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牛肚子活療
給魔芋宮料理燒埋的叫哀駘它,相貌端的醜陋。今兒領了的若幹牛屍,隻餘下鯤盾丘口裏說的不易化的一具,餘者悉皆料理個幹淨。
他才踏進家門口,沒等歇下就覺察牛肚裏的動靜,登時對著牛肚裏藏著的人,笑道:“活過來了?”
米什·素瓦西虛弱得狠,哀駘它按住其身板,比劃著說道:“先緩緩,別起猛了,當心頭暈。”
正說著,一位極和善的婦人走近,哀駘它笑道:“好娘子,東西弄來了沒?”
婦人柔順道:“這是茯苓霜滾了牛乳,你給客人吃上一鍾,最是滋補氣力的。”
米什在病中,但依稀看得見哀駘它的儀表,他走起路來腿腳有些跛不說,還拱肩駝背,委實入不得眼。
如是處了兩日,期間服下療毒的湯劑,漸漸複了元氣。米什對此人愈發出奇,他這麽個不足之人,能得一位賢惠的妻,有一位嬌美的妾,家中二老健在,兒女雙全,好不熱鬧。與其言談,言語平和風趣,教人親近之意不由添上幾倍。
要說拉希貴為王子,怎得與他結交?
哀駘它看出疑惑,同他細細分說,從拉希王子的負氣離宮論起。
那時年少氣盛,惱極南奔的男卑女尊道統,他很使了些手段替自己謀劃,沒成想被裏越璐旺達當著麵揭發,妒恨交加之餘離宮,借口說外出狩獵。一時大意,教捕獸的暗器傷了要害,已然閉過氣去。
待他再次睜眼時,見一長相殘醜的人正直勾勾守著他,萬分驚歎令他起死回生的妙法。
哀駘它的妻子陌上晗笑道:“什麽妙法,不過是宰殺了家裏頭牛,拿它給你掙命呢!”
拉希頂著一頭的霧水:“隻單單宰了頭牛就能活死人,肉白骨?”
其妾裘初戀附和:“虧得家主途經此處,使了老大的勁兒才把你費心救上來。因你實在沒了氣息,無法可度,隻得剖了家裏最後一頭牛,把你裹進牛肚子裏,過去一頓飯的功夫,方才得以醒轉。擅自惜命為要,才不算枉費了家主的心意。
拉希詫異:“這牛肚活命之法當真?”
哀駘它噙了一口飲子,受用道:“你隻看你那傷,想來也是練過的,自然知道利害。這般傷勢都能挨得過去,可見不假了吧。況乎這牛也不是尋常的死牛,是剛宰殺的一頭活牛,借著那殘存的血氣彌補你身體的虧空,將將把你的命留住了。”
拉希驚歎:“還有這種效驗的法子?”
哀駘它分說:“中原的《本草綱目》有載,它是遠古獨有的一種特殊療法,叫做腹罨療法。”拉希呢喃:“腹罨療法,腹指肚子,罨是覆蓋的意思。講的可是把傷者塞入動物的肚腹之中,以便止住傷勢。”
哀駘它點頭:“李唐玄宗時的名將郭子儀,他的兒子郭寶玉常年隨父在外,每每出征打仗,總有身受重傷的時候。一次,竟血流不止!正當醫師束手無策,郭子儀當機立斷,把郭寶玉塞進牛肚裏,不多時血竟漸漸止住,人也跟著活泛。此法多為塞外之地所使用,南奔地界鮮有人知。”
拉希打量起眼前這個殘醜之人,仔細道:“你是做何營生的,知曉的事故還不少!”
哀駘它擺手:“慚愧得很,不過擠了牛乳販賣的低等人,不值一提。”
拉希不以為然,當即說道:“以後就日日將牛乳給我送去,每日給你十株錢。”他邊說邊隨意掏出大把的株幣。
哀駘它萬不肯授,推辭道:“那可是我半月的錢糧,給多了!”
拉希見他老實,款款地說:“宰牛的那份亦歸在這裏頭。再有,既是牛救了我的命,也是因緣際會,不若多多的與我置辦些牛,送進宮裏好生圈養也好。”
哀駘它這才曉得,他救了位王子,這也是魔芋宮崇尚牛飲,獨獨騰出地麵養牛的緣故。之後,但凡宮裏有些能耐,心術尚可的,遭了事不得不拿命抵的,拉希都仗著這個法子與他們送出宮活命,指派哀駘它燒埋正是為了理好首尾。
這些個死裏逃生的,自然對拉希王子感恩戴德,成了他衷心耿耿的一批死侍,又名陰差陽錯。
米什從哀駘它口中知曉個中緣由,對拉希王子的敬畏足足添上十倍不止。
要說拉希王子,此刻正在高轎上坐臥,下令使從悠悠踱步即可,緩緩地朝薑嫿的紫微宮走近。與一道的蘭若和鳶尾湊在一處。
拉希當日不曾與妍兒親近,難得今日趕巧,細看之下,妍兒膚光瀲灩,銀盆水杏,教人越看越喜。
蘭若見拉希不似以往那般尖刺,少不得寒暄一番:“王兄今日心緒極好,一副溫和從容的平和資態,看著人心裏舒坦。”
拉希趁勢道:“回秉王上,薑嫿將將醒轉,教人聽著喜歡。”
蘭若點頭:“王兄說得極是,緊了這些時候,眼瞧著已無大礙,到底天佑我南奔。
拉希湊趣道:“王上順天應命,才能得享山河榮光。”
二人言笑晏晏走著,走在後頭的鳶尾默不則聲,追溯當年的事故。
先女王在位時,為立儲一事籌謀,後麵同開國隨往的上部座法師的第三十五代弟子肯難圖議定。在鴉岸的骨刹彌座祝禱,能找來蝶魄的便是南奔的下任女王。
拉希因暗中拉攏了先女王的近身使女瓊泣,在鴉岸祝禱之日動了手腳,引得蝶魄在其身後盤旋,不肯離去。先女王並滿朝臣子,悉皆曉得他涇渭分明,智謀膽識少有可與之匹敵的。奈何南奔的女尊道統,便是蝶魄盤桓,亦無法借此捧他上位。
奕歡裏越璐旺達一族洞悉情由,同鳶尾分說細則,登時報與女王法辦。當場發落了瓊泣,處以嗜刑中的血舞。
至於拉希,先女王差點沒擄了他的王子頭銜。好在他自己識趣,抑或瓊泣的消殞,令他自責不已。翌日,他借口狩獵離宮。之後,鳶尾將魔芋宮外的巾幗悉皆撤下,紛紛換上自己人。
過了個把月,拉希總算是回宮了,但不複當日的意氣風發。每日單以放牛喝奶為人生樂事,先女王再派何職,他亦不肯再受,好容易鬆口,隻應下燒埋屍身的活兒,故意守愚藏拙。
現今又是兄友妹順的光景,委實可以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