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叫我玉哥哥
漏夜時分,茗伊拿著客曹長召樹屯親擬的辨蠱呈函,與茶儀荃爾貞告假。章仇口土攜豬婆龍符,捎帶著她,尾隨一眾親信負排,策馬飛奔回府。
彼時,門下巫醫祝餘正為元帥遣來府中醫治的小兄弟發愁。
“恐非藥石可解!”
“別啊,老祝,元帥可是起了誓的,管保治愈。您這麽說,教元帥今後怎麽做人!”
“教他好好做人!醫不好,反怨起我來,你有本事,把下蠱的人找到,我就服你!”
“祝老,幻得不會說話,您就擔待他拙耳笨腮。若是尋常的手下,元帥照舊風光大葬,贍養八十老母,撫恤待哺的孩童,聘嫁閨中的姊妹。可偏偏來的是中土的貴人,幫著元帥他們謀機密大事的,出了一點半點的閃失,倒不打緊。若在元帥手上有個好歹,敢情不是結仇呢!”
“祝老,幻舍說的是啊!先不論對方的來頭,元帥單單他師父那關就過不了!”
“又與他師父什麽幹係?”
“這人是他師父豁出老臉同劍南節度使韋皋商借的。”
“韋節度是個人物,且宅心仁厚。也罷,少不得我先拿化生散與他吃了!”
“且慢,你給我家郎君吃啥?”
祝餘回頭一看,章仇元帥與一位纖纖玉質的小阿並肩走來,她指著他問道。
祝餘笑向章仇:“元帥,這位小阿是打哪兒來的,莎莉娃估計該哭了!”
章仇口土急了:“虧你還是南詔鼎鼎大名的白巫世家傳人,滿口裏說的是什麽!也不怕失了身份!”邊說邊努著嘴,朝向昏迷不醒的守瑟,苦笑道:“他是小阿的未婚夫婿,您趕緊把他的病情同她說說。否則本元帥要被踢到洱海裏去放涼了!”
茗伊沒功夫磨牙,忙走近榻前,挨著尚琛的臂膀坐下,緊握住他的手,關切道:“郎君何時能醒?”
祝餘稍稍息聲,“他中的是蠱,且是教人沉睡不醒的寐蠱。需要前往巫山尋覓仙草,與他服下,喚其神識。而後,拜訪我的師父巫祝,煩她驅趕寐蠱的殘留,順帶消弭他周身的戾氣。”
章仇發話道:“何來戾氣?”
祝餘邊說邊掏出一掬藥散粉末,“這是化生散,既名化生,便是能教他瞬息醒轉的藥餌。”
茗伊頃刻間明了,問道:“雖能醒轉,卻會令郎君滋生戾氣,恐有不祥!”
祝餘點頭:“不單會滋生戾氣,還會暫時忘卻自己的來曆。”
章仇口土遲疑道:“怎麽從前沒見你用過?這藥打哪來的?”
祝餘歎道:“它是上古的六位巫師神醫,為救屈死的窫窳(yàyǔ),治出的不死藥。窫窳服下,旋即複活,可惜生出凶殘的秉性,暴戾異常。”
章仇口土疑惑道:“非用此藥不可?”
祝餘耐心說道:“因窫窳的狠倔,巫醫自知此藥劑量有所偏頗,複又加了栯樹,嬰兒舌幾味不妒,不惑的藥草。雖然戾氣依舊,但也減輕了些許。剛送來那會,我就喂它服下?(yáo)草,使寐蠱休眠,無法馬上蠶食他的腦仁。務必盡快複蘇他的知覺,否則,便是見到我恩師,使盡解數,醒來的不過是個活死人。”
茗伊不由心底一沉,緩緩說道:“先喂郎君吃下化生散吧,多少有些勝算。”
章仇口土不置可否,反複問詢:“你師父當真能清除他周身的戾氣,複他記憶?
祝餘分說道:“集齊藥草,師父必能使其恢複如初!”
得了家眷的首肯,元帥的允準,祝餘遂以春花之水,和秋月之露,就著化生散喂尚琛吃下。
紫茸香未燃盡,人已醒轉。
茗伊匍匐上前,雙手交扣,“郎君,郎君,你可還記得街邊拾回的茗兒!”
章仇口土一旁聽著,很是納悶:她不是名門嫡女嗎,怎麽說成街邊棄兒了?
尚琛一把推開,冷然道:“你是何人,這是何地,我又係何人?”
茗伊頂著一肚子冷風趕來章仇的府上,又兼身子單薄,經不起他這一下推搡,一個趔蹶,差點沒摔倒。
章仇口土忙忙從後邊扶住,又與他分說道:“你是她哥哥,她是你撿來的義妹,你受傷失憶了,我們找巫醫才給你治醒,你怎好推她!”
幻舍幻得跟著附和,祝餘佯裝點頭,默許他們的說辭。
茗伊想著,這麽敷衍也可,省得還要說上一車的話,一個解釋不清,倒教他生疑,沒的懸心。
尚琛猶自不信,茗伊忽地揣出自己貼身佩戴的紅瑪瑙劍璲,捧到他眼前,容他仔細辨認。又說道:“您若不信,淨往身上兜攬,有無一枚柳葉絡的紅瑪瑙劍璲。”
他依言找了找,與她所說如出一轍,又道:“那我姓甚名誰?”
茗伊見他聽進去了,耐下心編排了一出:“茗兒隻知這紅瑪瑙劍璲暗合您的表字,端玉,下剩的我就不知了。您說好,帶茗兒回家,誰知路上遇了歹人,衝您下此毒手。幸虧有章仇元帥相助,祝餘醫師的悉心療治,否則,您的性命堪憂。”
此時的尚琛,眸光覆上一層青紫,胸中似有無名之火欲發泄,及至茗伊拿出劍璲,觸手的溫潤讓他倍覺靜謐,很願意相信她的說辭。盯著她看了半天,幽幽問道:“我從前都叫你茗兒?”
茗伊燦笑道:“正是,郎君餓了吧,我去治些您素日愛吃的點心。”
尚琛不免疑惑道:“你既是我認的妹妹,為何不叫我哥哥?”
茗伊佯裝淚目:“奴家不過棄兒,蒙郎君垂憐,方得逃出生天,怎敢真的稱呼您哥哥,故而總改不了口!”
尚琛打斷道:“往今往後,就叫我玉哥哥,郎君郎君的,沒的叫人以為你是我的侍婢。”
茗伊見他不假辭色,展顏道:“是,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