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他一輸,輸的便是他的人生
血越流越多,他的臉也越來越蒼白,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木質地板上,一朵朵梅花爭相開放。
她的眼前有模糊變得清晰,又從清晰變得模糊,手裏的刀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她撲到他麵前,聲嘶力竭的哭喊一聲:“慕煜城,你寧願選擇死也不肯放棄報仇?那好,我就陪你一起死!”
沈瑾萱絕望了,她顫抖的抓起地上的匕首,想自我了斷時,卻被慕煜城攔住了,他的一隻手將匕首用力拽在手中,手被刺破了,一滴又一滴的血從刀柄上滴下來。
血,漫天的血,沈瑾萱的眼中,隻剩下血。
她緩緩鬆開手,將慕煜城撫起來,半跪在他麵前,抱著他的頭哭著說:“我們為什麽要走到今天這一步?為什麽……”
明明他們有很多路可以走,可為什麽,就走到了這一條絕路。
“你說你不願意再賭,那就讓我來賭,我用我的命,賭你留下來。”
慕煜城一隻手捂著胸口,隻一隻手顫抖的移向她的臉龐,撫摸著她晶瑩的淚水。
如果這是他僅有的賭注,那麽,他贏了,沈瑾萱點頭:“好,我答應你,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有時候妥協,不是因為重新看到了希望,而是因為,向命運屈服了。
如果命運注定,某些人就要落得被拋棄的下場,那麽不管怎麽努力,最後的結果也是一樣,外婆是,她也是。
她打了電話給高宇傑,慕煜城被他帶走了,那天傍晚到深夜,她就坐在地板上,坐在血泊中,一直坐到了天亮。
於媽也去了醫院,整個紫藤園裏就隻有她一個人,她不知道慕煜城是死是活,她不去問也不敢問,她想起了江珊的詛咒,終有一天你會掉進地獄裏,萬劫不複。
也許,這就是愛的代價,一段錯誤的開始,造就了一段錯誤的結束,即使慕煜城活著,她和他,也再回不到過前。
有些傷口,是無論經曆多少歲月洗滌,也不可能洗滌的幹幹淨淨,傷口的存在,就是為了提醒你,當時,那一刻的背叛。
她聽到腳步的聲音,是一片空白世界裏唯一的聲音,於媽走到她麵前,蹲下來,理了理她額前淩亂的劉海,說:“小姐,少爺沒事了……”
他沒事了,她的手指輕顫了顫,沙啞的說一句:“於媽,我冷。”
於媽心疼的將她抱進懷裏,感覺她渾身就像塊冰一樣,沒有絲毫的溫度,這半年多的朝夕相處,她打心眼裏喜歡她,也知道她與少爺之間不被看好的戀情,如今發生這樣的事,也真是難為她了……
“快到床上躺著。”
她將她撫到床上躺下,給她蓋好被子,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的說:“孩子呀,你心裏的苦我都明白,可是少爺也有他的苦衷,做子女的看著自己父母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不可能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生,有得必有失,在親情與愛情麵前,我想少爺一定也痛苦的掙紮過,他不是普通的男人,所以他的婚姻和愛情也必是不普通的。”
已經忘了這是第幾次有人跟她說,慕煜城不是個普通的男人,難道愛的這麽苦,隻是因為,她是個普通的女人嗎?
“少爺那一刀真是險啊,距離心髒就隻差五公分了,他跟江小姐結婚了你痛苦,可是他要是死了,難道你就不痛苦了?”
“於媽,你真正想跟我說的是什麽……”
沈瑾萱麵無表情的望著天花板,有力無力的問。
她想,於媽說這些話,一定是為了引出重點,而重點,她其實已經猜到了。
“我就是想說,你暫時別離開少爺,你們好不容易再一起,如果就這樣放棄了,那豈不是辜負了當初不顧一切在一起的決心?”
於媽想說的果然是她猜到的,她閉上眼:“我累了,你幫我把門關上。”
“你不去醫院看看少爺嗎?”
她搖頭,不說話。
於媽急了:“那你的意思,你還是一定要離開?”
“你放心,我答應了他,所以這一個月,我不會走的。”
聽她這樣說,於媽便放心了,輕歎一聲,離開了房間。
無盡的疲憊和憔悴將沈瑾萱帶到了夢中,她夢到了外婆,外婆憤怒的指著她說:“萱萱,你太讓我失望了,你為什麽要走我的路?你想和我一樣孤單一輩子嗎?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騙子,諾言的“諾”字和誓言的“誓”字都是有口無心的,你永遠不要奢望他們會履行最後的承諾!”
“外婆……外婆……外婆……”
她驚醒了,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麵,窗外陽光直射到床邊,刺痛了她的雙眼,地上幹涸的血漬不知何時已經被於媽清理幹淨,一切,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如果不是她的心,還能感覺到痛的話。
下了床,她站在浴室的鏡子麵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夜之間,她變了,她的愛情觀,命運觀,生活觀統統都變了,以後的她,不會再輕易相信愛情,她的心,亦不會輕易再為誰砰然而動。
慕煜城在醫院裏待了五天,終於出院了,隻是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好,除了於媽和高宇傑,沒有人知道,他的胸口為什麽會被捅了一刀。
慕嵐要讓他在慕宅裏休養,他卻堅持回了紫藤園,這五天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她不來看他一眼,他心裏清楚,她還在恨,縱然同意留下來,那心中的恨,卻始終是存在的。
沈瑾萱一早聽於媽說慕煜城要出院,她怔了怔,默默的出了園子,一個人到山頭上蹲了一整天。
天黑的時候,她終於返了回去,卻隻是坐在沙發上,安靜的像一團空氣。
於媽走到她身邊,無奈的歎口氣說:“你就打算這樣躲少爺一輩子了?”
她緘口不語,像是沒聽到,又像是聽到了卻不願意回答。
“上去看看他吧?少爺很想見到你。”
撇了眼樓梯的方向,她麵無表情的起身,茫然的上了樓。
步伐停在臥室的門前,到底需要多少的勇氣,才能踏出那一步……
門開了,她低著頭走進去,站到床邊,隻是靜靜的站著。
“萱萱……”
慕煜城看到她的一刹那,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夾雜著深深的思念,他果然是離不開她的,隻是短短的五天,卻比五年更煎熬。
聽到他柔聲的呼喚,她的眼睛有點模糊,可是卻不會再掉下眼淚來,這個世上,沒有人值得她哭,值得她哭的人,是永遠不會讓她哭的。
“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嗎?”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盯著她清瘦的容顏,他又開始痛了,分不清是心痛,還是傷口痛。
沈瑾萱終於抬了頭,目光清淡的望著床上坐著的男人,似乎一夜間,憔悴了的,不是隻有她一個人。
“你過來,讓我抱抱你。”
他的傷口裹著厚厚的紗布,比三年前,傷的重多了,連動一下,都覺得吃力。
她往前走幾步,安靜坐到了床邊,低垂著的睫毛輕輕閃動,上麵掛著晶瑩的卻滴不下來的液體。
慕煜城強忍著胸前傳來的痛楚,將她一把抱進懷裏,俯在她耳邊囈語:“在醫院裏醒來的時候,我最怕的,就是不能像現在這樣抱著你,萱萱謝謝你,謝謝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如果沒有你,即使報了仇,我也不會快樂,你是我如今生命裏唯一不可或缺的人。”
“給你機會也是給我自己機會,我總要對的起,當初的不顧一切。”
沈瑾萱終於開口說話了,其實她多想告訴他,她對他能在短時間能查出真相根本就不報希望,對他們的未來同樣不報希望。
隻有經曆過一次又一次失望的人,才會慢慢的學著,不渴求,不期待,不希望。
終有一天,定能修煉成一個,沒有心的人。
“你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再讓你輸!”
“所以,你還是要報仇的對嗎?”她平靜的問。
“是的,隻要我活著,我就一定要報仇。”
看到她眼中的黯然,他愧疚的說:“萱萱,你要理解我,惡人一日不除,我們一日都別想安寧,我想要給你的幸福是沒有任何危險性的,上次你被綁架能逃脫是僥幸,可是我們不能每次都報著僥幸的心理,如果十年前的悲劇再上演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好,我理解你。”
沈瑾萱平靜的起身,側目說:“對於一個已經一無所有的人來說,沒有什麽輸不起。”
她知道她沒有辦法改變他要報仇的決心了,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她就留下來,她賭,她就有可能會贏,贏了,這個男人還是她的,她不賭,這個男人就是別人的,她賭輸了結果和她不賭是一樣,所以,她其實根本沒有更好選擇。
離開,隻是為了保留最後的尊嚴,可是在愛情麵前,尊嚴值多少錢?
她愛他,不比他愛的少,他離不開她,又有誰知道,她其實比他更離不開……
她從來沒有想過,離開慕煜城的沈瑾萱,會是什麽樣子。
也許,不會比現在快樂多少。
慕煜城的傷漸漸痊愈,他也開始加倍的愛沈瑾萱,比以前更愛。
可不管他如何愛她,都沒有辦法讓她恢複到以前的無憂無慮,她的話少了,笑容也少了,很多時候,都隻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某個地方,然後靜靜的盯著某處,一盯就是幾個小時。
看著她的改變,慕煜城心如刀絞,他替她申請休學,就是希望她可以好好的靜養,可是看著她越來越安靜,他不禁有些慌了。
再這樣下去,她會悶出病的。
在公司裏,他把高宇傑叫到辦公室,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他詢問:“最近有進展嗎?”
“上次的線索斷了。”
高宇傑麵色凝重,身為慕煜城的特助,他比誰都清楚,自己肩負著怎樣的重任。
“繼續查,不要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我不能輸,你知道的。”
“是!”
慕煜城歎口氣:“你等會再去找一下張美麗,讓她抽空到紫藤園裏陪沈小姐聊聊天,她最近越發的沉默了。”
“好的。”
高宇傑頷首,退出了辦公室,心情,說不出的沉重。
張美麗最近在慕氏集團某個部門兼職,原以為近水樓台先得月,卻不想慕氏遠比她想象的大,光部門就有二十來個,她跟高宇傑碰麵的機會簡直微乎其微。
高宇傑出了總裁辦公室,便乘電梯去了六樓,找到張美麗所在的部門,輕聲對她說一句:“出來一下。”
張美麗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是她眼花了?還是她在做夢?高宇傑來找她?可能嗎?不可能吧!
“過來呀?”
高宇傑見她沒反應,走了幾步又回頭催促一聲,她這才如夢方醒,趕緊跟了上去。
“高特助,你怎麽會來找我啊?”
兩人進了一間會議室,她忐忑又驚喜的問。
“哦,是關於沈小姐的。”
“瑾萱?她怎麽了?”
張美麗還不知道沈瑾萱發生了什麽事,這段時間慕煜城對外封閉一切她的消息,隻說她身體不舒服需要靜養,她給瑾萱打電話,手機也一直是關機狀態。
高宇傑簡單的把經過跟她說了一遍,卻沒想到,張美麗反應特別激動,她怒目圓睜,當場就要去找慕煜城理論。
“太過分了,他竟然敢背叛瑾萱,我今天非要找他問清楚,既然要拋棄她,當初為什麽還要招惹她!”
“張小姐,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完。”
“我不聽,你是慕煜城的人,你當然會幫他說話,我必須要替瑾萱討回公道,當初他親口答應我,絕對不會辜負她愛烏及烏的一顆心!”
“慕總沒有辜負沈小姐,他是愛她的,他有他的苦衷,你聽我跟你解釋……”
“我不想聽你解釋,我說了我不想聽!”
“你必須聽!”
高宇傑突然發火的吼一聲,嚇得她目瞪口呆住,猛眨了眨眼:“好,你說。”
他於是把慕煜城麵臨的困難和壓力一一陳列,陳列完以後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沈小姐現在可能沒有辦法體諒慕少的難處,那是因為她是受害者,我希望你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我明白有什麽用?要她明白才行啊?”
“所以我才找你啊。”
“找我?”她疑惑的蹙眉:“找我能解決什麽?”
“慕少希望你可以去紫藤園裏勸勸她,陪她說說話,讓她早日走出心結。”
張美麗沉吟片刻,說:“是慕少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這個有什麽不一樣嗎?”
“當然,如果是他的意思,我就不去,如果是你的,我就去。”
高宇傑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尷尬的清了清嗓子:“那你就當是我的意思吧。”
“什麽叫我就當?是你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怎麽可以我認為就什麽呢?”
“你怎麽這麽愛鑽牛角尖?”他無奈妥協:“好吧,就是我的意思,希望張小姐可以給個麵子。”
“這個麵子我肯定會給,但是,不許再叫我張小姐。我很不喜歡!”
“那叫你什麽?”
“美麗。”
他點點頭:“行,你什麽時候方便?我開車送你過去?”
“下午三點吧。”
“好。”
紫藤園張美麗去過幾回,自然是不陌生的,高宇傑把她送過去以後,遞張名片給她:“這裏有我號碼,你回去的時候打我電話,我過來接你。”
“好的。”興奮的接過去,她激動的要命,兩人總算是有正式接觸的機會了。
“那沈小姐就拜托你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放心好了,不看在你的份上,她是我好姐妹,我也不希望她不開心!”
張美麗揮揮手,天將降大人於斯人也,徑直朝紫藤園裏走去。
沈瑾萱正坐在園裏的秋千上晃著,真的如高宇傑所說,她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竟然一點也看不出往日神氣的模樣。
“……瑾萱!”
她小跑過去,站到沈瑾萱麵前,望著她清瘦的容顏,心裏難過極了。
“美麗,你怎麽來了?”
沈瑾萱仰起頭,有一絲絲詫異。
“我都聽說了,發生了這樣的事你怎麽都不告訴我?你沒把我當朋友嗎?!”
“告訴你有什麽用,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
“你跟我來。”
張美麗一把拉起她的手,出了紫藤園,沿著左邊的山路往前跑,直到跑的前方沒有路為止。
“你看,我們是不是無路可走了?”
沈瑾萱點頭。
“你再跟我來。”
張美麗牽著她的手,走到山涯邊,然後她竟然開始往下爬。
“你幹什麽?這樣很危險的!”
“沒事,你跟著我下來。”
她衝沈瑾萱招手:“來呀,快點。我們一起爬下去。”
沈瑾萱秀眉微擰,不明白她有何用意,但不是跟著她慢慢的爬了下去。
一塊塊岩石成了她們的梯子,兩個女孩人互相扶持,一步步往下爬,爬了大概半個鍾頭,終於到達了山下。
“萱萱,我們成功了,你看,天無絕人之路,凡事誌在人為,隻要我們堅持,我們就不會無路可走!”
沈瑾萱終於明白了張美麗的用意,她苦澀的笑笑:“你還真是良苦用心。”
“可不是嘛。”
她拽著她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來,語重心長的說:“你和慕煜城的事我是聽高宇傑說的,起先我也很憤怒,可是靜下心來想一想,也是能理解的,慕煜城畢竟不是因為愛江珊才和她結婚,他是為了報仇,如果那些壞人不鏟除,你們隨時都會有危險,與其將來你們其中的一個人被謀害了,不如現在咬牙挺一挺,說不定,很快就能撥開烏雲見晴天。”
“那如果他和江珊結婚了,你說我要怎麽辦?”
不管多少個人跟她說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都隻在乎這一點,如果他結婚了,她要怎麽辦?
張美麗聳聳肩:“結了就結了唄,反正我是比較能接受,我在乎的不是一張紙的束縛,我在乎的是我愛的人,他是不是也愛我?”
“所以即使高宇傑跟慕綺綺結了婚,你做小三也甘願?”
“是。”
沈瑾萱冷笑一聲:“美麗,事不關已已不憂,你是沒有走到這一步,所以你站著說話不腰痛,當你真正的和一個人相愛,你會希望他隻屬於你一個人,當有一天,你站到我這個位置上,你就會明白,你今天說這些話有多愚昧。”
“也許吧……”
張美麗不敢與她爭論,畢竟,自己確實沒有過她那樣的傷害,又焉知她心裏有多痛。
“你既然已經答應慕煜城留下來,那就堅強一點,不要整天悶悶不樂,因為看到你這個樣子,他也會很難過的。”
“是他讓你來的嗎?”
“是高宇傑讓我來的。”
沈瑾萱沉默片刻,點頭:“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
“知道怎樣做,才不會讓你們跟著我難過。”
從今往後,不管有多痛,不管有多不開心,也不管有多少煩惱,全都藏起來吧,她這樣告訴自己:沈瑾萱,既然你選擇了留下,那麽,你就要為你的選擇付出代價。
兩人重新攀著沿石爬到了山頂,天已經黑了,張美麗摸出手機給高宇傑打電話,二十分鍾後,高宇傑的車開到了紫藤園。
“瑾萱,答應我,不要再封閉自己了喔?”
“好。”
“一定要記住,天無絕人之路,上帝關了我們一扇門,就一定會給我們留一扇窗。”
“恩。”
“那我走了,你保重!”
張美麗抱了抱她,轉身上了高宇傑的車。
“聊的怎麽樣?”
“挺好的,她說她會盡快走出心裏的陰影。”
“麻煩你了。”
“別這樣說,瑾萱也是我的朋友。”
接下來,兩人便不再說話,高宇傑是不敢多說,張美麗卻是想說的太多,不知道先說什麽。
車子停到蘇黎世大學門口,下了車,她吞吞吐吐,終於忍不住問一句:“聽說你有未婚妻了?”
高宇傑有些錯愕,但還是木然的點頭承認:“是的。”
“那你喜歡她嗎?”
“我喜不喜歡她管你什麽事?”
她的大膽和直白,總是令他措手不及。
“當然管我的事。”她倔強的抬高下巴:“因為我喜歡你。”
說完,迅速轉身,頭也不回的跑了。
慕煜城晚上回了紫藤園,張媽準備一桌豐盛的菜肴,這些天,他不管多忙,都堅持每天陪她回來吃晚飯。
“多吃點。”他夾了塊鮑魚給她。
她不拒絕也不道謝,隻是埋頭吃著碗裏的米飯。
看著她還是如此的安靜,慕煜城的心不禁有些難過,以前,若是他能陪她一起吃頓飯,她會高興的像隻小鳥一樣嚌嚌喳喳說個不停,可如今,別說再像隻小鳥,就是多跟他說一句,都是一種奢望。
吃完了飯,她率先上了樓,慕煜城則上了天台,他坐在黑暗中,一支煙接一支煙的抽著,男人煩惱的時候,香煙就是最好的朋友。
沈瑾萱站在不遠處,靜靜的凝望著他,多少次又多少次,回憶把生活劃成一個圈,而他們在原地轉了無數次,無法解脫。總是希望回到最初相識的地點,如果能夠再一次選擇的話,她希望,她和他,可以停留在人生若隻如初見。
“城哥……”
久違的呼喚令慕煜城身體顫了顫,他不敢回頭,怕隻是他的錯覺,現在的他,連看她一眼都是奢望,他還怎麽能再奢望,她如從前一般,喊他城哥。
一條毛毯披在他身上,她輕聲說了句:“夜裏涼,別坐太久。”
轉過身,她欲離開,他猛的將她拉住:“萱萱,不要走……”
“我隻是想回去穿件外套。”
“不用。”
他將她拉坐到他腿上,然後緊緊的抱住她,用他的體溫暖著她冰冷的身上,身上是熱了,可是心,卻怎麽也熱不了。
“萱萱,不要對我這麽冷淡好嗎?比起你整天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我情願你跟我大哭大鬧,最起碼,你哭鬧說明你心裏難過,你需要發泄,可是你這個樣子,讓我猜不透你的心,我真的很彷徨,也很無奈……”
“我明天想回學校了可以嗎?”她突然開口。
“為什麽?”
“接觸多一點的人,我想,我的心情會好一些。”
他怔了怔,立馬點頭:“好,隻要你開心,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隻要能讓她回到過去,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辦法摘給她,可是他卻不知道,她再也不會,想要那天上的星星。
慕煜城一清早接到江珊的電話,讓他到慕宅去一趟。
他開了車過去,開門見山就問:“什麽事?”
江珊提醒:“我們的婚期還有半個月,婚紗照是不是該拍了?”
“我沒時間,那些繁瑣的細節就忽略吧。”
“忽略?”她冷笑一聲:“你是沒時間?還是不願意?如果是結婚的對象換作沈瑾萱,你也會說出這樣忽略的話嗎?”
“我是為你著想。”
他的視線移向她被截掉的雙肢。
“你是提醒我,隻有半個身體的人,沒必要享受正常人的待遇是嗎?!”
江珊很激動,顯然,慕煜城的話刺激到了她。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是在保護你,你不是常常擔心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你嗎?”
“那是以前,現在我不擔心了,我就要拍照,我想要一個完完整整的婚姻。”
慕煜城漠然的望著她,到現在,她都不能明白,沒有愛的婚姻,永遠都不可能完整。
“好,既然你想拍那就拍吧,我會讓高宇傑聯係最好的攝影師到家裏來。”
“我不要在家裏拍!”
江珊仰起下巴,篤定的說:“我要去法國,我要在法國巴黎拍。”
“胡鬧!”
慕煜城的怒氣被她挑起:“如果你覺得巴黎婚紗拍的好,我可以從那邊請一個過來,你腿不方便,就不能消停一點嗎?”
“你不想拍就直說!不用時時刻刻拿我的腿當擋箭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答應和我結婚隻是想從我舅舅手裏拿到你想要的東西,如果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那這個婚我就不結了,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
“你……”
慕煜城憤怒的直視她,緩緩點頭:“行,我答應你。”
轉過身,他麵色冷峻的離開了。
如果婚姻毫無意義,那麽,他根本不在乎犧牲多少。
到了公司,剛進辦公室,高宇傑便興匆匆的跑進來:“慕少,好消息!”
“哦?什麽?”他緊張的問。
“你讓我查的那條船已經有新的線索了,我現在已經鎖定目標,真相很快就會昭然若揭!”
“太好了!”
慕煜城的目光終於綻放出一抹光彩,他等這一天,等的太久了。
“那你繼續跟蹤目標,無論如何不能像上次一樣目標中斷,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好,我知道!”
“對了,你定兩張去巴黎機票。”他的聲音又冷下來。
“你要去巴黎?”
“恩,江珊要去那邊拍婚紗照。”
高宇傑看到他眼中的隱忍,就知道他有多麽不情願。
“我們現在已經快要查到真相,你可以拒絕她。”
“不行,不到最後關頭不能掉以輕心,這些年,我已經經曆了太多的失望。”
“那好吧。”
輕聲歎息,高宇傑暗暗發誓,這次一定要完成任務,不成功便成仁,慕少輸不起,他一輸,輸的便是他的人生。
“等一下。”
慕煜城叫住他,輕聲叮囑:“不要讓沈小姐知道。”
“我明白。”
他不是有意欺騙她,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麽需要隱瞞,不讓她知道,隻是不想讓她的心更難過。
可是沒有不透風的牆,慕煜城帶著江珊去巴黎拍婚紗照的消息,當天下午便傳到了沈瑾萱的耳中。
那天下午,她蹲在園子裏,種著一種名為金魚草的植物,慕嵐突然登門造訪,說是登門造訪,其實是耀武揚威來了。
她穿著七寸高的高跟鞋,扭著楊柳腰,帶著紅色的花邊帽,大搖大擺的進了客廳。
“於媽,於媽……”扯著喉嚨大聲的喊著。
於媽聞聲跑到她麵前:“大小姐,有事嗎?”
“趕緊的把這裏的衛生都搞搞好,那些園子裏亂七八糟的花兒草兒的也給我清理掉。”
“為什麽?”於媽不解。
“因為少爺婚期再即,我準備把這裏給他當新房,明白了嗎?”
慕嵐故意提高音量,她從一進門就看到了蹲在園子裏的沈瑾萱,這會也是故意說的大聲讓她聽到。
“那這個我要電話問下少爺。”
“問什麽問?他人不在蘇黎世,今早帶著準新娘去巴黎拍婚紗照了,二天內是回不來的!”
沈瑾萱的心咯噔一聲,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沒有回頭,亦沒有質問,隻是短暫的停頓,便又繼續埋頭忙碌,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
“跟我來。”
慕嵐的目的已經達到,便趾高氣揚的晃悠到園子裏,指著盛開的向日葵說:“這些,還有那些,還有那些,統統趕緊給我清理掉。”
她指的,全是沈瑾萱住進來後,親手種植的。
“我媽最喜歡的是紫藤花,於媽你以前是照顧她的時候應該很清楚啊?怎麽可以放任這些野草野花破壞了環境?真是討厭……”
慕嵐跺了跺腳,心滿意足的離開了,耳邊終於清靜了,可是她的眼淚,卻也流下來了。
說好不哭,卻終究沒能忍住。
從來喜歡慕煜城,她就知道,她需要強大的內心和勇氣。
清澈的眼淚落下,灌溉了地麵柔軟的小草,不知道來年,會不會開出一地的記憶和憂傷。
“小姐……”
於媽走到她身後,興行是知道她心裏不好受,本想安慰她幾句,卻不知說什麽才好。
“我沒事。”
她吸了吸鼻子,轉過身,把手裏鏟子遞給她:“幫我把剩下的種上,我出去看場電影。”
打個電話給司機,十分鍾後,司機趕過來。
“送我去電影院。”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看電影,但是她知道,她必須要找點事情做。
這次看的是一部悲劇,電影院裏的人大多都流淚了,隻有她莫名的捂著嘴笑。
她想,如果這次遇到了上次看電影坐在一起的人,那麽,別人會毫不猶豫的斷定她精神分裂,看喜劇的時候哭,看悲劇的時候笑,隻有精神分裂的人,才會有這樣怪異的行為。
電影散場後,心情好了許多,所以,即便被當作精神分裂也無所謂,她從來,就不是活在別人眼光裏的人。
回去的路上,司機操了近路,開到一條偏僻的巷子裏,遠遠的,看到一幫人好像在鬧事。
“前麵怎麽了?”
“應該是鬥毆。”
司機猜測回答,把車子往邊上挪了挪,刻意與那幫人保持距離。
沈瑾萱開了車窗,視線睨過去,看到一個人被打的頭破血流躺在地上,而圍在他身邊的人卻好像並沒有打算放過他,仍然揮著粗棒砸下去。
她突然想到三年前在船上,慕煜城向她求救,心忽爾一軟,急急的說:“老張,停車。”
“怎麽了小姐?”
“我過去看看。”
司機嚇得臉一白,趕緊阻止:“千萬別啊,這些人一看就是黑社會的,別人躲都來不及,咱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管這種閑事為好啊。”
“既然撞見了,總不能見死不救,你就在車裏待著,我一個人下去就好。”
看她態度堅決,司機無奈的停了車,但他哪敢真的待在車裏,若小姐出了事,他十顆腦袋也不夠抵呀……
“住手!”
沈瑾萱大喝一聲,那幫揮舞著棍棒的人齊唰唰的回過頭,其中一個陰冷的問:“幹嗎?”
“你們這麽多人打一個,是想置他於死地嗎?”
“管你什麽事?”
另一名男人走到她麵前,流裏流氣的說:“自古都是英雄救美人,怎麽?你想來個美人救英雄?”
“美人啊,這地上躺的可不是英雄,而是狗熊哦……”
“哈哈哈……”
嘲笑聲差點刺破她的耳膜,她擰起眉:“你們想要怎樣才能放過他?”
“嗬,還真要路見不平撥刀相助啊?”
幾個男人圍過來,上下打量她:“長的這麽俊,先讓哥幾個高興高興,哥幾個高興了,馬就放過他,咋樣?”
她後退一步,厭惡的說:“滾開。”
話剛落音,司機老張突然衝上前,啪啪幾拳,竟然不費吹費之力就把那幾個男人打趴在地上,沈瑾萱震驚了,她從來都不知道,老張竟然這麽厲害……
“你……”
“小姐,很意外吧?”老張尷尬的笑笑:“少爺安排給你的司機自然是要有保護你的能力,我不顯山露水,不代表我沒有兩下子哦。”
他拍拍手:“我們走吧。”
“把他也帶走。”
沈瑾萱走到被打的滿頭滿臉都是血的人身旁,蹲下身仔細一看,他不過才二十出頭,還是個大孩子,這幫人竟然這麽狠心。
“我們不要管閑事了,趕緊走吧。”
“不行,不把他帶走,他會被這幫人打死的!”
老張撇了眼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人,歎口氣說:“估計已經死了吧?”
“沒有,他還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