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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琵琶川密謀

  琵琶川,川者,河也。作為毗鄰台登地界的流域,正自悄悄興起不為人知的暗湧。


  韋皋一行人走馬踏花,於此處落腳。這日,他領了幾位衣飾普通,極不起眼的糙老爺們回來。


  彼時,尚清等人正自飲酒,見有客駕臨,忙起身下榻恭迎。


  韋皋引見道“這是兩林、匆鄧和豐琶的總管蘇危。”


  尚清和穆家父子忙上趕著親厚見禮。


  蘇危架不住盛情,隻得訕訕地說“將軍,尚書,俱是中原響當當的人物。如此禮遇,折煞蘇某,當不起,當不起!”


  穆鳳煙豪爽道“蘇總管要這樣,就是看不起家父和世伯,覺得我等不配讓您承情!”


  蘇危這些年過得很是艱辛。隔三差五就被吐蕃的軍將搜羅一番,何時被認真抬舉過?先時偶遇,韋皋的敬重讓他十分漲臉。現下更了不得,炙手可熱的穆少將軍在他麵前也無半點驕矜,自己再虛讓,倒顯得造作。遂上前拍了他臂膀,看向穆老將軍,讚許地說“風聞少將軍智勇過人,深得唐主器重。今日得見,果真雛鳳清於老鳳聲,不可限量!”


  穆輝不置可否,佯裝棄嫌“煙兒就一牛犢子,還沒見過大世麵,怎擔得總管一陣誇!”


  韋皋上趕著拉他們齊齊入定,故意問道“蘇總管,別隻顧誇讚別人家的孩子,您的兒子啥時帶出來,我們也見見。”


  蘇危的臉頃刻冷了下來,凝重地說“幾日前,縹信送出消息,說神川都督不肯放人,好在給了準信,確保我兒無恙!”


  尚清也是失過兒子的人,牽動慈父情懷,撫慰道“蘇總管,我是過來人,且放寬心。兒孫自有兒孫福,擅自珍重,方才有望團圓!”


  蘇危朝他點頭,像觸動了什麽,仔細看著他。


  韋皋頓了頓,方說“蘇總管,您瞧什麽呢,這般認真?”


  蘇危忍不住說道“尚書大人酷似我見過的一位中土少將軍。”


  尚清雖曉兒子下落,可害他之人卻不打算就此放過。否則,拿什麽慰藉自家娘子幾年的神傷!故而顫巍巍地斟滿了杯中酒釀,認真問起“煩勞蘇總管細細說來,您口中的少將軍,何處識得的?”


  蘇危一杯酒下肚,追憶道“那要從三年前說起,當時奉縹信之命,我不得不給吐蕃做接應。中土領頭的將軍是李晟,它分開攻打兩林、驃旁部,東蠻、銅山和清溪關。眼見吐蕃節節敗退,縹信無心戀戰,讓我等鳴鑼收兵。沒成想,那位少將軍在清溪關外將我們包抄,眼見他殺將過來,那身手如入無人之境,幹等著取下吐蕃大將論讚熱的人頭。誰承想”他忙打住,看了看周遭。


  韋皋會意,屏退左右,蘇危見狀,方安心說道“東蠻鬼主苴夢衝擋在他身前,佯裝投降。我同若幹子侄躲在後頭觀望,暗道那將軍到底年輕,哪裏知道人心險惡,尤其在沙場,更容不得慈悲!”


  尚清的拳頭緊了緊,與他續杯繼續問道“總管且請滿飲此杯,再敘說不遲。”


  蘇危接過,一飲而盡,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苴夢衝趁他不備,灑了把末粉,因無色無味,少將軍還沒緩過神,兀自放倒了。我當時看得真真的,人被他們好一頓暴揍。論讚熱猶不解氣,讓苴夢衝把他扔到山溝溝喂狼!”


  尚清顫栗著身子,胸前匍匐不迭,無語凝噎。


  穆輝先自發話“我就說,尚大那般武藝,怎能輕易失了下落,敢情是東蠻鬼主使詐!”


  蘇危駭然“難不成,那少將軍真是?”


  韋皋拉著蘇危說道“他正是如許賢弟下落不明的大郎。”


  尚清深知大郎寬厚,其防範之心遜於旁人,思及恪純之心是其本性,從未加以善誘。萬不曾料到,他因此命途多舛。


  顧盼間,已然涕泗橫流。


  蘇危過意不去,訕訕地說道“到底是我南詔的不是,出了苴夢衝之流,在此代為賠罪!”


  穆鳳煙也恨罵道“有本事真刀真槍來一場,施下作伎倆,宵小之輩!”


  韋皋佯裝大義,為難道“苴夢衝幾月前受了我李唐的招攬,許諾幫著勸說南詔王歸唐。所以,尚兵部需以大局為重,別被私人恩怨蒙了心才好!”


  尚清知他故意作出這番張致,隻不理睬便可。


  蘇危的天庭擰出了一道川,掙紮著問道“難得韋節度把我當個人,蘇某也不肯相瞞。這東蠻鬼主苴夢衝,一直都在為吐蕃做事,怎會為了中原皇帝的幾下招攬而輕易俯就,莫不是有詐?”


  韋皋開始裝憨,緊接著捶胸跌足,在之後,惆悵道“如此,隻能把機會遞給回鶻了!”


  蘇危借故問到“這又與回鶻何幹?”


  韋皋分說與他“賢相李泌往生前,曾上諫北和回鶻,西結大食和天竺,均被我主采納,滿朝附議。就等著南通雲南,再稍稍策反吐蕃周邊的政權,實施環攻包圍的戰線部署,務要使吐蕃自困。”


  蘇危拍案,惹不住叫好“十足十的好謀略,難為他怎麽想的!”


  韋皋附和“隻可惜,南詔這步是走不下去了!也罷,回鶻可汗已答應增兵襄助,揚言沒了南詔的助力,也可大敗吐蕃!”


  穆輝作為老將,可惜道“不過南詔王真真坐失了一個頭功,保不住還要填些人馬輜重,以備吐蕃的軍需靡費。”


  穆鳳煙也說“吐蕃乃強弩之末,怎能入魯縞?臨了,南詔亦要淪為衝風末力,吹不起毛羽,垂死掙紮罷了!”


  蘇危聽著不自在,一連灌了好幾杯桂釀,複又掰拳磨掌的自嘲“怪隻怪蘇某無能,當不得要職,做不了多大的主。不然也能幫著勸諫縹信一把,同吐蕃那起子狗腿撇清幹係!”


  尚清假意平複心神,警醒地說“總管慎言,令郎還在吐蕃手中。一個不尊重,吹到神川都督耳邊,生出些氣惱。也就手起刀落的事,您哭都沒地兒哭去!”


  蘇危脊背起了陣惡寒,仰天長嘯“幫虎吃食,卻遭反噬,誠奈若何?”


  穆鳳煙拿了埕官桂酒與他斟上,誠心說道“受了總管嘉詡,煙兒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蘇危把杯中桂釀吃盡,揮手道“賢侄隻管說來。”


  穆鳳煙正色道“您去過賭場嗎?”


  蘇危脫口便說“那是自然!”


  穆鳳煙又道“那您沒看到過那些賭徒嗎?”


  蘇危好似領悟過來,“你是說?”


  穆鳳煙認真道“有時,孤注一擲,不失為自保之法!”


  正所謂酒壯慫人膽,一杯杯佳釀灌下,蘇危橫了橫心,篤定道“韋節度,若有機變,危甘效犬馬,隻求保下孩兒性命!”。


  韋皋等人滿口應承,暗暗竊喜好幾埕官桂酒,沒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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