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絕世醫術
幼娘聞聲看去,瞧見了坐在族老邊上的唐友勇。
這大伯一身粗布裌衣,裏麵大概裹著雞毛,鼓囊得很不均勻。這樣的打扮在諸多族老之中非常寒酸,但這並不能削減他的刻薄氣焰。
那狹長的小眼不善地瞅著她和豆兒,嘴角朝一側揚起,顯然積怨頗深。
幼娘知道他的不滿可能源自於唐秀蘭擦了滿牆的狗屎,拿去醫館賣,讓大家嘲笑她。但她並不能明白,明明他們才是施害者,為什麽還能這樣理直氣壯地仇恨他們這些受害者。
就因為姐姐厲害,能以牙還牙?
唐友勇畢竟和族老們關係好,又是長輩,此話一出,其他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幼娘豆兒前的飯碗裏。
這可是糙米饅頭啊,隻有男人才能吃得上,女人隻能喝糊糊啊。湯裏還有肉渣呢,若不是逢年過節,誰家會開葷啊?
這兩個小的這麽不珍惜糧食,吃這個還不情願,真是太敗家了!
“唐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孫女。弟弟都還沒吃,她就先吃了。”有人竟去責怪爺爺。
“這兩個小的真不懂事,在城裏賺了點小錢,就不拿村裏的飯放在眼裏了。”
幼娘低著頭,拿筷子的手都在發抖,一般是因為憤怒,另一半則是恐懼。
她不可能現在將饅頭塞到豆兒嘴裏,來堵住這些人的說教。
難道要像上次在破屋門口搶木材那樣,歇斯底裏地撒潑嗎?
豆兒年紀小,更是沉不住氣,站起來就想跟他們申辯。
“豆兒!”幼娘穩住心神,推他,小聲說,“你快去醫館找姐姐過來。”
“嗯。”
唐豆兒用力點頭,轉身飛奔出去。
……
醫館裏。
屏風內部亮堂堂的,點了很多蠟燭。這還不夠,又借來許多銅鏡反射光源,增加亮度。這些光源最終都聚在小鐵匠受傷的掌心上。
司馬煜從剛才開始一直扶著耒耜這農具的木柄,等待著唐與柔的進一步命令。
這小丫頭先是昏睡了一會兒,醒來後從荷囊裏拿出了研磨好的麻沸散,讓藥童燉煮後喂給這鐵匠學徒喝下。沒過多久,這兄弟昏睡過去,不省人事了。
而小丫頭又閉眼靜坐一會兒,再睜開眼時,拿出了個陶盆,裏麵裝了許多奇怪的玩意兒。
有薄如蟬翼,像刀一樣的東西;有的像個大鉤子,但鉤子一側卻很薄;還有很多形狀奇怪的尖銳釘子,夾子,實在無法想象她要怎麽用。而且這些器材全是陶瓷材質的,看起來像福滿樓裏的家具一樣。
司馬煜很想拿起來瞅瞅,但被唐與柔以無菌操作為由拒絕了。
他當然是懂醫術的,也不敢造次,隻靜靜圍觀。
這丫頭對傷口觀察了好一會兒,用草繩緊緊係住傷者的腕部來止血,對他說:“我要拔這鋤頭了,你得按著他的手,記得按緊點,他一定會掙紮的。”
“好。”司馬煜眉頭微蹙著。
就連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這傷口猙獰恐怖,而她居然冷靜至斯,所有動作有條不紊。
果然,麻沸散的效力不夠強,鐵匠學徒覺得疼痛,猛烈掙紮,被司馬煜一把按住。
耒耜頭部鐵片是彎曲的,無法直接拔出,隻能順著彎曲弧度,慢慢退出。這鐵片聲音摩擦著骨頭,令人極為不適的聲音。而唐與柔即便動作再輕柔,麻沸散效力再強,小鐵匠還是仿若受刑一般。
他哀嚎連連,引得不少醫館學徒跑來問是否需要幫忙。
唐與柔隻盯著傷口,麵不改色。
等終於將耒耜這端拔出後,用筷子將煮沸消毒的麻布壓在傷口血洞上,臉上表情波瀾不興。
司馬煜這才鬆開手,將沾了血的農具扔到一邊。
整個過程中,銅鏡的光芒照射在小丫頭身上,他隻覺得她在發光。
小丫頭洗掉手上血水,泡在用以消毒的草藥汁裏,再從陶盆裏逐一拿出工具,在這鐵匠學徒的手上精雕細琢,夾出碎骨,調整骨頭的位置。
這種做法就更駭人聽聞了。
人又不是木偶,能被拚接好嗎?可她好像就是能知道這些斷骨在哪個位置,知道血脈如何連接,手上細箸幅度有如工匠在核桃上刻字。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醫術,簡直驚世駭俗。
難怪初次見麵時,她敢誇下海口說能研究出解毒藥來。他甚至覺得,若是她沒有那神奇法寶的助力,也能幫他父皇解讀。
便忍不住說:“你的本事放眼天下,無出其右。你該成為太醫院最優秀的太醫!”
唐與柔盯著傷口,手指握著刀和細筷,靈動操作著,喃喃道:“我在村裏給人治過病,他們卻恩將仇報。如果不是發現他們比醫鬧的那些人更無知魯莽,我也不會撇下這身醫術,和商賈撕扯在一起。”手術告一段落,她抬頭活動了一下脖子,瞥著他,“我誌不在此,隻想和幼娘豆兒好好生活。你總要回去,所以我們是不可能的。”
她語氣淡淡,平靜而鎮定,就和她剛才拔出耒耜時的表情完全一樣。
從她的眼眸中,司馬煜無法看出任何因愛情求而不得帶來的傷感。仿佛這件事和她無關,語氣都是風淡雲輕的。
倒是沒想到,話題聊到了這個。
想起剛才,她故意裝傻,將玉佩還給他,司馬煜有些慍怒。
要是宮中的門閥外戚就罷了,怎連一個小妖精也敢拒絕他?!
他可是堂堂東宮!
司馬煜好半天才長憋出說辭:“這由不得你,我若想帶你走,你不得不來。你的性子我已經摸透了,不是傷及無辜之人。我若派親信將你抓回洛陽,你不會變出個蘑菇,將他們砸成肉醬!就算你怨恨我,也隻會衝著我來。”
唐與柔並沒有因為他的強硬而有情緒上的起伏,用煮沸消毒的麻布吸走傷口上的血汙,語氣平淡:“你的性子我也摸透了。你不會強人所難。”
“可若你我兩情相悅……”
“或許我的觀念對你而言驚世駭俗,可我以為,女子不是男人的附屬,無需靠他們而活。我若沒有山水界,沒有這麽多好運氣,或許需要你的庇護,才能和村中腐朽之人抗衡。可現在我能自力更生,愛情於我而言就沒有家人重要了。就算幼娘同你去洛陽,豆兒還小。”她說著,用細針捆著靈草的纖維細線,開始縫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