是吃晚飯的時候已經喝過了。


  “是啊。”


  慕煜城站起身,拿了瓶酒兩個杯子,一人倒一杯,遞給她:“拿著。”


  “我不能喝啊。”


  “這是紅酒。”


  “紅酒我也會醉得。”


  “少喝一點沒關係。”


  他堅持要她喝,她無奈之下隻好接過去,碰了碰杯子,輕抿了一口。


  貌似味道還不錯,她又抿了一口。


  半小時不到,一杯酒全部喝下了肚,沈瑾萱確實醉了,臉頰兩邊紅紅的,額頭還有薄汗,看上去直想讓人咬一口。


  “頭好暈……”


  她把杯子扔給慕煜城,嘟嚷一句:“我就說嘛,我根本不能喝。”


  躲在他懷裏,她的臉愈發紅,微眯著眼睛呼吸出氣,出氣再呼吸。


  “熱?”慕煜城低頭看著她。


  “嗯。”她迷糊地點點頭。


  這一個字正中某人下懷,他關了電視,便將她打橫抱起來朝臥室走去。


  慕煜城把她放到床上,開了大燈和暖氣,脫下外套在她身旁坐下,把已經昏昏欲睡的她抱到腿上,慢條斯理地幫她解上衣扣子。


  她順從地由著他擺弄,某人的眼睛這時已經快燒起來了,全靠著極其變tai的自製力,沒直接下手,伸手取了早放在一旁抽屜裏的東西出來,幫她往身上穿。


  “這是什麽?……”她人雖是迷糊的,但依然感覺到他往自己身上套的不是睡衣,而是有些毛茸茸的又很緊的布料。


  她漸漸有了睡意,乖乖地趴著閉上了眼睛,他心底情動幾乎湧到喉間,看著她的臉,就這麽不聲不響吻她的眼睛。


  “城哥……”


  “恩?”


  “原來……”


  慕煜城屏住呼吸:“原來怎樣?”


  “原來……你喜歡製服誘惑……”


  沈瑾萱說完這一句,便徹底昏睡過去。


  一早醒來,身邊已經空無一人,回憶昨晚一些零碎的片斷,赤腳進了浴室。


  洗好了澡下樓,慕煜城正在園子裏拿著數碼相機拍照,也不知拍的什麽,這邊哢嚓一下,那邊哢嚓一下,捕捉到哪裏就拍到哪裏。


  沈瑾萱努了努嘴,伸展雙臂,麵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作了個深深的呼吸。


  又是哢嚓一聲,她睜開眼,見到慕煜城含笑望著她,立馬走過去問:“你是不是偷拍我了?”


  “是你自己闖進了我的鏡頭。”


  他把剛才拍的照片翻出來,眼角笑意更甚:“呀,拍的真好,好的我都分不清是我技術好,還是你人長的好了。”


  沈瑾萱探頭瞅了瞅,確實很好看,唯美的光線下,她披著一頭微濕的長發,緊閉雙眼仰望天空,白皙的臉上綻出的淺笑如花兒一般明豔動人。


  “你一大清早的很閑嗎?”


  “不是等你起床給我準備早餐麽。”


  “你一點都不會嗎?還是會隻是太懶?”


  慕煜城一本正經的回答他:“不會。”


  “真是的,沒見過哪個男人不會做飯的。”


  “男人不會做飯很正常啊。”


  “誰說的?”沈瑾萱瞪他一眼:“人家林川就很會做飯。”


  “咳咳……”


  某人不悅的咳了兩聲,提醒她不要一大清早就提別的男人的名字。


  “我去做飯了。”


  她轉身欲走,卻被他拖住:“等一下。”


  “幹嗎?”


  “合影一張吧。”


  “哎喲,不是吧?我沒聽錯吧?向來不喜歡拍照的人主動要求合影,該不是有什麽預謀吧?算了,我還是去做飯吧。”


  她誠惶誠恐的想逃,慕煜城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把她夾在腋窩下,哢嚓一聲按下了快門鍵。


  “給我看看。”


  “就不給你看。”


  慕煜城把相機舉得高高的,她夠也夠不著,鬱悶的瞪他一眼:“不給看就不給看,我還懶得看呢,反正整天看人也看得夠膩味了。”


  轉身進了客廳,先填飽肚子再說。


  吃好了早飯,她拿著手機上了樓,邊走邊切齒的想,昨晚要不是被慕煜城算計了,昨晚就應該打的。


  進了臥室關了門,她撥通了號碼,心裏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過了這麽久,爸爸原諒她了沒有。


  應該是原諒了,做父親的哪能一直不原諒女兒,她自我安慰著。


  電話接通,一聽是母親的聲音,她鬆了口氣,喊一聲:“媽,是我,萱萱。”


  秦玉藍怔了怔,刻意壓低了嗓音:“怎麽這時候打回來了?”


  “不是過年了嘛,昨晚就打了,你們是去外婆哪裏了吧?”


  “恩。”


  “你和爸身體都好嗎?他……還在生我氣嗎?”


  “我們身體無恙。”


  聽著母親隻回答了前一句,沈瑾萱的心就開始往下沉了:“爸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一聲輕微的歎息,秦玉藍說:“本來差點就原諒了的,隻是徐子耀他媽管不住嘴,到處胡說八道,現在街坊鄰居都知道你的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死要麵子活受罪,被廖琴這麽一折騰,就覺得你給她蒙羞了,所以……”


  沈瑾萱氣的要死:“我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爸他幹嗎要這麽覺得啊?而且徐子耀他媽到底想幹什麽?事情過了這麽久還這樣鬧有意思嗎?媽你怎麽就任由她詆毀你女兒呢?”


  電話裏沒了聲音,但卻也沒有掛斷,過了好一會,竟傳來了哭泣的聲音。


  “不是你爸鑽牛角尖,也不是媽懦弱怕事,而是有你外婆的例子在這裏,我們能怎麽樣……”


  沈瑾萱的心一陣揪痛,她怎麽就忽略了,外婆是父母心裏一根永遠也消除不了的刺呢。


  “媽,對不起……”


  對不起為了追尋我的愛情,而丟下了你們,對不起因為一時氣憤,而忽略了你們心裏的感受,對不起你們把我養育這麽大,沒能給回報你們卻還給你們增添了煩惱……


  一千句一萬句對不起,都難以釋懷她對父母深深的愧疚。


  “但是媽,我很幸福,真的,他很愛我,而且我們也要結婚了。”


  終於把結婚的消息說了出來,猶豫了這麽多天都不敢說,此刻脫口而出,隻是因為迫切的想要讓母親知道她過得很好,很幸福。


  電話裏長長的沉默,她的心隨著沉默愈發往下沉了,結婚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她要永遠留在異國他鄉了,意味著,她要為了一個男人徹底放棄了將她養大成人的父母了。


  “好,隻要你幸福就好,媽祝福你。”


  秦玉藍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憋了很久才憋出這一句話來給女兒。


  沈瑾萱怎麽會不明白母親此刻心裏有多難受,可是她的心裏又何嚐好受,每一次跟母親通電話,都是母親在那頭哭,她便在這頭哭,父母沒有錯,她也沒有錯,唯一錯的,就是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她不能說,愛上慕煜城是一個錯,她隻能說,是在不對的地點愛上了對的人,所以,她的愛情始終都是殘缺的美。


  不能說很好,卻也不能說不好。


  “媽,你和爸會來參加我的婚禮嗎?”她停頓了一下,諾諾的說:“我很希望你們能來……”


  是啊,有哪個女兒出嫁卻是一個人,再怎麽說,都要讓父親牽著手進禮堂,交到新郎的手裏。


  “這個可能……”


  秦玉藍欲言又止:“可能有點難。”


  “是擔心爸不同意嗎?如果爸不同意,我明天跟慕煜城一起回家請求他的原諒好嗎?”


  還沒等到母親回答,就聽到電話裏傳來父親咆哮的聲音:“又背著我接她電話了是不是?!”


  沈瑾萱急忙說:“媽,把電話給我爸,快給他!”


  “他不會接的,就這樣吧,我先掛了。”


  “媽,不要掛,你讓爸接一下,我就跟他說兩句話……”


  “我先給他說說,待會給你打過去。”


  “好吧……”


  她頹廢的掛了電話,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止也止不住,不能得到父親的認可,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遺憾。


  哭了很久,直到手裏的電話鈴聲響起,她才趕忙擦掉眼淚,吸了吸鼻子,迅速按下接聽。


  “萱萱,你爸還是不肯接你的電話,媽盡力了。”


  秦玉藍歎口氣:“他讓我捎句話給你,不要回家,如果回來了就不可能再放你走……”


  沈瑾萱在接電話前心裏滋生的最後希望破滅了,她終於抑製不住哭出聲:“那爸的意思讓我這輩子都不要回家了,不要我這個女兒了是嗎?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他說如果你想回來,五年後再回來,帶著你的丈夫孩子一起回來。”


  “為什麽要這樣?”


  “他說他不相信你能改變貧富的差距,不相信有錢人有真心,更不相信你能和你外婆有不一樣的命運,他說如果五年後你和那個男人還是相愛,並且有了孩子,那以你就可以回來,他也會原諒你,但是在這之前,他不想見到你,如果你想取得他的原諒,唯一的方式,就是讓時間來證明,證明你的選擇是對的……”


  秦玉藍說完,便直接掛了電話,聽著耳邊空蕩蕩的嘟聲,沈瑾萱哇一聲嚎哭不止,一邊哭一邊對著電話說:“爸,為什麽要這樣,一定要這樣嗎?五年不是很短的時間,我那麽希望能在結婚的時候得到你的祝福,可你卻為什麽要給我定下五年之約……


  她一遍遍的質問,盡管,她知道父親聽不到。


  哭聲引來了慕煜城,他推開臥室的房門,上前詢問:“怎麽了?”


  沈瑾萱隻是哭不說話,其實她不說,慕煜城也知道原因,微微蹙眉:“如果在電話裏無法取得你父親的原諒,那我陪你回一趟上海吧,見了麵也許會好一些。”


  她搖頭:“不行,現在不能回去,我了解我爸的脾氣,倘若回去了,他真的有可能不放我走。”


  “那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不希望你人在這裏,心卻係著那邊。”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在婚禮沒有舉行前,我不想再節外生枝,即便要回去,也要等到婚禮結束,到那時,就算爸還是不原諒我,至少不會把我留在上海了。”


  慕煜城輕歎口氣,點頭:“那好吧。”


  “小刀有消息了嗎?”


  他眸光一沉:“還沒有……”


  已經半個月了,小刀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一想到他那雙純淨中夾雜著憂傷的雙眼,沈瑾萱就心如刀割,每逢佳節倍思親,在這充滿喜氣的新春佳節裏,他是不是正默默的一個人坐在無人的角落裏,仰望著天上的明月,想念著遠方的母親……


  她很自責,那一晚明明是感覺出了他的異常,卻未多加留心,如果能再多關心他一點,是不是小刀就不會走?到底是因為什麽樣的無奈,才會這樣一聲不吭的就離開?

  “別擔心了,有消息的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慕煜城伸手撫平她緊鎖的眉心,將她攬進了懷裏柔聲安慰。


  深夜,飄起了鵝毛大雪,白天還是陽光燦爛,到了晚上卻就突然變了。


  張美麗一個人窩在出租房裏看電視,過了這個年她就會離開這裏,所以不管這蘇黎世的天是不是和人的心一樣變幻無常,對她來說都無所謂了。


  這兩天她幾乎足不出戶,買了一堆的零食當飯吃,整個把自己變成了宅女。


  桌上的手機響了,是沈瑾萱打來的電話,她按下接聽:“喂?”


  “美麗,明天來紫藤園吧?我讓慕煜城開車去接你。”


  “不用了,我才不要做電燈泡。”


  年前沈瑾萱就邀請了好幾次,可都被她拒絕了,縱然一個人很孤獨,但是孤獨不可恥,看了別人幸福哀悼自己不幸福那才是可恥的。


  “隻是吃頓飯而已。”


  “那也不要,我這兩天正在減肥,與食物杜絕往來,所以,謝謝你的好意了。”


  沈瑾萱歎口氣:“那好吧。”


  她能明白張美麗的感受,所以也不勉強,雖然有一點點小失落。


  掛了電話,張美麗把手機扔到一旁,起身拎起沙發旁的垃圾袋,出了門準備扔掉。


  踩著薄薄的雪,亦步亦趨的往垃圾筒的方向走去,不是一般的拎,嗬氣如霜的冷,她縮著脖子扔了垃圾就往回走,兩隻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裏,看著被路燈拉長的身影,有些說不出的淒涼。


  走著走著她忽然覺得有些異樣,像是有什麽人跟在她身後,猛一回頭,卻又什麽也看不到。


  她站了一會,繼續往前走,也許隻是心理作用,這樣的天氣有誰會跟在她這麽落魄的人身後。


  進了屋關了門,她考慮要不要洗洗睡覺,咚咚,聽到兩聲清脆的敲門聲,心一緊,趕緊走過去開門。


  門外空無一人,可是地上,卻放著一個保溫箱。


  她蹲下身把箱蓋打開,裏麵是冒著熱氣的飯菜,很豐盛香氣也很濃,隻是那麽撇一眼,她的眼睛就澀的一片模糊。


  幾乎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把這個東西放在這裏,她邁步出去,站在雪地裏大吼一聲:“高宇傑,有種你就出來!”


  四周一片靜謐,仿佛從未有人來過,真的像聖誕老人送了禮物一樣,無聲無息不著痕跡。


  張美麗站在路燈下,任雪花落在身上,她小聲抽泣,嘴裏噴著白茫茫的霧氣,一雙明亮的眼淚光閃閃。


  “高宇傑,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不出來我就一直站在這裏!”


  每個女孩都有一股倔強勁兒,張美麗的倔強勁兒更是不輸任何人,她站了足足有十五分鍾,某個站在暗處的身影才終於忍不住,從身後將她緊緊的抱住了。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她的眼淚瞬間如斷了線的珍珠,用力掙脫出來,轉過身,看著心中朝思暮想的人,憤憤的質問:“什麽意思?不是都結束了嗎?為什麽還要給我送飯菜過來?”


  高宇傑默不作聲,眼眶沈陷,很的憔悴的樣子。


  “你以為我不出去吃飯,你給我送過來,我就能吃的下去了嗎?如果我吃不下外麵賣的食物,那麽你送過來的,我更吃不下去!所以,請不要費心了。”


  張美麗說完,撥腿就要跑,胳膊卻被高宇傑抓住:“不要這樣對待自己,就算我們之間沒有關係了,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生活。”


  嗬,真是可笑至極,這算什麽,沒有關係了,她怎麽生活難道不是她自己的事嗎?


  “謝謝你的提醒,感激不盡!”


  怨恨的甩開他的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如果我們在一起你才能回到以前的樣子,那我們在一起吧!”


  高宇傑對著她的背影大喊一聲。


  張美麗赫然停下腳步,怔了很長時間才轉回身,嘲諷的笑笑:“為什麽要帶上如果兩個字?你不覺得加這兩個字,就像是對我的一種同情和可憐嗎?”


  “我想我是愛你的,隻是我還沒有看清我的心,所以不知道要怎麽去表達……”


  高宇傑走到她麵前,按住她的雙肩抱歉的說。


  她緩緩後退,丟下一句:“那就等你看清自己的心再來吧。”黯然的離去。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他還沒有看清自己的心,張美麗真的覺得傷心透了。


  轉眼間,又是半個月過去了,小刀還是沒有消息,年後慕煜城的工作似乎變得很忙,每天看著他早出晚歸,沈瑾萱也不忍心再詢問小刀的事。


  某天夜裏,慕煜城又是十點多才回紫藤園,回來後也沒有休息,而是到書房裏繼續工作,看著他如此忙碌辛苦,沈瑾萱悄悄的下樓給他煮了碗粥,然後端上樓,到了書房門口,正準備敲門,聽到裏麵傳來慕煜城說話的聲音。


  “在哪找到的?”


  他的聲音似乎很緊張,沈瑾萱舉在半空中的手緩緩的垂了下來。


  “現在情況怎樣了?”


  “好,我馬上過去。”


  ……


  沈瑾萱的心就從這一刻開始陷入了極度不安中,她佇在原地動也不動,直到慕煜城從書房裏出來,見到她站在門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才顫聲問:“是不是小刀找到了?”


  慕煜城凝視著她,有些開不了口,淡淡的說:“我先出去一下,回來再跟你說。”


  “為什麽要等你回來?你說過如果有小刀的消息,第一時間就會通知我的?到底小刀怎麽了?他出什麽事了嗎?”


  沈瑾萱隻覺得心口悶得慌,眼皮也開始亂跳,那種慌亂的感覺令她很無措,隻希望慕煜城能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是的,找到了。”


  慕煜城沉吟片刻,如實回答。


  “在哪裏?”


  “我先過去看看,然後……”


  “帶我去。”


  她的神情,是不容人拒絕的堅定,慕煜城無奈的歎口氣:“跟著吧。”


  反正如果注定要知道的事,早晚都要知道。


  沈瑾萱換了衣服跟著慕煜城下了山,坐在車裏她不敢說話,與其說不敢說話,不如說她不敢問小刀的情況,從聽到慕煜城在書房裏接電話的語氣和他從書房裏出來後臉上凝重的表情後,她就知道小刀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況必然是不樂觀。


  車子停在了一家醫院門口,慕煜城下了車,沈瑾萱卻還坐在裏麵不動。


  這家醫院她太熟悉了,第一次來這裏,是江珊出了車禍,被截了雙肢,第二次來這裏,是慕煜城與江珊結婚,她心痛難忍割腕自殺,現在是第三次,她不知道她為什麽而來,更不知道裏麵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麽……


  不管是什麽,醫院給人的感覺總是不好,她不喜歡來這裏,不喜歡聞到那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更不喜歡看到那些醫生穿的長袍,因為那顏色太過蒼白。


  “出來了。”


  慕煜城替她打開車門,伸出一隻手,要拉她下車。


  “小刀受傷了嗎?”她顫聲問。


  “進去就知道了。”


  深吸一口氣,她下了車,被慕煜城牽著進了醫院的大門。


  那不是一段很遠的距離,卻是走了很長時間,如果沒有慕煜城拉著她,或許她要走更長的時間,以為走的慢一些,心中的不安就會少一些。


  到了二樓,高宇傑已經等候在哪裏,他的表情同樣凝重,應該說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沈瑾萱掙脫了慕煜城的手,疾步衝上前問:“小刀呢?他怎麽樣了?”


  高宇傑抬起頭,指了指身後的病房:“在裏麵。”


  她正要推開病房的門,慕煜城突然一把拉住她:“萱萱,要冷靜一點。”


  氣氛驟然冷卻,她怔怔的問:“為什麽我要冷靜一點,出什麽事了嗎?”


  用力推開病房的門,視頻撇見床上躺著的人,臉唰一下慘白,並未走一步卻已經挪不動步伐。


  “沈小姐……”


  高宇傑見她臉色陡變,擔憂的上前撫了她一把。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床上躺著的人卻看不見,因為人已經被大塊的白布蓋住了,眼前所能觸及之處,全都是白,一望無跡的白。


  一個踉蹌,她險些摔倒在地,慕煜城從身後抱住她,她掙脫了他的懷抱,繼續往前走,走到床邊,兩腿一軟癱在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站起身。


  “幫我把布掀開好嗎?”


  她聲音沙啞表情木訥的說一句。


  慕煜城上前緩緩掀開了白布,那最後一絲僥幸的心理,在看到熟悉而令人心疼的麵孔後破滅了,以為她會走錯病房或高宇傑找錯了人,電視劇裏不都是這麽演得嗎?為什麽現實中就要如此的殘忍,就不能也出現一次這樣狗血的意外?

  沈瑾萱使出渾身的力氣站起來,撲到小刀麵前,哇一聲痛哭出聲,哭的聲嘶力竭,哭的心碎成一塊一塊。


  也許在別人眼裏,小刀隻是她一個萍水相逢搭救的孩子而已,可是在她的心裏,卻早在他喊她姐姐的那個瞬間,就成了親人,是這個世上,除了父母和她愛的人以外,唯一沒有血緣關係,卻看作比親人還親的人,可現在,他卻死了,而且死的這麽慘,慘到她都不敢看一眼,看一眼,心就痛的要死掉了……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她哭著回頭質問慕煜城:“告訴我,為什麽會這樣!!”


  “高宇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具體原因還需要查明。”


  “這麽說,他是不明不白的死了?”


  眼淚成串滑落,心痛的不能呼吸,如果她知道那一次在小旅館裏聊天是有生之年最後一次見麵,她一定不會就那樣走掉的,她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小刀的苦衷都了解清楚,一定不會讓他有機會躺在這冰冷的房間裏,被人用白布蒙住了傷痕累累的臉龐。


  “不要難過,我會查出他的死因,隻要我力所能及,不會讓他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慕煜城明白沈瑾萱心裏有多難過,她沒有兄弟姐妹,最親的父母不見她也不原諒她,在她心裏,有多麽渴望親情,做為她最愛也最愛她的人來說,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刀,你醒醒,你快醒醒,快看看姐姐,姐姐來了,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我會救你的……”


  沈瑾萱撫摸著小刀青紫的臉龐,眼淚幾乎泛濫成河,她用手指抹幹他嘴角的血跡:“很痛吧?一定很痛是不是……你在最痛的時候,是不是盼著姐姐能再像上次那樣出現,然後再救你一次……你一定盼過的對嗎?……對不起,姐姐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讓你就這樣離開了……對不起……”


  她伏在他身上,抓著他已經沒有溫度的手,哭的慕煜城抱也抱不住,那些為小刀流出的眼淚,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自責和痛苦,她不敢想象小刀在死前做過怎樣的掙紮,他一定是對命運徹底失望了。


  “萱萱,冷靜一點,你再怎麽傷心難過,人死也不可能複生,你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對的起他了。”


  “我怎麽可能冷靜,你看看他,他還隻是個孩子,竟然被人下此毒手,城哥,你告訴我,誰會對他有這樣的恨,要這樣把他往死裏整?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還是怕我知道了會難過……”


  “我真的不知道。”


  慕煜城望著她紅腫的雙眼,篤定的搖頭,按住她的肩膀:“我讓高宇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去見個人,他有可能知道小刀的死因,等我打聽清楚了,就回去告訴你好嗎?”


  “我不要回去,我要在這裏陪著他!”


  “他已經死了,他不需要你陪,聽話,跟高宇傑回去。”


  高宇傑走進來,說:“沈小姐,如果你還想知道小刀的死因,就跟我回去吧,你留在這裏慕總怎麽能放心。”


  沈瑾萱模糊的淚眼睨向小刀緊閉的雙眼,從今往後,她再也看不見那雙純淨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他憨憨的笑容,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她還有什麽能為他做的嗎?

  “好,我走,但是拜托,一定要查清小刀的死因。”


  就算她不能為他報仇,最起碼,要讓她知道小刀為什麽會落得這般下場,她至始至終都相信,小刀不辭而別是一定是有難言之隱。


  出了醫院,寒風刺骨的冷,卻凍不住眼角的淚痕,沈瑾萱坐在高宇傑的車裏,目視著一路的流光溢彩,心裏的疼痛感依舊那麽清晰。


  車子開到一半,她突然喊一聲:“停車。”


  “怎麽了?”


  高宇傑詫異的滅了引擎。


  “我想去小刀住的地方看看,你去找慕煜城吧,看完我自己打車回去。”


  說完,她推開車門下了車。


  “那你小心點。”


  “恩。”


  小刀就住在附近,房子還是沈瑾萱當初給他找的,房租也是她付的,鑰匙小刀也曾給過她一把,隻是那時候,從未想過用得上。


  亦步亦趨的往前走,眼裏的淚花被路燈映射的閃閃發光,一個人遊蕩在冬日的街頭,沈瑾萱心中百感交集,昨夜還在空中紛飛的雪花眼下已經被人踐踏在了腳底,這個世界的變幻無常她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裏已經深有體會。


  如果不是小刀的死,她或許永遠都不敢篤定,這個世上,最無情的不是辜負,而是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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