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表哥好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章仇口土早早梳洗完畢,治下接風宴席。
要說這客房的預備,真真是巧了。茗伊對麵住著穆鳳煙,尚琛父子居其右,章仇口土在左邊。
她才出門便與穆鳳煙對上眼了。
穆鳳煙看她換了身藕荷色掐牙對襟褂子,內裏是月白色撒紅梅襦裙,梳著溜光的單垂環髻,單以錯銀梳背點綴,不飾脂粉,清新不失俏麗。
茗伊亦在打量他,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麵龐,加以黝黑的膚色,更顯出雕琢般的英挺形容。想想便是尚琛不要她了,自己也有好的希冀,不由硬氣了幾分,穩穩地上前禮讓,矜持道:“表哥好!”
穆鳳煙打小就對自己未過門的小媳婦心心念念,總想著以何種情境謀麵,冷不丁鬧了這麽一出,喜也不是,羞也不是,掙紮著笑道:“表妹妝安,阿娘在家同我說起,總誇你極標致伶俐。今日見了,親身經曆過,才知阿娘所言非虛。”
茗伊知他為了今日的事由尷尬,自己想想也是臊得緊,微紅了臉,勉強笑道:“姨母雖未在我麵前誇過您半分,但早就風聞,許親的婆子把穆府的門檻都踏破了!果不其然,您俊偉不凡,把周遭的兒郎都給比下去了!嘻嘻!”
穆鳳煙見她冰肌玉骨,較同齡娘子更顯贏瘦,心裏已是疼惜。聽她言談,生動有趣,著實得他喜歡。
當下裏,兩人雙雙下樓,見尚清等人正同章仇口土閑談,借著章仇之口,尚清方知曉自家二郎斷章失憶的始末,惟跌足長歎。
茗兒這才發問:“主君怎得親自動身?”
尚清看了看周遭,章仇口土忙與他言明:“這客館裏俱無閑雜人等,從掌勺到上菜的夥計,都是蠻利師父收留的貧苦孩童,最是得靠。”
尚清聽如此說,方道:“韋節度向聖上進言,需在南詔周邊部署戰線,為的是防範吐蕃和六詔殘餘勢力作祟!再有便是要與鄭公當麵詳談,方便兩國修好。”
茗兒:“那您沒準兒能見召樹屯一麵…不…該叫大郎。”
章仇口土也附和:“本帥安排,定教尚兵部見著真人。”
尚清:“果真如此,我的心也不必懸著了。”
說著,跟尚琛一道兒謝過。
人陸續齊了,阿蠻、阿黃、阿部和阿落絡繹不絕地上菜。
茗伊淨了手,親自與許了親的表哥,施了恩的主君,沒了情的郎君和獻殷勤的元帥倒酒。
禮數給足了,便自顧自吃起來。
茗伊吃著椰棗糕,笑道:“酸酸甜甜的,怎麽做的?”
阿蠻與她熟識,搶先說道:“還是托大食的福,大老遠過來,還帶上許多土產,兌了酸酪治的。”
茗伊笑道:“他們多半為駱駝帶的!”
穆鳳煙詫異:“你怎知他們為駱駝帶的?”
茗伊嚐了口雞子羹:“椰棗核磨粉,製餅,駱駝吃慣了的,能不備著?”
章仇口土搛了條餅灌腸與她,又說:“自打相識以來,貌似沒有她不知道的。”
尚清也道:“少將軍慢慢兒就習慣了,打茗兒入府,別的不論,我府上黴爛的茶餅啊渣啊末的,都讓她滔澄了個遍。作出的茶湯,茶酥,茶粥和茶點,堪稱一絕!別人想不到的,她總能說出個門道,竟比老夫知道的多!”
茗伊咽下吃食,忙謙讓:“主君過譽,茗兒不過微末見識,哪能與您並論?”
尚琛見他們把眼裏的丫頭片子一陣誇,不由高看兩分,可心裏仍舊打定主意退了這門忘卻的定情,自己雖不老,也不屑嚼嫩草。
穆鳳煙卻是對她愈發上心,想著該找個時機獨處,表白一番才好。
章仇口土見尚琛寡言,不由暗暗竊喜,隻保他一輩子想不起來,好讓自個兒搏一搏。但猛然瞥見穆少將軍,那桃花眼長得,真叫人心癢。
尚清忙推了自家兒郎一把:“琛兒,你怎都不言語?”
尚琛隻得道:“阿爺,這酒喝著甘醇,想是難得的!”
尚清本意是要他也同茗伊說說笑笑,免得生分,沒成想他如此敷衍,自己隻好尬笑,心道:得,也不替你操心了,有你後悔的時候!
茗伊知曉主君好意,便道:“郎君,這是豪麻草釀的酒。”
尚琛不得不過話:“何為豪麻?”
茗伊認真道:“據《阿維斯陀》經載,豪麻是聖明之草,通身翠綠,肉厚汁多,芬芳滿溢。采之釀酒,武士喝過,可以振奮心神,增益周身氣力;文人喝過,可以思如泉湧,通達靈竅。”
幫忙布菜的阿蠻忍不住稱奇:“靚阿懂得竟多,奴等都不認得它,虧得蠻利師父仔細談起才曉得!”
尚清歎道:“茗兒,主君沒說錯吧,你懂得比我多多了!”
尚琛原不過信口說的,見她細細道明原委,不得不陪笑道:“茗兒好學,在巫山就同巫祝大師討教許多,令人甘拜下風!
穆鳳煙也跟著稱歎:“怪道阿娘天天口裏念叨,表妹確實過人,惱不得叫人高看!”
茗伊見尚琛提及巫祝,心裏氣不過,也不好再過分謙虛,教人覺得做作。兀自以棗醴代酒,燦笑道:“難得諸位郎君並主君青眼,術業有專攻,若茗兒日後有不足之處,別吝惜賜教才好!”
章仇口土大手一揮:“凡我所有,你悉數摘去,不要同我客套才好!”
見他言語誠然肺腑,可未免輕薄了些,穆鳳煙沒等茗伊開口,先自敬酒:“難得元帥親厚,本將替阿娘,也就是茗兒的姨母,拳拳謝過,日後定當回饋您的恩義。”
茗伊順勢點頭:“正是這話,待茗兒返回長安,必央著姨母好生酬謝元帥和主君一家的恩德。”
章仇口土吃味,酸道:“來日方長。”
見這對半路結識的表兄妹如此色目,自家兒郎相形見絀,尚清暗暗叫苦:茗兒話裏話外透著生疏,怕是也叫琛兒寒了心。隻保佑鑫王那邊加把勁兒,把這個東床快婿招了去,省得我趟上一頓不是。老夫自個兒多立些功勳,屆時,便是他表兄妹成事,鑫王也不好輕易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