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不要找我女人的麻煩
黎明破曉前,沈瑾萱的手機響了,她驚慌的趕緊伸手去接,從慕煜城走後,這四個多小時,她不曾合眼。
“沈小姐,你到醫院來一下。”
說話的,是高宇傑。
啪一聲,手機從床上掉到了地上,她整個人懵了。
“喂?沈小姐?喂你在聽嗎?喂?喂?喂?”
“我在聽,你說……”
她顫抖的彎腰撿起手機,聲音比身體更顫抖。
“同華醫院,你先過來再說。”
高宇傑來不及跟她細說,便率先掛了電話。
沈瑾萱獨自呆坐了很久,才渾渾噩噩的爬起來,她不知道從紫藤園到同華醫院是一段多長的距離,但是她知道,那是一段漫長的煎熬。
到了醫院門口,一見到高宇傑,她就慌亂的質問:“慕煜城呢?慕煜城在哪裏?”
“沈小姐你別擔心,沒事,慕總沒事。”
他指著二樓說:“我帶你上去。”
到了二樓手術室門口,一眼撇見慕煜城,她猛得撲過去,緊緊的抱住了他。
“你嚇死我了。”
眼淚忍不住往下掉,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沈瑾萱哭了一會,覺得不對勁,她抬起頭,淚光閃閃的問:“你怎麽不說話?”
慕煜城的表情嚇到她了,她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的凝重。
“她在裏麵。”
“誰?”
木然回頭,看著手術室的燈亮著,她落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江珊。”
“她怎麽了?你們出什麽事了?”
他默不作聲,高宇傑走過來解釋:“昨晚有一個不明身份的人開車襲擊,關鍵時刻,江小姐推開了慕總,她受傷了。”
“傷的嚴重嗎?”
“情況不樂觀。”
高宇傑撇了眼慕煜城,不敢再說下去。
“凶手查到沒有?”
慕煜城冷冷的問。
“沒有,車子開到附近的山道口處爆炸了,現在查不出凶手是生是死。”
“繼續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氣氛異常的凝重,沈瑾萱大氣不敢出,她把高宇傑扯到一邊,輕聲問:“那江家的傭人呢?”
“跑了。”
“跑哪去了?”
“江小姐推開慕總的時候,她趁著混亂跑了,跑的不知去向。”
難過的回頭望了望慕煜城,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麽看起來如此憂傷,當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時,發生這樣的事,除了心痛,該有多不甘。
手術室的門推開,幾名醫生從裏麵走出來,為首的摘下口罩,表情很不樂觀。
“她情況怎樣了?”
慕煜城沉聲問。
“慕先生,她傷的很嚴重,目前來看,最好的打算是截掉雙肢。”
驀然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
“我說目前來看,最好的打算是截掉雙肢!”
“找死!截掉雙肢還叫最好的打算嗎?你們會不會看病?不會看病把你們院長給我叫過來!”
慕煜城暴怒了:“我告訴你們,要是醫不好她,要是傷她一絲一毫,我讓你們整個醫院陪葬!
“慕總,冷靜一點,先冷靜一點。”
高宇傑上前安撫他,可是慕煜城根本冷靜不下來,他揪住主治醫生的衣領,用力的咆哮,雙眼變得血紅。
第一次見到他失控,沈瑾萱站在角落裏,整個人呆若木雞。
片刻後,她突然衝到主治醫生麵前,痛哭失聲的哀求:“醫生,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好不好?我求求你千萬不要讓她截肢,她不能沒有腿,她不能殘疾,她真的不能殘疾,隻要你肯救她,我願意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求求你了……”
她的舉動驚住了一堆人。
“萱萱,你這是幹什麽?”
慕煜城用力的抱住她,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突然哭的這麽傷心。
其實不是他不明白,是所有的人都不明白,除了她自己。她很清楚,江珊不能有事,江珊有事,她和慕煜城之間,就完了。
“真的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高宇傑沉痛的望向一臉無奈的醫生。
“對不起,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病人現在需要馬上動手術,否則……”
“否則怎樣?”
“性命難保。”
“轉院,立馬給我轉院!”
慕煜城暴怒的吼一聲,無論如何,不能再欠了江珊。
“慕總,這已經是蘇黎世最好的醫院,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接受吧……”
高宇傑扯了扯沈瑾萱的衣袖,壓抑嗓音說:“快勸勸他,別再耽誤時間了。”
沈瑾萱的臉色蒼白的沒有血絲,她嘴唇蠕動了幾下,終是說不出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要她勸慕煜城,就等於,是間接的勸他放棄她們之間的感情。
她一口氣跑到頂樓,目視著腳下的蘇黎世,眼淚唰唰的往下掉,閉上眼,祈求上蒼,願意少活十年,換取江珊平平安安。
抬頭仰望天空,媽媽曾說過,如果難過就抬頭望望天空吧,它那麽大,一定能包容你所有的委屈。
她就一直望一直望,望的脖子又硬又痛,可是心裏的難過卻未減絲毫,於是她明白了,媽媽的話,和安徒生的童話一樣,都是騙人的。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高宇傑打過來的,她不敢接,她怕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可是該麵對的總要麵對,她躲在這裏根本解決不了,用力深呼吸,抱著僥幸的心理,亦步亦趨的下了頂樓。
也許,上帝接受了她的祈求,也許,事情並沒有醫生說的那麽糟糕。
也許,一切都有轉寰的餘地。
重新返回二樓手術室,她看到了慕煜城正在簽字,一種不好的預感毀滅了她所有的僥幸,踉蹌著奔過去,卻還是晚了,他已經簽好了他的名字,在手術同意書上。
轟一聲巨響,沈瑾萱精心描繪的未來,變得搖搖欲墜。
“沈小姐,你沒事吧?”
她差點摔倒,高宇傑伸手拉住她,她搖搖頭:“我沒事。”
“先送她回去。”
慕煜城聲音沙啞的吩咐,經曆了最初的失控,此刻,已經冷靜了許多。
她沒有反對,事實上,她也沒有留下來的勇氣。
失魂落魄的出了醫院,上了高宇傑的車,一路上,她緘默不語。
“你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高宇傑看她心情陰鬱,忍不住出聲安慰。
“如今的局麵還能好的了嗎?江珊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殘疾了,應該很難接受吧。”
“再怎麽難以接受,若成了事實,也必須要接受。”
“為什麽會這樣呢?為什麽要發生這樣的事?我真的好恨我自己。”
她哽咽著哭了起來。
“沈小姐,這跟你沒關係,你不用自責。”
“怎麽能跟我沒關係?如果昨晚我阻止他出去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高宇傑重重的歎息:“這樣的事我們誰都不想讓它發生,慕少比你更不想,他好不容易排除萬難跟江珊解除了婚約,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他心裏的痛苦絕對非你我能想象,可是能有什麽辦法,人生沒有如果,也不可能重頭再來,若是每個人都能預知到不幸,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發生。”
車子停了下來,待她下車後,高宇傑又匆匆趕去醫院,江珊還在手術中,一切的一切,都是未卜。
沈瑾萱沒有推開紫藤園的門,而是沿著山路跑了起來,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跑,一圈又一圈的跑,直到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筋疲力盡為止。
站在山頭上,她歇斯底裏的大喊一聲:“啊——啊——啊——”
山穀的回音是那麽清晰,透著深深的無奈。
一遍又一遍的呐喊,宣泄著內心的壓抑,喊了不知多久,她突然哭了……
那一次,她哭了很久,因為她知道,慕煜城身上的包袱這輩子都扔不掉了。
天黑前,回了紫藤園,於媽盯著她紅腫的雙眼,驚慌的問:“小姐,怎麽了?”
她搖搖頭,疲憊的上了樓。
片刻後,於媽端了碗粥上來,看她躺在床上,悄悄走過去:“起來,把這熱粥吃了。”
“我不想吃,我想休息一會。”
於媽歎口氣,心疼的撫摸她的頭發:“到底出什麽事了?跟少爺吵架了?”
“沒有。”
她停頓一下:“是江珊出車禍了,她要被截掉雙肢。”
“江珊?就是上次帶一幫記者來園裏鬧騰的哪個?”
“恩。”
“怎麽會出這樣的事?”
“她是為了救煜城,才被車撞了的。”
“因為少爺?”
於媽震驚的瞪大眼:“那少爺呢?他有沒有受傷?”
“他沒事,他在醫院裏,江珊還在動手術。”
“哎,這下可怎麽辦才好,慕家本來就欠了江家,如今江小姐又被弄成這樣,少爺的心肯定不好受。”
沈瑾萱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於媽,你也知道慕家欠了江家嗎?”
“我怎麽會不知道?我可是照顧慕太太的,十年前她與江先生,以及江家夫婦一起去旅行,四人雙雙遇難,這件事,當時可是轟動了全城。”
見她神情黯然,於媽頓時就明白了她為何難過,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沒事的,欠的再多,也總有還清的一天。”
“我知道會還清,可是關鍵,用什麽還?”
於媽怔了怔:“用什麽還,少爺心裏肯定有數,你就別想太多了。”
深夜,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從背後抱住她,猛得驚醒:“你回來了。”
“恩。”
她想掙紮著起床開燈,他卻加重了抱著她的力道:“別動,讓我抱一會。”
她於是便不動了,借助著月光,睨向他的臉,俊眉,緊鎖。
心一揪,伸手觸碰他的眉心,輕柔的問:“她怎樣了?”
“手術很成功。”
手指忽爾僵硬,手術很成功,預示著,江珊再也站不起來了。
“那她……”
“她還不知道,打了麻醉,要明天才能醒過來。”
短暫的沉默,沈瑾萱突然仰起下巴,聲音顫抖的問:“你會不會因為她變成了那樣,就不再要我了?”
“傻瓜,怎麽會。”
慕煜城鬆開她,按亮了開關,屋內霎時明亮如晝,她看到了他神情的疲憊,不覺心疼,鼻子一酸,差點又掉出眼淚。
忍,拚了命的忍,他已經很難過,她不能再讓他看到她的難過,從而更難過。
“那我們以後怎麽辦?你沒辦法再不管她了對不對?”
“別想那麽多,責任與愛情,我分的清楚。”
他脫下外套,躺到她身側,將她圈進懷裏,輕聲說:“天快亮了,睡吧,明天我還要早起去醫院。”
夜,恢複了行前的寧靜,耳邊除了他的心跳聲,再聽不到任何聲響。
過了很長時間,再她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她悄悄的說一句:“隻要你不放棄我,再多的委屈我都會忍受,我會拚盡我所有的力氣,來理解你。”
“我也會用我所有的力氣,來愛你。”
他驀然出聲嚇她一跳:“你還沒睡嗎?”
“睡了,但是被你說話吵醒了。”
其實她知道他是撒謊,發生這樣的事,他怎麽可能睡得著。
“那你睡吧,我不說話了。”
她心疼他,所以盡管心裏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卻都忍著了。
“萱萱。”
慕煜城將她抱的更緊,貼在她耳邊信誓旦旦的說:“在感情的世界裏,誰付出的多,誰受到的傷害就多,所以,讓我來付出就好。”
他的這句話,令她很感動,至少,他寧願傷害自己,不願意傷害她。
“明天讓我陪你去醫院吧?”
“好。”
十指合攏,她在心裏暗暗發誓,無論將來的路有多難走,她都要陪著他風雨同舟。
清晨,打了電話給張美麗,讓她幫忙代請假,沈瑾萱跟著慕煜城去了醫院。
高宇傑已經先行趕到,他站在病房門口,來回的渡著步。
三個人碰了麵,慕煜城沉聲問:“她醒了嗎?”
“好像還沒有。”
“進去吧。”
率先推開房門,沈瑾萱跟著他走了進去,屋裏有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一屋的蒼白,白的有些刺眼。
病床上,江珊緊閉雙眼,臉白的像一張紙,毫無血色可言。
沈瑾萱的心,不禁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微微的痛。
慕煜城走到床邊坐下,幽深的雙眸緊緊的盯著江珊,表情若有所思。
等了大約半小時,江珊終於醒過來,她睜開眼,環顧了一圈,最終把視線定格在了身邊的男人:“城,這是醫院吧?”
“是的。”
她開始回憶,回憶著昏迷前的記憶……
“張嫂呢?”
猛得想起來一輛車向她們撞過來,情急之下,她推開了慕煜城,自己便失去了意識。
“逃了。”
“逃哪去了?”
“現在還未知。”
江珊苦笑笑:“沒事,你別生氣,隻要她活著,總有找到她的一天。”
沈瑾萱別過臉,心裏有些不好受,江珊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的雙腿沒了,她竟然還在安慰慕煜城……
“對了,你沒受傷吧?”
慕煜城搖頭,沉痛的說:“我沒有。”
她支撐著想坐起來,卻被下身一陣撕裂的痛給震懾住了。
“我怎麽了?我怎麽會這麽痛?”
忽爾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見到沈瑾萱和高宇傑臉上的表情,江珊猛的掀開被子,頓時驚恐的睜大眼,整個人僵住了。
時間仿佛靜止了,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高宇傑和慕煜城的表情一個凝重,一個沉痛,隻有沈瑾萱,她的臉和江珊一樣,沒有了血色。
“啊———”
一聲撕心肺裂的尖叫,江珊雙手抓狂去找到她的腿:“我的腿呢?我的腿呢?我腿哪去了?!!!”
“珊珊。”
慕煜城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對不起,你的腿……沒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怎麽可能!!你把我的腿藏哪去了?你快點還給我,還給我啊!!!”
江珊歇斯底裏的哭喊著,她整個人都崩潰了,情緒激動的連慕煜城都控製不住。
“珊珊別這樣,你聽我說,珊珊!!”
“我不聽,我不聽,你們都是合夥來騙我的,我要找醫生,我要找醫生,醫生!!醫生呢!!!”
“江小姐,你冷靜一點,你這樣會撕裂傷口的……”
高宇傑上前幫著慕煜城安撫,卻根本安撫不了一個精神受到嚴重刺激的人,沈瑾萱不敢上前,這樣的情景之下,她多說一句話,對江珊來說,都是更大的傷害。
“找醫生。”
慕煜城無奈之下,示意高宇傑喊醫生過來。
醫生迅速趕來,幾個人按住江珊,強行給了她打了一針鎮定劑,她終於又沉沉的睡去。
“看來病人想要一時半會接受現實有點困難。”醫生無奈的搖頭。
慕煜城眉頭緊蹙,他盯著床上的江珊看了幾眼後,轉身默默的走了出去。
沈瑾萱想要跟上,卻被高宇傑拉住:“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她愣住,緩緩點頭:“好。”
轉而走向窗前,把視線移向窗外,她不敢看身後的床,更不敢看床上躺著的人。
於其說不敢,不如說不忍心,雖然她是她的情敵,可是她卻不希望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人性的善良,讓她清楚,一個人失去自由行走的能力,意味著人生,幾乎已經走到盡頭。
蹬蹬蹬……
一陣犀利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砰一聲門被推開,走進來一群人,有江珊的親戚,也有慕家的人。
頓時,一陣嚎啕的哭聲回蕩在耳邊,沈瑾萱回頭,撇見是一位五十幾歲的男人,他緊緊抱著床上的江珊,聲嘶力竭的嚎哭:“小珊,舅舅對不起你,舅舅沒有把你照顧好,你弄成這樣,我將來有什麽臉麵對你死去的雙親啊,小珊……”
男人的身後,也有人哭,隻是,沒有男人哭的厲害。
場麵有一些混亂,也有一些悲愴,發怔間,沈瑾萱的胳膊被人用力一拉,拽住了病房。
她定眼一看,原來是慕煜城的大姐慕嵐,她當下就心明白,自己又要躲著中槍了。
“江珊會變成這樣,都是你這個女人害的?你還有臉待在裏麵?”
“我不想跟你吵,我隻能說,她變成那樣我也很心痛。”
“心痛?你是心虛吧?”
慕嵐氣的咬牙切齒:“江珊多好的一姑娘,卻被你毀了,沈瑾萱,為什麽躺在裏麵的人不是你!”
“我心虛什麽?我從來沒有對她做過什麽?我為什麽要心虛!”
沈瑾萱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很討厭這樣被人冤枉的感覺,明明,她是比誰都不希望江珊截肢的人。
“你是沒有直接對她做什麽,但是你卻間接的逼的她生不如死,她已經沒有父母,唯一的依靠和指望就是我四弟,卻因為你的出現,害得她連最後的指望都沒了,如果你不介入她和煜城之間,今天這樣的悲劇就不會發生,所以就是你,就是你無形中把她毀了,就是你這個儈子手奪去她的雙腿!”
“夠了!”
慕煜城不知何時站到了兩人身後,他一臉怒容的瞪著慕嵐,上前一步厲聲質問:“你在幹什麽?你跟她發什麽瘋?江珊變成這樣跟她有什麽關係?”
“四弟,你不要再冥頑不靈了!這個女人她就是個掃把星,江珊就是被她給克了,一個好好大活人被她克成了殘廢!”
“要克也是我克的!管她什麽事?你想找人為這個悲劇買單的話就找我好了,別天整天我女人的麻煩,我對你已經一忍再忍,別以為你是我大姐我就不能把你怎樣!”
慕嵐震驚了,她氣得渾身發抖:“慕煜城!你簡直大逆不道,你為了這個女人竟然這樣跟我說話,你要把我怎麽樣?你想把我怎麽樣?好啊,你來啊,你是想打我,還是想殺我,來啊來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被她迷惑的六親不認了!”
慕煜城一把拉住沈瑾萱的胳膊,憤怒的轉身離去。
“慕煜城,你不要走,給我回來!你給我回來……!”
慕嵐氣的要瘋掉了,從小到頭,她做為家裏的老大,二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對她言聽計從,雖然長大後,弟弟有些桀驁不馴,但是在某些問題上,還是會尊重她的意見,自從出現沈瑾萱這個女人後,一切都變了,她這個大姐不禁說話沒有一點威望,四弟跟更是不再把她放眼裏,這口氣,讓她如何咽的下去。
憤憤的回了病回,卻驚詫的發現江珊已經醒了,床邊圍著一圈人,不停的跟她說話,她卻隻是睜著空洞的眼睛,無神的望著天花板。
慕嵐趕緊走過去,握住江珊的手痛心的說:“小珊,你醒了?沒事,一切都會過去的,隻要活著就好。”
江珊仍舊不吭聲,她舅舅倒是開口了:“慕大小姐,你跟慕總在外麵吵架我們可都是聽見了,不管我侄女現在變成這樣是誰之過,你們慕家都該給個說法不是嗎?”
慕嵐點頭:“那是肯定的,小珊是為了救我弟弟才傷成這樣,我們慕家向來重誠信,定不會做出那忘恩負義之事。”
“哼,恐怕這不是你說了算的吧?上次我揚言要帶公司精英辭職逼他跟我侄女結婚,他表麵上答應了,結果工程一峻工,他第一個開除的就是我,還特地召開記者會跟我侄女解除婚約,他為人如此冷血無情,你能保證他對我家珊珊負責?”
“二位可不可以不要在病人麵前說這個了?”
高宇傑一直待在病房裏,先前不說一句話,這會實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插一句。
江珊還是不說話,安靜的令人不安,高宇傑思忖了幾秒後,轉身出了去。
他剛一出病房的門,就與慕煜城撞個正著。
“你可來了,她醒了。”
“還鬧嗎?”
慕煜城沉聲問,準備邁步進去。
“噯,等一下。”
高宇傑一把拉住他:“已經不鬧了,冷靜的有點讓人擔心。”
“我知道了。”
慕煜城進了病房,便對屋裏的所有的人說:“請你們出去吧,我有話單獨跟她說。”
屋裏的人陸陸續續的往外去,慕嵐最後一個離開,她切齒的說一句:“記住慕家的家訓!”
走到床邊,沉默了片刻,他替她攏了攏被子,坐下,語重心長的說:“珊珊,你是因為我變成了這樣,以後,我會照顧好你,像親妹妹一樣的,照顧你。”
江珊睫毛動了動,卻依舊沉默。
“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如果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那個害你躺在這裏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他眼中充滿了濃鬱的仇恨:“還有十年前害死我父母的人,如果不是為了查明真相,你也不會十年後還跟著受牽連,這些所有的罪魁禍首,將來有一天,我必要他們血債血償!”
慕煜城說了很多,江珊至始至終未說一句話,他這才覺得,她確實冷靜的過分了。
“珊珊,你為什麽不說話?你想說什麽就跟我說?如果想發泄就發泄吧,不要悶在心裏。”他握住她的一隻手,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如果不是她的睫毛偶爾會動一動,他會以為,她已經沒有了生的征兆。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他痛苦的把臉額頭抵在她的手上:“為什麽你要推開我,我真的不想,再欠你更多。”
出了病房,高宇傑一直守在門邊,他焦急的說:“怎麽樣?她說話了嗎?”
慕煜城搖頭:“沒有。”
“那這可怎麽辦呀?她要是大哭大鬧發泄了還好一些,就是不哭不鬧才令人憂心。”
“你安排幾個人守在這裏,不要讓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過來打擾她,最主要的……”
他停頓一下:“防止她想不開。”
高宇傑頷首:“明白。”
沈瑾萱一個人漫無目的晃蕩在大街上,兜裏的手機響了。
她木然的按下接聽,裏麵傳來張美麗關切的聲音:“今天出什麽事了?早上怎麽也不說清楚就把電話掛了?”
“我去學校找你。”
她無力的掛了電話,攔了個的士,去了蘇黎世大學。
張美麗一見到她,就急爭的問:“到底出啥事了?”
“江珊出車禍了。”
“啊?”
愣了幾秒,她突然大笑:“出車禍??那好啊,像這種壞女人就該遭報應,她上次怎麽詛咒你來著?下地獄,萬劫不複是吧?哼,讓她壞心眼,這下詛咒到自己身上了吧!”
“美麗。”
沈瑾萱難過的瞪她一眼:“你不了解情況,不要胡說。”
“噯,我說你吃錯藥了是不是?你情敵出車禍又不是你親人出車禍,你至於這麽悲痛欲絕的樣子嗎?你這樣不叫善良你懂嗎?你這叫傻瓜!”
“她是因為慕煜城才出的車禍,她兩條腿都沒有了!現在擺在我和慕煜城麵前的是,她必須要有人負責?你懂不懂?!”
張美麗詫異的張大嘴,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半響,她才焉焉的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我不知道。”
沈瑾萱懊惱的揉了揉頭發,慕嵐說的那些話一直回蕩在她耳邊,揮也揮不去,真是煩透了。
“慕煜城有怎麽說嗎?”
“他說他不會放棄我的。”
“那不就行了,他都這樣承諾你了,你還糾結什麽。”
“你不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那是怎樣?”
“你以為江珊出了這樣的事,江家的人會善罷甘休嗎?”
“哎喲,她江家又不是什麽名門望族,那種小門小戶的,慕煜城還會怕了他們不成!”
“就算沒有江家鬧,還有慕家的人呀,慕煜城大姐一個人就有得折騰了。”
張美麗眼一翻:“我說那個慕大小姐怎麽那麽煩人哪?她跟你上輩子有仇是不是?怎麽老跟你過不去。”
“我哪知道。”
“好了,不要不開心了,我找林川出來,咱們去喝酒,把那些不愉快的事統統忘記。”
說著,她就拿手機撥林川的電話,結果微頭一蹙:“靠,關機了,算了,我們自己去吧。”
“不用了,我想回去了。”
沈瑾萱哪有心思出去玩,這會,她就想趕緊回紫藤園,找慕煜城問問江珊的情況。
馬不停蹄的趕回去,慕煜城卻沒有回來,她隻好坐在園子裏等他。
怕他心情不好,也不敢給他打電話。
等了二個多小時,聽到外麵有車子的聲音,她趕緊跑出門外。
慕煜城剛下了車,她便衝上前問:“江珊醒了嗎?”
“醒了。”
“怎麽樣?是不是還鬧的很厲害?”
他搖搖頭:“沒鬧,挺冷靜的。”
“她不鬧了?”
沈瑾萱有些錯愕:“她怎麽會不鬧了呢?”
“也許她已經接受現實了,又也許,她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
慕煜城牽著她的手進了園裏,上了樓,他盯著她的黑眼圈說:“今晚什麽都別想了,好好睡覺。”
她頗為不安,問:“那你怎麽跟她說的?”
“我說我會照顧她,想親妹妹一樣。”
“她答應了嗎?”
“她沒有說話。”
沈瑾萱黯然了:“那她一定是不願意的。”
“不管她願不願意,我隻能給她這樣的承諾,我說過,責任與愛情,我分的清楚。”
慕煜城捧起她的臉:“好了,別再為這件事傷神,我不想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
他去了書房工作,她則去了浴室洗澡,或許真的太累了,洗了澡躺到床上,沒多大會,便沉沉的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淩晨二點多,一摸身邊的位置是空的,她猛的起身,喊一聲:“慕煜城……”
難道還在工作嗎?沈瑾萱穿了拖鞋小跑到書房,推開門,書房裏卻是空無一人。
又蹬蹬的跑到樓下,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人,她不禁有些擔心,這麽晚,他去哪裏了……
趕緊回到臥室打他手機,結果鈴聲卻從沙發上傳來,他的手機放在外套的口袋裏,而外套則扔在沙發上。
沒穿外套應該沒有走遠,她靜下心來想了想,突然想到個地方,撥腿跑到了天台上。
漆黑的夜裏,月亮懸在半山腰,四周一片靜謐,他就獨自坐在那張,她們曾在雨中纏綿的椅子上。
靜靜的凝視片刻,她走過去,趴在了他背上,輕聲問:“為什麽要一個人坐在這裏?”
慕煜城的身體動了動,將她兩隻手握進手心,柔聲解釋:“睡不著,所以準備來看日出。”
“現在看日出也太早了吧?”她坐到他身邊,頭靠在他肩膀上:“最少還要三個小時,才能看到初升的太陽。”
“怕錯過了,所以提前來。”
“為什麽突然想看日出?”
他的身體僵了僵,沉吟片刻,顫聲回答:“因為十年前的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沈瑾萱驀然愣住了,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有時候別人的痛,你根本沒辦法感受,即使那個人,是你最愛的人。
“明年讓我陪你一起看吧?”
他垂下眼眸:“好。”
“後年也讓我陪吧?”
“好。”
“大後年也讓我陪吧?”
“好。”
“一輩子都讓我陪吧?”
“……好。”
她突然哭了:“慕煜城,你是不是很難過?”
“有一點。”
“隻是一點嗎?我知道,你的心一定很痛。”
他伸手抹去她的眼淚:“傻瓜,我不痛,人生沒有彩排,每一天都在上演著現場直播,不管是好的或壞的,我們都要以一顆堅強的心去麵對,如果我們不堅強,那我們懦弱給誰看?”
眨著茫然的淚眼,沈瑾萱重重的點頭。
“你想做個堅強的人嗎?”他問。
“想。”
“好,那你就記住……”他停頓一下,扳正她的肩膀:“想當個strong的人,就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有多痛,最好是連自己都可以騙過。”
沈瑾萱怔住了,她怔了好一會,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很多年以後,當她經曆了成長的陣痛,愛情的變故,才幡然醒悟,到底要偽裝到什麽程度,才能騙的過別人,又騙的過自己。
“好了,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了。”
慕煜城拍了拍他的腿:“來,我抱著你睡一會。”
“不要,我要陪你看日出。”
“日出的時候我會叫醒你的。”
她想了想:“那好吧。”
欠身坐過去,抓住他的一隻手,小心翼翼的把玩著,他低下頭:“怎麽不睡?”
“睡也要給我時間,哪能說睡就睡得著。”
他彎了彎唇角:“睡不著就數星星,別一直在我手心裏畫圈。”
“可是我喜歡呀,你聽沒聽說過一個傳說。”
“什麽傳說?”
“傳說隻要在自己喜歡的男人手心裏畫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圈,那個男人就一輩子都跑不掉,一輩子都屬於那個畫圈圈的人了。”
他笑笑:“莫非這也就傳說的畫地為牢?”
“正是。”
“那你畫到多少了?”
“還早著呢,才畫了幾百個。”她嘟起嘴:“你每天那麽忙,我見你的時間有限,即使見到你,也很少有閑餘的時間畫圈,所以,離目標還有點遠。”
他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夠你畫的。”
沈瑾萱倍受鼓舞,繼續畫,畫了一個多小時後,突然抬頭說:“慕煜城,你答應我去旅行的事,什麽時候兌現呀?”
“什麽時候都可以,明天也可以。”
她想了想,搖頭:“還是等江珊狀況好一點再說吧,她這個樣子,估計你也不放心,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就沒什麽心情了。”
“好,那就等等。”
慕煜城突然抽回了手,她詫異的問:“怎麽不給畫了?”
“你剛叫我什麽?”
“你的名字呀。”
“我叫什麽名字?”
“慕煜城呀。”
“你就這樣連名帶姓的叫我?”
沈瑾萱沒好氣的哼一聲:“那叫你什麽?難不成像江珊一樣叫你城?”
“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