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藍嫋豹子郝修
“丫,丫,丫……”
聞聲望去,一隻紅嘴藍羽的鵲鳥炸開雙翅,叫囂著飛來,郝當家熟練地聳起肩頭由著它立上。
沒多久,一頭比狼狗精瘦點的豹子朝他們狂奔,嚇的茗伊隻往尚琛懷裏鑽。
尚琛那個得意,左手攬著她的背,右掌貼著滑嫩的麵頰,心道:美女多半是怕野獸的!
郝當家輕喚了聲,“柴旺,這是客人。”
這豹子像是聽得懂人話,瞬間收起戾氣,溫馴地匍匐於地,像是在同遠道前來的朋友示好。
茗伊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喘了口大氣,顫巍巍道:“郝當家,它是您養的?”
裏間一位兒郎迎麵走來,唇紅齒白,可惜個子太過瘦小。頭上總打了六條麻花辮,攏總擰就一對犄角,以灰色兔毛絨繩束起,添了些山野叢林之氣,活脫脫召喚大地的靈巫。
“阿翁,我就說吧,今兒早起占了一卦,顯得是黃色,定是有貴客至,您還說我扯淡!”這位兒郎邊說邊施禮。
尚琛同茗伊還禮畢,看向郝當家,“您家郝修?”
茗伊笑噴,聽她家郎君幹咳了兩聲,自知失禮,就勢岔話道:“您老養它作甚?”
尚琛搶著答道:“莫不是看家護院?”
茗伊抽了抽眼角,咽了口唾沫,吃驚道:“當真?”
郝當家婆娑了柴旺,笑道:“哪兒能有假?這兒的豹子還算瘦弱,南詔境內的才稱得上壯實。”
阿修召喚藍羽鵲鳥,它親昵地攀上他的胳膊,借勢高高飛起,在棚上盤了兩個回旋方於簷角駐足。
阿修朝茗伊說道:“小娘子有所不知,蜀地濕熱,多有蛇蟲出沒,它們的天敵便是這大隻的山鴉。從前是阿娘豢養的,我給它起名藍嫋。”
茗伊又止不住地笑了,尚琛知道定是不入流的野趣,才能教她笑得這般不管不顧。
郝當家見日頭快落下了,問道:“茗娘子,這茶葉還采不?現下還有光亮,晚些就大黑了,縱提著燈火,也有摸不著的。”
茗伊覺得有理,挨了尚琛重重的一個腦崩兒,便跟著往屋後的一片園子走去。滿布的茶樹,與翠竹相長,雜以果卉。茗伊指著一串開有紫色小花的草植,問道:“這怎麽像是可以入藥的?”
郝當家忙道:“茗娘子料得不錯,這是紫烏,有毒的!”
尚琛不解,“您老不似修道之人,地裏怎生出這等毒物?若是沒料錯,必是與川烏同屬一流了!”
郝當家分說道:“俺不賣官司,這是俺娘子留下的。”
尚琛追究道:“難不成她是蠻女?”
郝當家點頭,“她本是南詔族人,淪落至蜀地,俺見她實在可憐,施舍了些飯食與她,倒給了她由頭賴著不走了。借著報恩,每日灑掃房肆,烹煮下地,通身的氣力比男子還強上幾倍。後麵,俺們就成了親,生了娃,琢磨著這輩子就剩下含飴弄孫了。誰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在小嬋四歲的時節,來了一群長相十分俏麗的蠻女,娘子告訴俺,那是【獨錦蠻族】。”
說到這邊,他深深歎了口氣。
茗伊問道:“獨錦蠻族?”
尚琛分說道:“這是南詔境內專與王室通婚的貴族,單從字麵看,就能知曉其容貌昳麗。”
茗伊翻了個白眼,冷笑道:“昳不昳麗的,又沒問你,有什麽可賣弄的!郝當家,您接著往下說吧。”
郝當家紅了眼眶,苦笑道:“那群人裏,頂漂亮的一個認出了俺娘子,原來她倆沾親帶故,詳細的俺就不清楚了。俺娘子也沒來得及告訴俺,隻說晚間上炕再與俺分說。俺也沒心思問,這麽多年夫妻,管她是個什麽身份,俺都認定她是俺婆娘,幹等著白了頭發,大限那日一塊閉眼,黃泉路上……”
茗伊同尚琛齊齊打斷:“您娘子到底怎麽了?”
郝當家往臉上抹了一把,蒼老的眼眸像洞開的微光,追思道:“晚間,俺洗了果子正要與她們自吃,冷不防著了那夥蠻女的道,拿劍朝俺刺來。好在俺機敏,抬起手臂擋了,可整個身子漸次麻痹,不聽使喚地癱軟在地,心口也死命地跳,原以為一條老命要搭在這上頭。見俺娘子朝她們跪了下來,把頭都磕破了,才給了丸藥與俺吃下。俺才覺得好些,娘子靠近俺耳語道:“屋後的紫花小草是你中的毒,尋個巫醫考究考究,研製些湯藥,日後防身,夫君珍重!”睡眼朦朧之際,她攜著小嬋的阿爺同那夥天殺的蠻女一道走了。俺想拉她們,可偏生沒有氣力,眼睜睜看她們走遠了,不見了影子。”
郝當家邊說邊拿臂上的傷疤與我們細瞧,尚琛問道:“若沒猜錯,傷你的人使得是浪川劍,南蠻慣用的手法,淬了毒在刀刃上,多半是見血封喉的!虧了您娘子,否則您頃刻便赴了黃泉!”
茗伊好奇道:“若是傳承族業,有不可告人的秘辛,那小嬋跟阿修怎麽沒被帶走?”
郝當家欣慰道:“因著她阿娘帶她回娘家,才逃過這一劫,回來見俺半死不活的光景,一地的狼藉,差點沒哭暈過去。趕緊請了巫醫【辛平柏】過來與俺相看,確定是川烏之毒。俺又掙紮著下了園子,拔了紫烏,央求他比對。辛平師父斟酌再三,搗鼓了些蜀漆並蘭草等與俺煎服,另配了丸藥傍身。待俺能下床了,小嬋她阿娘又累倒了,號過脈才知腹中已有了阿修。”
茗伊見他說得動容,續著說道:“之後,您老一家四口相依為命?”
郝當家說道:“正是了,隻可惜,她阿娘三年前就去了!難為俺家小嬋,身兼母職,白天照看茶肆,晚間督促阿弟用功,自己的親事還沒個著落,又拖著一老一小,可怎麽了局啊!”
茗伊慰藉道:“您老放寬心,兒孫自有兒孫福,船到橋頭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