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我馬呢

  即使司馬煜穿著熨帖的裘皮,深秋清晨的寒冷仍將他的鼻頭凍得發紅。


  裘皮外麵套著伶人的廣袖長衫,為了方便偽裝,臉上也戴著伶人跳舞時用的靈鬼麵具,乍看之下有些駭人。


  他雙手互插藏在廣袖裏,若是被人發現行蹤,隨時可以抽出袖中藏著的匕首進行反擊。


  做好這樣的偽裝後,他施施然離開蘭芳閣,朝城北馬肆走去。


  大清早,北市長街上空無一人。


  不知不覺已出宮半年有餘,可每次用從市井中打出的渾濁井水,嗅著有濃重腥臭味的肉,他還是很不習慣。


  幸好親信接濟給他的銀子管夠,而他又很懂得隱藏自己,能讓他能在最舒適的地方用最好的東西。


  但在江湖中,銀子無法解決所有問題。


  例如,他實在弄不到那麽多馬草而不被起疑。


  在花魁盈盈的提醒下,他隻好將自己的愛馬放城北馬肆的小廝麵前,隻要它一天不賣出去,這馬就有東西吃。


  他並不擔心栗子會被旁人騎走。


  這馬是他從小養到大的,任何人騎它,都會被顛下來,就連他的父皇都碰不得。


  為此,父皇還曾借口責罰他,要他閉門思過,好好管教自己的馬。


  司馬煜抬頭,望著朦朧的天色,吸了口氣,有些惆悵。


  半年前,父皇就躺在床上,失去了意識,也不知近來有無起色。


  但想來,隻要那毒婦沒有給下一任繼承人鋪好路,就不會讓父皇輕易死去。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可他唯一的希望卻在白毛的醫女身上。


  今天就是鸞雪歸來的日子。


  他計劃在鸞雪入城和白毛匯合之前,騎馬出城攔截。隻要問到這小醫女師傅的下落,他就會立刻策馬離開這破敗的小縣城。


  長街上數個鳥兒啄食著路邊的糕餅碎屑,許多店鋪還沒開張,空氣中彌漫著烤火的柴木味兒。


  馬肆這種地方,因為養著牲口有臭味,永遠都不會關上門板,隻會架一個橫欄防止別人偷馬。


  翻進去對司馬煜來說根本就沒難度。


  然而……


  咦……


  馬呢?


  他又確認了一眼栗子不在對麵驢棚裏,取下掛在櫃台上的手賬,打開一看。


  賬上清楚寫道,栗色馬失竊。時間是昨日傍晚。


  失竊?!!


  誰有那麽大的本事,竟還能將馬從馬肆中偷走?栗子是他養刁的馬,怎麽可能配合那個人,乖乖地離開?!

  司馬煜眯了眯眼,朝西南方向走過兩條巷子。在某個旮旯角裏,看見了十幾個蝸居在縣城垃圾堆裏的乞兒。他們睡得橫七豎八,手臉上擦著汙泥卻沒淨水洗去,有的還帶著傷,傷口味道很熏人。


  他皺著眉,踢了踢一個乞丐,摸出幾個銅板:“去替我查清楚,昨日誰將栗色馬偷走的。”


  這聲音一下子驚動了一窩乞丐。


  有人伸出雙手去接那銅錢,殷切說:“爺,這不用查,我知道!是一個小丫頭騎走的,那小丫頭還被通緝了呢。”


  “爺,這銅板該歸我,我有這小丫頭的通緝令!”


  乞兒雙手將通緝令呈上。


  司馬煜接過這布滿結節的粗紙,看著上麵歪歪扭扭的畫像。


  他的通緝令是白毛畫的,畫得非常逼真,而這小丫頭的通緝令是捕快自己畫的,畫得不像,但名字來曆倒是一清二楚。


  青萸村,唐與柔,十四歲。


  嗬,怎麽老是這個小丫頭……


  他將手裏的銅錢隨意往地上一擲,乞兒們撲在地上,撕搶起來,哀嚎聲咒罵聲不絕於耳。


  司馬煜頭也不回地離開隱藏在城池中的乞丐窩。


  他並沒有回馬肆,普通的馬無法逃開軍馬的追擊,他必須改變計劃,直接在望雪軒裏問鸞雪,再用偽裝離開郾城。


  是夜。


  他翻牆而入,推開鸞雪的房門,來到她的床邊,直接將她推醒:“小丫頭,我隻是想問你師傅的下落。”


  榻上的人一下子撲騰起來,朝司馬煜襲去。


  “釘——”


  光亮反射著撲閃燭光,在黑暗之中驟然一亮。


  司馬煜躲開,抽出匕首反抗,但這招式路數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宮廷招式。


  他皺眉,喝道:“大膽,區區暗衛,敢對我動手?!”


  那暗衛聽見熟悉聲音,猶豫了一下,還是朝他攻擊而去。


  司馬煜自然知道克敵之法,輕而易舉地就奪走了他的兵刃,將這暗衛踩在腳下,彎腰將匕首抵住他的咽喉,森然道:“我該殺了你!忤逆的東西!”


  那暗衛閉上了眼,決然道:“殿下,我已轉入冀王府,隻聽王爺吩咐。既被你抓住,你就殺了我吧。”


  司馬煜到底還是沒有下得去手,惡狠狠道:“你等還設了什麽陷阱?那白毛呢?”


  此時,門外有人點亮了一排火把,照得屋內亮堂堂的。


  司馬煜打暈了腳下的暗衛,提起他的刀,來到台階上。


  “不錯嘛,功夫又長進了不少,看來這幾年,你過得很不如意。”


  景公子負手站在門外,穿著一襲白衣,身邊站著醫女鸞雪和一群暗衛。那鸞雪衣冠整齊,臉上並無懼色,還有一股終於抓到采花賊的快意。


  她顯然對司馬煜的身份一無所知,既然自家少爺說他是采花賊,那他就是了!


  “嗬,白毛,我就小時候笑話了你一句,至於這麽記仇嗎?都分開這麽多年了,你怎還是小孩子的心性?你這樣的,竟還比我年長兩歲。”司馬煜歪頭,瞅著火光之中站著的二人,戲謔了幾句,道,“雪丫頭,我對你可沒那意思,我隻想知道你師傅的下落。”


  小醫女詫異忘了這人一眼,疑惑:“你怎知我名字?你認識師傅?”


  景公子聽見司馬煜這麽說,雙手用力捏成了拳,隱忍著怒火。


  這混蛋如果隻是罵他白毛,他也就忍了。


  兒時這麽多不堪的記憶,多數都是拜司馬煜所賜。


  就因為自己長相不同,這惡霸弟弟帶頭欺負他,還讓所有侍女都叫他妖怪。最後就連皇上都相信了這傳言,認為他是不祥之人,趕出了皇宮。


  景公子深吸了口氣,打斷司馬煜的問話,換上一臉淡笑來偽裝怒意:“無論你有什麽原因,幾次三番入我宅院,深夜造訪女眷閨房,就是淫賊的行徑。滿城都在通緝你,你還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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