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論私心
琳琅院這邊,尚大娘子用過早食,理了理【手實】,對了下帳本,已近日中。見籽福端來茶點,心道:平常,琛兒請安總是不誤點的,今兒個怎耽擱到現在,連個人影也無?
正值尚清休沐在家,與她說道:“昨兒個鑫王把閻立本的《蕭翼賺蘭亭圖》賞了我。”
尚大娘子眼睛一亮,忙問道:“好像以前聽阿爹說起過,這畫上講得可是太宗禦史蕭翼,從辯才手中將《蘭亭序》騙到手的故事?”
尚清附和道:“娘子真知!幹脆叫琛兒前來賞玩這幅畫作,煩勞你跟茗兒給我爺倆烹茶,好好受用一日。”
大娘子見郎君難得的興致,心下歡喜,轉身向籽言囑咐道:“上爾湘苑把二郎請到【泠然居】,還有茗兒,記得叫苒春跟著伺候。晌午飯往【露申榭】送去,遲些再上也不打緊。”
不多時,苒春隨籽言入室,手中捧著一封信箋。
尚清正與娘子品畫,見此情狀,忙卷軸合上。大娘子接過信,與郎君忙忙地拆開細讀,當下齊齊愣住,你道為何?
【喜】得是,瑞兒有了下落;
【悲】的是,孩子忘了娘;
【憂】得是,琛兒去了南詔;
【懼】得是,穆府如何調停;
【盼】得是,齊齊把家還。
足足過了一盞茶,二人才回過味,相視而笑,又是何故?
於情,尚瑞命在旦夕之間,需先發製人;
於理,南詔王仰慕天朝茶事,需茗兒襄助;
於公,尚府有恩於她,此番盡可全了緣法。
饒是穆府不肯罷休,對步朝堂,僅需順理成章地聘她,既可保全茗兒的體麵,又能守住自家的清貴門風,更稱了琛兒的心。
於私,穆府少將軍不曾見過茗兒,若是知曉她與琛兒出走南詔,少不得膈應,親事做不做準還兩說!
按私心論,自家兒郎委實刁滑,夫妻倆忍不住得瑟起來。
爾湘苑這邊,籽言跟著苒春趕著過來傳話,見舂夏倒比往日清閑,靠著伏幾,舉著五瓣葵口茶甌,銜著口沿,愜意道:“這伍子綠是剛沏的,已然出色了,你倆也兌一碗嚐嚐。”
苒春笑道:“主君跟大娘子正興頭,午膳可著精致的來,更痛快些。”
舂夏想了想,“暑氣正毒,膩味的吃食恐不好消化,多配點涼涼的,酸酸的,清甜的,倒也爽口。”
籽言斟酌道:“主君今早還說,糖糕雖好,可吃不到三塊就膩煩了。”
舂夏點頭附和,“別的倒容易,把茗兒素昔搗鼓的吃食俱個往上一端,盡夠了!”
籽言又道:“阿姐摶些籠餅吧,許久沒吃,圖個新鮮。”
舂夏笑道:“瞧我這記性,大娘子前日說起過的。木梨樹下的魯花瓷黑釉大罐,裏麵裝著兩月前醃的【野豬酢】。這會子取些出來,切了丁,往籠餅裏填上。一鍋蒸了,保管噴香!”
榛練剛剛隻顧吃糖糕,聽到這話,忙忙咽下,刻意高聲說道:“你的胳膊還生疼呢,不如讓伴月上手吧,今兒個糖糕不也是她造的,我吃著,甚好!”
舂夏會意,笑道:“伴月,那就辛苦你了?”
伴月的臉上,笑意已然被消磨殆盡,現聽了這話,索性連樣子都不做,青梗著臉,直道:“阿姐吩咐便是,哪個敢駁回!”
籽言瞥了眼伴月蔥管般的指甲,足有兩寸長,有兩三根折壞了,看那痕跡,應該是今兒舂米才斷的。
苒春也留神瞧了,忙道:“既這麽著,妹妹別怪姐姐心狠,不若把指甲絞了,揉麵裹餡也更利索些。”
聽到這裏,伴月娥眉倒蹙,雖隻那麽一瞬,仍教榛練看了去。她忙忙拿奶茶潤了潤喉,朝著一眾劈柴接水的喝道:“哎呦呦,你們見過哪家婢子留過兩寸長的指甲?還不拿麵鏡子照照,配往上塗蔻丹不配!”
伴月心氣高,死咬著唇瓣,一聲兒沒敢吭。一直以來,仗著模樣標誌,她把自己以準通房估價,先時伴星、伴辰和艾秋都是她調教出來的毛丫頭,故而她仨像捧鳳凰似的捧她,但凡緊襯點的活計從不讓她沾手,這些年下來,可謂十指不沾陽春水。
榛練讓箐兒把屋裏使得的具匣拿來,不由伴月分說,操起剪子齊齊絞下。看著指甲上的紅染,尤嫌不足,拿【銼刀】硬生生刮淨,連帶邊緣的參差部分,借著【消息肉叉】細細剃去。
覻著伴月的慫樣,伴星、伴辰和艾秋算瞧明了,她沒指望了!自此,三人安分做事,再無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