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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五、火

  拓跋燾快速掃了一眼這群人,除了個別幾個還敢義憤填膺地瞪著他,其餘的都已經萎靡不振。


  拓跋燾也懶得審問了,直接下令,“女人賞給各營,小子們都關押起來,等他們阿爹來贖。其他的,統統殺了。”


  此處離大魏尚有些距離,他們可沒有多餘的口糧養這些俘虜。


  “慢著!”柔然的可敦突然開口。這個年過四十的女子,雖然已經風華不再,卻傲骨猶存。“請魏皇陛下仁慈,準許我王室女殉國。”


  她們寧可一死,也不受魏軍的淩辱。


  麵對柔然可敦的視死如歸,拓跋燾冷哼,“想死可以。讓朕的將士們開心夠了,之後怎麽死都隨便你們。”


  北魏沒有俸祿,更沒有軍餉。戰場所得,就是這些普通士卒唯一的收入。各營的將軍們都會按軍功分配戰利品。


  而戰俘,自然是屬於戰利品的一部分。


  柔然可敦趁人不備,從馬靴裏抽出一把小匕首,大喊一聲,“可汗,妾先行一步!”說完便直接割了喉。


  邀雨看著可敦倒下去,鮮血大汩大汩地從她脖頸的傷口裏湧出來。可敦的身體痛苦地抽搐了幾下,就死去了。


  在她身側的老薩滿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為可敦閉上雙目。搖著手杖上的鈴鐺和彩幡開始吟誦。


  隊伍裏其餘的幾名女子見狀,也紛紛自盡。有的被魏軍的士兵手快攔下,有的便隨可敦去了。


  拓跋燾不耐煩道,“不識抬舉。”


  老薩滿此時抬起頭,雙目渾濁地望著拓跋燾,“魏皇可知,是什麽讓草原上的草得以茁壯成長嗎?”


  老薩滿站直身體,展開雙臂,舉起手杖道,“不是風,也不是雨,亦不是太陽……而是火。火燒過的地方,草原才會更茂盛,才會孕育更強壯的生靈。您的軍隊或許很強大,可以像火一樣燒遍草原,可是我們的族人不會消亡,我們隻會變得更加強大。”


  拓跋燾不屑,“或許燒荒能讓草原更繁茂,可那是因為火會被石堆和水灘阻擋。而朕的大軍不會,朕的大軍會一直馳騁到天的盡頭,直到把蠕蠕人徹底消滅為止。”


  老薩滿聞言大笑,“目光短淺的狂悖小兒,天無盡,地無涯。長生天將永遠庇佑他的子民,為我們尋找棲息之所。”


  老薩滿說完,就用手杖猛地敲向自己的頭部,滿臉鮮血地倒地而亡。而那沾滿鮮血的權杖正滾到拓跋燾的腳下。


  拓跋燾麵不改色地望著地上死透了的兩具屍體,對著圍觀的魏軍士兵們道,“他們是弱者,所以即便能逞一時口舌,卻終究逃不過一死。而朕,要帶著你們橫掃草原,成為整個華夏的霸主!爾等可願追隨朕!”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潮水般的山呼,將俘虜們僅剩的一點兒勇氣都淹沒了。


  邀雨歎息,這大約就是與生俱來的王者,就連這種時候,都不忘了鼓舞士氣。


  她沒有看這人世蒼涼的心情,轉身打算回自己的高車,卻在下一瞬聽見了一串清晰的擊金之聲。


  這擊金之聲如同一支破雲的利箭,讓眾人刹時禁聲。


  緊接著,所有人都聽到一位老者悠遠的吟唱:


  大道茫茫兮,陰陽恒常——


  蜉蝣駸駸兮,天地有綱——


  爾道憧憧往來,何不吹笙鼓簧——


  縞素哀哀兮,魑魅魍魎——


  邀雨登時精神起來,幾個起落就跳上了自己的高車頂,開始四下張望。


  在遠處的子墨和嬴風顯然也聽見了歌聲,正迅速向邀雨這邊奔來。


  拓跋燾反應雖慢了一拍,也很快就猜測出,這唱歌的老者大約就是邀雨的師傅。沒想到他人真的在柔然!

  能教出檀邀雨這麽強的徒弟,可見這位師傅該有多厲害。若是能將他聘入朝堂……拓跋燾想著也開始四下尋找,並吩咐其他將士,“快去把吟唱之人找出來,速速請到朕這裏!”


  可邀雨的師傅顯然是用內力唱出的這首歌謠。聲音洪亮如同自四麵八方而來,根本聽不出人到底在哪個方向,距離這裏多遠。


  邀雨急了,她立刻催動內力,高聲喊道,“師傅!徒兒尋了您這麽多年,您真的打算避而不見嗎!”


  “時候未到——”聲音遠遠傳來,似乎人已經要走了。


  邀雨怎麽可能就因這一句“時候未到”就放棄,她跳下高車,直接跑到拓跋燾旁邊,搶了拓跋燾的馬,騎上就跑!

  拓跋燾慌了,他的神駒可是日行千裏,這要是讓檀邀雨跑了……


  “追!快追上去保護仙姬!她若是有什麽閃失,朕砍了你們的腦袋!”


  不待拓跋燾的人有所反應,子墨和嬴風已經不分前後地騎馬追了上去,墨曜也緊跟其後。


  拓跋燾索性搶了自己部下的馬,也追了過去。


  其實邀雨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跑,可她又受不了呆在原地不動。這麽多年了,為了問一句“為什麽”,她從劉宋被放逐到北魏,又從北魏找來了柔然。


  邀雨催著馬一路狂奔,一直跑了一刻鍾,才漸漸停了下來。


  她坐在馬上,望著無垠的草原和快要落山的夕陽餘暉,不禁悲從中來,竟忍不住放聲大哭,“師傅!您究竟是為什麽!”


  為什麽傳了她如此霸道的罡氣內力?

  為什麽傳了她內力又不留下來教導她?


  為什麽她小小年紀被世人視作妖女時不來為她澄清?


  為什麽知道她被關在地宮十年之久,也不來救她?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她?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

  子墨趕到時,心疼地將邀雨擁入懷中,輕聲哄著。


  嬴風也覺得胸中憋悶,也不管邀雨的師傅聽不聽得到,運足內力大喊,“師伯!晚輩知道您此刻不便想見,可否請您告知相見之期?”


  “待小丫頭及笄之時,老朽自會於平城與你們相見——”


  嬴風原本隻是發泄般地喊一句,沒想到竟真收到了回答!


  邀雨猛地自子墨懷裏直起身,高聲問道,“當真!?”


  這次師傅卻沒再回話。


  邀雨一臉怨念地望向嬴風,“為何你問的師傅就回?”


  嬴風隻覺百口莫辯,有這麽遷怒人的嗎?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因為我長得帥?”


  邀雨不再聽他鬼扯,想想這一趟柔然之行,沒有徒勞無獲,已是幸事。


  及笄之時,不過再半年而已了!

  拓跋燾和花木蘭追上邀雨等人時,邀雨已經破涕為笑。


  拓跋燾看著邀雨滿臉淚痕,卻笑得燦爛。子墨等人都圍著她,哄她開心。這一幕竟讓拓跋燾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拓跋燾伸手一個呼哨,他的馬就馱著檀邀雨向他走來。馬突然自己動了,邀雨一個後仰後趕緊抓住韁繩。見是馬主人召喚,邀雨忙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謝道,“多謝魏皇的馬。”


  拓跋燾張口就道,“要道謝的話就以身相許。”


  邀雨跳下馬就直接走了,“本宮可比陛下的馬金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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