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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一問萬不知

  畫聖吳道子的鼎鼎大名,明夜自然聽過。


  但如果隻是一位丹青造詣爐火純青的畫師,隨手描繪的一幅畫作,其實並不會讓身為煙雨樓少宗主的明夜多麽在乎。


  少女又不不是那附庸風雅之人,自幼便一心沉醉於練劍與讀劍。


  練劍術,練劍意,練劍氣。


  讀劍心,讀劍魄,讀劍骨。


  反而是一些個出身名貴的千金小姐,應該做的事情,她一個都不沾。


  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就沒有一樣能讓明夜感興趣的。


  除練劍讀劍之外,唯一能讓少女上心的事情,隻有吃老爺子做的菜。


  每天練劍結束,回到府上,老爺子總是已經做好了一桌子美味佳肴,香氣四溢,讓明夜食指大動。


  父女倆相依為命多年,老爺子哪怕宗門事務再忙,再怎麽抽不開身,都一定會堅持每天給明夜做一頓晚飯。


  之後,才又離開府上,去處理宗門事務。


  一位老人,知命之年,身為扶搖天下十大宗門之一,煙雨樓的宗主,能夠放下一宗之主的地位與身份,絲毫不在乎外人的眼光,日日下廚,為女兒做飯、吃飯,十幾年如一日,不曾缺席過明夜的任何一頓晚飯。


  身為人父,已不能做得更好。


  思緒被緩緩抽離,黑衣少女回過神來,又看著眼前那幅吳道子的山水畫作。


  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將手中那根神仙索放回了原位,然後取下那幅山水畫,將其卷好,放置入一門內有乾坤的淺粉發簪中,那是老爺子送給少女十五歲的生辰禮物,裏邊空間極大,能夠媲美宗門那座地庫。


  之所以會選擇取走這幅山水畫,是因為少女想試試。


  試試看那位窮丹青之妙的吳道子,他的畫作,是否真能讓人“身臨其境”,置身於一座畫卷小洞天中,從那畫卷小洞天裏,尋覓機緣法寶,仙家遺址。


  ————


  藏書樓外,那隻錦鯉少女搖搖欲墜之時,被李子衿穩穩扶住,又在李子衿懷裏緩了好一陣子,才猛然甩了甩腦袋,忘卻那些惹人心煩的無數問題。


  少年見她可以自己原地站直了,便後退一步,看著少女,撇了撇嘴,無奈道:“你是不是不舒服?真別跟著我了,我劍術稀爛,你住在不夜城什麽地方,還是說不夜山那邊的小築?”


  那個錦鯉少女心髒砰砰直跳,不明白為什麽剛才在他懷裏,就幾乎快要不能呼吸了,心髒狂跳,加之頭暈目眩,甚至跟自己尚且還是一條錦鯉


  之時,躍出水麵那種窒息感如出一轍。


  少女一聽見問題,就頭大,眼看著又快昏昏欲睡,在那原地搖晃不已,更別提回答問題了。


  李子衿趕緊說道:“好好······我不問了,你別想了。”


  這句話說完,少女果真好多了,頭不暈了,眼睛也不花了,臉上也有些許笑意了,就是一雙無處安放的小手,隻敢背在身後,兩隻手掌,以手指相扣,就是用力過猛,導致兩隻手掌扣得死死的,掌心都已經滲出了不少汗水。


  她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與人相處就會緊張,還是隻是與他相處才會緊張了。


  喜歡又害怕,他就像她想要窺探的天地一般,讓人窒息,卻又想要靠近。


  看著眼前少女總算沒有再一言不合就暈倒,李子衿總算是總結出了一套與她交流的方法,隻要是不問她問題,那麽少女就與常人無異,會在那邊安靜地聽自己講話,不時點頭或是搖頭回應,就是依然惜字如金,鮮少開口,不知是過於靦腆,還是出於其他什麽原因。


  李子衿心想,不問問題也行,那我就直說。


  少年跟那精魅出身的錦鯉少女,解釋了大半天,說自己如今隻是一個築魂境的劍修,隻會些三腳貓功夫,不足以傳授少女劍術,讓少女另請高明。


  可是那個身著白色紗衣的少女,就隻是打定主意,要跟著李子衿,學劍術,還說等她什麽時候劍術比他高了,自己就離開!

  在那之前,他去哪裏,她就去哪裏。


  任由那個青衫少年劍客,好說歹說,就是說不通,劍術如何姑且不談,就隻說這份固執程度,倒真的與李子衿頗為相似。


  這位少女,才真正是油鹽不進的主,軟硬不吃,真拿她沒半點辦法。


  無可奈何之下,李子衿佯裝生氣,說道:“不是我嚇唬你啊,我脾氣很古怪的,超凶的,一言不合,就有可能將旁人給打殺了,不瞞你說,我手下的人命,沒有個千八百條,也有個四五百條了,簡直是心狠手辣······喪盡天良,你跟著我,說不定我哪天心情不好,就一劍把你······”


  後麵那“殺了”兩字還未說出口,李子衿就看見那個少女已經緊閉雙眼,皺緊眉頭,腦袋微微後縮,一臉害怕的表情,卻又不肯挪步,就那麽硬生生擋在自己麵前,死活不讓路。


  少年的拳頭還懸停在半空,見這樣都唬不住那少女,他又不可能當真一劍給她打殺了,便不再多費口舌,想著自己先離開鷓鴣峰,去不夜山廣場那邊,找一下袁

  山主,看能否麻煩袁山主,幫忙尋找那少女的家人,好讓她的長輩們,前來將少女領回去。


  青衫少年一步邁入鷓鴣峰上的傳送法陣,消失在藏書樓外。


  那個錦鯉少女偷偷睜開一隻眼睛,正好瞅見李子衿繞開自己,進入法陣的背影,心中不由一驚,趕緊跟了上去。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睜開眼”,化作人身之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了,不跟著他,又能跟著誰?

  ————


  在一艘名為鯤鵬的仙家渡船之上,一位渡船侍女,正在收拾房間。


  這間客房,有些日子沒住人了,其實也沒多久。


  隻是他走之後,就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幾天時間,讓少女卻感覺已經過了好幾年。


  有些漫長,有些失望。


  她忽然想起一事,放下手中掃帚,走到簾幕之後的小床邊,坐在一根小板凳上,眼前是一麵鏡子,給少女梳妝打扮用的。


  少女側過身子,輕輕拉開小床下麵一個抽屜,裏麵擺放著兩隻包袱。


  一隻包袱裏,裝有二十九枚霜降錢,是她的全部身家性命,其中二十五枚,來自於一位少年客人。


  那位公子,曾與她一同在那垂釣台上,從那芸海中,釣起一隻祥瑞,金甲龜。


  他還將金甲龜賣與奇珍樓來去閣得來的五十枚霜降錢,分給自己一半。


  鳶兒輕輕撇開左邊那隻裝有她全身家當的包袱,輕輕打開右邊那隻更為小巧的包袱,動作眼神,溫柔地甚至猶勝過打開左邊那隻裝滿了神仙錢的包袱。


  在少女眼中,似乎這隻包袱裏的兩樣物件,更加重要,是不可以神仙錢來衡量的無價之寶。


  鳶兒打開這隻包袱,從中取出兩樣物件。


  一隻繡袋,做工精致,模樣可人。她從不舍得往裏麵放東西,更不願意戴在身上,讓別人瞧了去。


  一盒胭脂,小巧玲瓏,陣陣芳香。是一件備受山上女修們喜愛的仙家胭脂,極為珍貴,她也不舍得將其擦在臉上。


  這盒胭脂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芳華。


  這兩樣東西,都是那位公子臨別之時,贈予少女的禮物。


  少女終於鼓起勇氣,打開了那盒胭脂,以兩根手指輕輕點了下裏麵的脂粉,將其抹在臉上,淡淡一劃。


  這盒胭脂擦在臉上,讓她變得更好看了。


  可是胭脂雖好,他看不見,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送了

  她芳華。


  她許了他芳心。


  都是極好的東西。


  不過,後者還要更好一些,因為這樣的東西,多少神仙錢也買不到。


  ————


  鯤鵬渡船奇珍樓中,一位美婦人掌觀山河,將遠在數千裏之外的不夜山朝雪節,盡收眼底。


  隻說境界,她其實還未達到可以真正意義上可以“掌觀山河”的地步。


  而此時此刻,這位美婦人,之所以可以遠隔幾千裏,就將顛瀆倒瀑,鷓鴣峰,不夜城,不夜山廣場,乃至這屆朝雪節的一切,盡收眼底。


  所依仗的,竟然就隻是一隻小小的蒼白紙人而已。


  她贈予李子衿的那隻蒼白紙人,本身並無任何奇特之處。


  就算讓最精通符籙丹書的道門高真來仔細勘驗,也無法從中發現任何端倪。


  因為那隻蒼白紙人,就隻是單純的蒼白紙人而已。


  真正有玄機的地方,在於美婦人贈送少年時,為那蒼白紙人“開竅”的一句法咒。


  那句法咒,能夠讓這位鯤鵬渡船的主人,隔著萬裏河山,照樣能夠輕而易舉地將李子衿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甚至如有必要,這位美婦人甚至可以通過留在那隻蒼白紙人身上的“一縷靈光”,縮地成寸,山河咫尺,瞬間出現在李子衿身邊。


  她在釣一條大魚。


  不對。


  應該說,是在釣一隻狐狸,一隻······有望修煉出第九根尾巴的八尾狐妖。


  當她第一眼看見李子衿,就聞到了那少年身上的狐騷,說明他肯定跟那隻八尾狐妖有過接觸。


  所以,美婦人利用那隻蒼白紙人,時時刻刻都在監視李子衿一舉一動。


  隻要那隻八尾狐妖出現在他身邊,那麽她立刻就可以縮地成寸,去捉那狐妖。


  夜色下,美婦人身後,逐漸浮現出許多根尾巴。


  八根半,那其實本該是第九根的尾巴,隻剩下一半。


  若取蘇斛的命,將她的八尾,煉製成第九根尾巴的“半尾”,那麽這艘鯤鵬渡船的主人,便可以得道升仙,成為扶搖天下的九尾狐仙。


  名正言順,理所應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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