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劫數始,前緣生
長安尚府,自家鴿房忽地來信,負責獵騎的武西接過,竟書【武西師父親啟】的字樣。
武西正自疑惑,心下忖度:看這字跡,是二郎無疑!
他忙揭開細讀:“武西師父上首,吾與阿兄現下在南詔聽用,茗兒亦隨我等行事,不料遭逢變故,下落不明。須煩您徑自往青龍寺走上一遭,將附帶信箋親自交予空海和尚,務必恭親慎謹,不足外道!”
登時,武西連主母都沒驚動,借口獵鹿,騎著馬往青龍寺趕。
守門接引的容印正要同容止交班,見他風塵仆仆,好生辨認一番,忙道:“原來是武西施主,怪道看著如此眼熟。”
武西笑道:“容印小師父好眼力,可否引我去見空海和尚!”
容印觀他神色凝重,定有煩難之隱,痛快道:“施主且隨我往!”
武西同他匆匆拂過,在化葉居駐足,此處是空海參禪的所在。
慧果阿舍梨正同他行推演批命之法,見此情狀,頗有深意地說:“才剛窺伺凡塵,你的俗業就來了!”
空海慚愧地應聲,與武西示意。
武西並不避諱,直言:“無量壽佛,武西唐突至此,實屬不敬。奈何我家小娘子命在旦夕之間,郎君隻說唯大師高徒可堪搭救。故而不請自來,萬望容諒!”
慧果阿舍梨合眼說道:“不妨事,該來的總會來。”
空海心底一揪:“武施主說的可是茗娘子?”
武西忙忙點頭,應聲附和,雙手奉上書信。
空海接過細看,內裏雲雲:
“空海和尚親啟,闊別數月,於吾恍如隔世。茗兒顏色好,被幽門羅刹首領狹持。此勢力之毒辣、行事之狠絕、出處之隱密,皆非泛泛。隻知曉牽扯著一樁大事,天竺密宗高僧闔寺殞命,均係幽門羅刹所為。非水晶娃娃不得引其現身,此物乃慧果阿舍梨獨獨有之,各中機密,不消細說。
您乃方外天人,吾不可,不敢,不忍相強。可茗兒心善,意軟,贏弱,禁不得風刀霜劍搓摩,吾思之再三,隻得據實以告。大師且隨本心行事,善自珍重為好。
若折損自身與她活命,亦不得善了,須再三圖之,兩全其美方得相宜!”
他讀信之後,又與慧果阿舍梨相看。
慧果阿舍梨幽幽說道:“此係老衲劫數,亦是那施主此生命定的塵緣。”
武西捉急:“塵緣?大師莫要唬我,茗娘子可許了我家二郎的。”
空海大駭:“劫數?師父此話何解?”
慧果忙擺了擺手,作安撫狀:“世人皆有劫數,落地便需背負一世的死劫!茗娘子不是尋常人物,已然經曆了!當下會的是命定的桃花劫,或否殃及性命,旨在取舍之間。”
空海:“師父,可有法度!”
慧果定定瞧著他:“你忘了《妙色王求法偈》有雲?”
空海忙道:“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慧果點頭:“但於茗娘子而言,這桃花劫斷斷不可離、不能離!”
空海:“為何?”
慧果搖頭:“徒兒,為師再三言及是命定的劫數,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能受著!你已然當局者,入了這桃花劫,不明所以。”
武西腹誹:茗娘子太招人,二郎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空海愧悔,猶道:“師父,還請賜教!”
慧果:
“摩柯枷葉問佛:世間孽緣種種,如何得脫?
佛說: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大千萬物都是化相,心不變則萬物不變。”
空海頓時神識清明:“一切恩愛會,如一得始終。”
慧果阿舍梨附和:“救人一命,則勝造七級浮屠,你且去好生了斷。此番事畢,小施主能活一命,於你可是無數性命的無上功德,為師我借著你的因果,也算功過相抵吧。”
空海愈發不解:“功過相抵,弟子愚笨,煩由師父明示。”
慧果與他倆細細分說:“當年,一行商前來拜訪,名喚陸離。為師觀他言談間清風朗月,可眉宇間難掩一股鬱結之態。他未言說,為師亦不好想問。在寺內一連住了七日,才同為師說起他的一段奇遇。”
空海揣測:“莫非與水晶娃娃有關?”
慧果阿舍梨點頭:“不錯。他圖射利,在天竺境內行商珠寶,因仰慕翡翠娃娃之說,為盼得償夙願,欣欣然前往密宗高僧處拜訪。
也合該是冤孽,密宗高僧本將翡翠娃娃藏匿得極其隱秘,奈何與陸離幾次對答下來,甚為相合。見其秉性至誠,無有乖張暴戾之氣,實乃恪純.……”
空海:“於是乎,把翡翠娃娃托付?”
慧果搖頭:“倒也不至於如此,再者,人陸離一行商,本就無心醫經藥典,武學密功,不過為著一覽,了了心底的癡念罷了!”
空海:“那怎麽就被屠寺了?”
慧果太息:“廟內寄居的遊僧,喚包藏。密宗高僧見他做事謹慎妥帖,派其喂養鴿房信鴿。其書信往來悉皆由他經手。”
空海:“是他下的毒手?”
慧果:“不錯!”
空海:“高僧既有能力刻製瘋魔武林的翡翠娃娃,怎得著了一位遊僧的道?”
慧果:“此言差矣,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豈是一人得以拳拳承受?密宗高僧的醫經藥典多涉獵白醫救人之法,融匯奇經八脈暢快身心為業。不識一二陰司毒物,實屬常理!”
空海附和,低頭慚聲。
武西一介武夫,生來有些見識,從不置喙高僧大德、文人才子、權貴謀士,他們之所識、所見、自個兒尚且不能,談何議論。見空海這副模樣,放在平日,定要暗自好笑一番。可因著尚琛和茗伊的遭遇所累,不得暢意,麵上淡淡地受教。
慧果阿舍梨吃了盞紫茸滌心茶,方道:“據陸離回憶,那日他方知曉,娃娃有十三隻,為首的是一隻水晶娃娃,餘者才是翡翠。偏生包藏那鼠輩奪門而入,怏怏拿著信筒與密宗高僧,還是一連失信多日的信鴿,不知中了大師何種心事。他忙不迭接過,細細從信筒中啟出,鋪平了恭讀,可卻無有隻字片語。待其察覺有異,手指均沾染了【風煙燼】,周身如焚,冒煙不止,衰竭而亡。”
空海:“竟有如此詭異的毒物?”
慧果:“此毒,陸離和斃命的密宗高僧,亦不曉得半分。隻不過為師曾聽曆代方丈口耳相傳。北周皇後阿史那氏,乃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燕都之女,時逢亂世,為護愛女周全,燕都命鬼巫淬煉此毒,並將炮製之法親身傳授。阿史那氏心慈貌美,兼宇文邕敬愛有加,且無有子嗣,沒礙著各處勢力,身後又有突厥倚仗,並無可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