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兩相猜忌
“這艾草品質如何?”唐與柔爬上了樓梯,踩著橘皮和艾草之間的空隙,來到瘋伯娘身邊坐了下來。
瘋伯娘假裝不知,扒拉著幾片艾草,另一隻手拽著麻衣邊緣,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回過頭來,對她歪頭憨笑著。
演得可真像傻子。
唐與柔無奈唏噓,道:“幼娘和豆兒去阿金叔家看母兔生小兔,不回來吃。阿牛哥帶著幹糧上山了,說明天會下雨,今天的覺會攢到明天睡。今晚隻有我們倆,瘋伯娘就別在我麵前裝瘋賣傻了。”
瘋伯娘保持著表情像是在思考要不要放下偽裝,很快,她收斂起迷離表情,走到唐與柔身邊,直接問她:“小丫頭很久之前就發現了?”
唐與柔倒是沒否認,細細答道:“那日我和幼娘落水,你讓豆兒給我們拿來了板藍根,我以為隻是巧合。後來豆兒假裝胃病犯了,你送來了那麽多人參。再後來,豆兒被蛇咬傷,你送來了鴨蹠草。我看瘋伯娘不光是腦袋清楚,連醫術都比那醫館的庸醫高明許多。”
瘋伯娘琢磨著她的話,托腮道:“哦?可在你們落水之前,我也送了許多藥材來,你都懵懵懂懂地接受了呢。”
冬日的天光暗得早。
遠處醫館的燈光映在瘋女人的眼瞳裏,目光宛如能看穿人心。
仔細看起來,這瘋女人還年輕,年紀該比宋茗還小。也就是村人以長為尊,才把人往輩分大的來叫,要是自己的話,大概隻會叫她瘋大姐。
就因這一句話,唐與柔攥緊了拳頭,產生了一絲危機感。
這瘋女人也太機敏了些,竟能察覺到落水這個時間點。
她此刻當然可以駁斥說沒人會信瘋子的話,再杜撰一下自己溺水後的心路曆程來隱瞞,可她並不覺得這女人說這個是為了威脅她。
反而更像是提醒?
唐與柔沉默著不說話。
瘋伯娘搖頭,說:“小丫頭你做得太過了,把自己暴露了。”
“怎麽說?”唐與柔問。
“你謊稱偷學來的醫術,可我看來,城裏大夫的醫術都沒你高明。針灸、炮製、用藥,還懂治這牙病。”她目光掃過下方院子架子上擺著的竹筒杯和牙刷,說,“你的口才突然變好了,性子變忤逆了,連眼睛裏的光都不同了。就是那些蠢貨帶著偏見輕視你,才讓你得逞。可你怎不想想,一個小村姑,怎懂騎馬?這點你要如何圓說?”
唐與柔:“他們可沒騎過馬,隨便糊弄一下就成。”
瘋伯娘問:“倘若他們說你被山精河妖上了身,請大仙來除你,你該怎麽辦?”
唐與柔汗顏。
她當真沒想過這一點。
村裏人的確信這些怪力亂神,前幾年還住過個大仙,騙村民說流民之中有不詳之人,趁那老夫妻不在,將最年幼的丫頭燒死了。當時鬧得最過分的就是村口的這些老太婆,出了點小事都責怪是這丫頭在做法發力。最後這大仙被路過的道士揭穿,趕出了村子,而這對老夫妻去裏正家大鬧一場,村裏為此賠了不少銀子。
她隻好說:“那我就隻能心存僥幸,多和人打點關係,讓他們覺得我不是大仙了。”
瘋伯娘低頭撥攏著艾草,挑了幾片她認為不合格的,往雞籠的方向扔下去,仿佛漫不經心地說:“如果我是你,我就將這馬放走,省得招人惦記。”
這話……
唐與柔皺眉,感到了怪異。
其實這幾天,瘋伯娘賴在陋室不走就足夠奇怪了,當然也可以解釋成喜歡住新屋子,想來蹭飯吃。
可她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時候說?
仔細一想,更覺得不對。
她上來屋頂就是順口探個底細,可對方的底細沒套問出來,自己的卻被扒了個一幹二淨。
這裝瘋的女人先用落水這時間點來敲山震虎,假模假樣地揣測她,然後暗示村民會找大仙來燒死她,讓她產生憂慮。
最後她放過秘密,卻將話題引到馬上,要她將馬給放了。
她趕緊收拾頭緒,在腦中重新將剛才那番話的邏輯整理了一遍,更落實了心中的猜測。
這瘋伯娘可不在乎她的秘密,她隻是看中了這馬!
唐與柔看穿了這點,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芒,直言道:“買這馬害得我差點被捕快貼通緝令,若不是柳老板回來了,怕是要將我抓去大牢裏。瘋伯娘若是想要這馬,拿銀子來,我賣給你。也不貴,一百兩就成。”
瘋伯娘挑艾草的動作一滯,瞪著她,完全沒料到她能看出。她沉默了一下,隨即仰天幾聲狷狂的大笑:“到底是你以往都大智若愚,還是真被河妖上了身?”
這話算是承認了她的目的。
唐與柔搖頭,從梯子爬下屋頂,想結束這個話題:“反正你又不想知道。柳老板明日派馬車接我入城做麻糬,這材料我都準備好了,還有不少多餘,不如今晚就隨便搓個湯圓,加點蜜,你……”
那頭,瘋伯娘突然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把唐與柔嚇得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
這不至於吧,隨便聊聊怎還跳樓了呢?
她心漏了一拍,嚇得手腳都有些發軟,趴在梯子上拍胸脯。
回頭定睛一看,隻見這瘋女人安安穩穩地站在地上,顯然是會輕功的。
瘋伯娘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雙手環胸,抬頭望著梯子上的唐與柔,直言道:“廢話不多說了,我要你的馬,但我沒銀子。幾日後我不回來了,屋裏和地道那頭的所有東西你都能拿走。要說起來,這麽好的藥材可遠超出區區一百兩。不過你得動作快些,趁著那些兵沒來之前,將這些都拿走。”
兵?
唐與柔下了梯子,來到灶台邊,回憶起縣城賣靈芝的那次,說:“這些好藥材賤賣了可惜,郾城醫館的都不識貨,價值遠超這些錢,卻有價無市,明珠蒙塵。這我可舍不得賣。”
“我隻有這些,沒有別的。”瘋伯娘看著唐與柔洗好手,麻利燙好糯米麵皮,搓起了圓子,不再跟她答話,隻好威脅道,“你也看見了,我會功夫,我若弄死你搶了這馬,還能省點唾沫。”
唐與柔便道:“可以,但我還有一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