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回不了頭的時光

  那個時候薑小茶忙著跟小塔有關的事情，不管是電話還是聊天軟件都找不到人，但是隻要路晗願意，他可以去臨海中學，他可以去她家，總會有辦法的。而找不到路晗，卻是他去了中國的另外一邊，隻要他願意，完全可以消失在茫茫人海裏——可以說，因為路晗很長時間都沒有回來，薑小茶以為他的確是想這麽做的。


  “小茶，對不起，那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路晗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短發，也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才感覺到，其實一味的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可是等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似乎有點太晚了。


  薑小茶像是沒有看見路晗的懊悔，繼續微笑著說：“其實我也知道，一個高考狀元留在南大，實在太委屈你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因為我而耽誤了你的前途，但是你這種一言不發走人的感覺，特別沒有擔當。”


  “我……”


  薑小茶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一開始，我給你找了很多很多的理由說服我自己，想著等你回來了，我們就好好談一談，哪怕等你打電話給我都是好的。可是你沒有，而我也已經等了太長時間了。”


  “小茶，難道這一切不是起源於你嗎？填報誌願那會兒，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心思飛到哪裏去了，是的，我知道我這樣很窩囊，但同時，你也讓我很心涼。”路晗忍不住反駁，盡管一開始他並不想這麽做。


  薑小茶有些悲哀地看著他：“你從來都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麽。”


  “你也沒有了解過我經曆過什麽。”路晗說。


  薑小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覺得如果兩個人再吵下去，估計能把整個冷飲店裏的目光都吸引過來，“路晗，我不想跟你吵架，所以我們暫時就先這樣了，好麽？”


  路晗沒有說話。


  薑小茶站了起來，將自己那份焦糖奶茶付了錢，走了出去。外麵的溫度太高，燙得薑小茶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薑小茶回家的時候，眼眶還是紅紅的，林嘉言恰好端著一杯果汁回房間，看到無精打采的薑小茶，又折了回來，“小茶，是誰欺負了你嗎？”


  “沒有，是我自己心情不好。”薑小茶垂著腦袋說。其實林嘉言真的很了解她，了解她的每一次狼狽，但是她還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狀態很糟糕的樣子。


  林嘉言卻不相信，他執拗地將薑小茶的頭扳正，看著她的眼睛說，“為什麽哭了？”小塔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了，薑小茶沒有理由在這會兒哭才對。


  薑小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突然說：“這個暑假，我想出去走一走。”


  “走一走？”林嘉言不是很明白她想要表達的意思，每年暑假謝如錦都會帶他們去各地旅遊，但是看起來薑小茶想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嗯。”薑小茶點點頭，“以前很羨慕那些說走就走的驢友，但是輪到自己的時候，又沒有他們的魄力。最近發生了挺多的事情，我覺得旅行能夠開闊人的心境，一直呆在家裏也沒什麽意思。”


  林嘉言沉默了一下，“你跟媽媽商量一下吧，她會同意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林嘉言是真的了解她，不然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就對她表現出了支持。


  薑小茶心中微暖，正要離開，林嘉言卻又喊住了她：“你心情不好，是因為路晗嗎？”


  薑小茶呆住了，之前林嘉言就知道她和路晗的關係了，沒想到現在更是直接報出了路晗的名字，真是尷尬非常，有一種所有的心事都被看穿的無所遁形之感。


  林嘉言的嘴角幾不可見地上揚了一些，“你知道的，你的事情，我肯定會關注的。”


  而且薑小茶和路晗的相處看似低調，但是隻要了解他們的性格的人，總是能夠從生活中發現許多端倪的。這個世界上有三種東西是無法掩飾的，感冒、貧窮和喜歡。你以為你與平常是一樣的，但提到某個人的時候，你的整個人都在發光。


  薑小茶終於放棄了抵抗，“是的。”


  “我知道了。”奇怪的是，林嘉言沒有像薑小茶想象中的那樣繼續盤問她，而是衝她笑了笑，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搞得薑小茶一頭霧水，林嘉言特地問一遍自己，就是為了確定嗎？

  當然，薑小茶也沒有繼續糾結，相較這件並不重要的事情，她還有很多事情要煩惱。


  好在謝如錦是一位開明的家長，聽說薑小茶想要一個人去旅行，當即表示了支持，“女孩子要多出去走走，有了更好的曆練，氣質才能得到升華。”隻要是有好處的興趣愛好，她從來都不會幹涉薑小茶的發展。


  當然，這在不少家長看來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但謝如錦也能夠做到理直氣壯地回應：“女孩子在很多地方都是弱勢群體，但是把她們一輩子關在家裏就是最好的嗎？當然不是，一個心智成熟、修養良好的女孩不會主動招惹麻煩，也不會輕易地被人誘拐，這就是所謂的名媛教育。”


  哪怕薑小茶有時候覺得她太過冷漠，也會偷偷在心裏羨慕她身上沉著的氣質，或者說，哪怕薑小茶的本心並不願意這樣，但是她的成長，也是以謝如錦為模板的，隻是可惜人與人終究是不同，她也不可能真正複製成為下一個謝如錦。


  至少，在謝如錦沒有問她原因就同意她出去走走的時候，薑小茶是真的非常感謝她的。


  因為薑小茶立誌要做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獲得了謝如錦的支持之後，她就在網上訂了第二天去雲省的火車票，收拾好東西之後，想要跟林嘉言正式地道別一下，沒想到他竟然不在。


  林嘉言因為自閉症，幾乎沒有別的朋友，除非有什麽事情，否則他也很少會出門，晚上八點多竟然不在家中，實在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不過薑小茶轉而想到，她最近生活得太過封閉，從來沒有關心過大家的生活到底是什麽樣的，或許是林嘉言因為去了一趟首都而有了新朋友呢？於是也不再糾結，隻是在林嘉言的房間裏留下了一張明信片，表示她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給他寄明信片回來的。


  如果薑小茶看到此時的林嘉言，一定會大跌眼鏡的。這裏是臨海市小有名氣的KTV連鎖店，在小小的包廂內，燈光是令人不適的昏黃色，歌聲因為太過喧鬧而顯得有些失真。


  林嘉言從一進來就開始皺眉了，他是真的不喜歡這樣的環境，長這麽大以來，這也是他第一次走進這魚龍混雜的地方。不過鄭海告訴他，如果想要談事情又不願意被別人知道的話，這種類型的地方是很合適的。其實鄭海還推薦了酒吧之類的場所，不過兩相比較之下，林嘉言還是選擇了這裏。


  想到今天的目的，雖然林嘉言依舊很不舒服，但還是忍住了。


  過了一會兒，包廂的門被推了開來，路晗掃視了整個包廂一眼，然後將視線放在了林嘉言身上。他自然是知道林嘉言的，薑小茶跟他說過很多跟林嘉言有關的事情。


  如果說林嘉言的記憶裏薑小茶占據了很大一部分，那對於薑小茶來說，又何嚐不是這樣呢？或許薑小茶的本意並不是聊林嘉言，可是好多事情到最後，總會跟他有關係的。


  就是這樣的藕斷絲連。


  路晗跟林嘉言打過不少照麵，但是從來沒有跟他打過招呼，因為他知道林嘉言有自閉症，就算他想要打招呼，也未必能夠得到回應的，所以他從來都沒有準備做過這種有些自取其辱的事情，卻沒想到有一天，林嘉言會主動來找他。


  少年安靜地坐在那兒，哪怕周圍的氣氛熱烈而曖昧，也不能將他淹沒，反而凸顯出他遺世獨立的氣質，明明是格格不入，卻又顯得理所當然。林嘉言的皮膚很白，是那種長年不曬太陽的病態的蒼白，但是如果不是路晗提前知道了他的情況，不會覺得他會是患有自閉症的人，反而會覺得這個少年特別俊秀。


  路晗收起了自己打量的眼神，走到了林嘉言的對麵坐下，“有什麽事情是一定要當麵跟我說的嗎？”


  林嘉言有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睛望著路晗，讓他覺得，明明對方的眼睛裏是有自己的身影的，可是他卻有一種感覺：林嘉言沒有在看他。


  “我知道了你的事情了，小茶會在牆上貼一些剪報，恭喜你，但是不得不說，我特別討厭你這樣的人。”林嘉言不會掩飾他的感情，他隻會做兩件事：要麽不表達，要麽表達，從來沒有折中的方式。


  路晗輕輕地笑了一聲，有著說不出的嘲諷，“是薑小茶讓你過來的嗎？”


  有時候他會縱容薑小茶的人性，但不代表他就一定要接受別人莫須有的批判。他的性格更為內斂，卻不代表他的脾氣很好。


  林嘉言卻認真地搖頭：“不是，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不會讓我來找你的。但是有些話，我真的很想跟你說。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想要阻礙過你們，但是現在我發現，以前我的決定是多麽的錯誤。”


  路晗噌地一下站了旗下，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嘉言，“我們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閑事。”


  林嘉言知道，就算自己站了起來，也沒有路晗這樣的身高，他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眼中沒有半點的驚慌，“每個渣男都喜歡說這句話。”


  在鄭海的熏陶下，林嘉言也不是那個全透明的少年了，他知道應該用什麽詞才會讓路晗最生氣——沒錯，他就是想要路晗生氣。


  路晗抓住了林嘉言的前襟，“不要以為有薑小茶這塊擋箭牌，我就不敢打你。”


  林嘉言的笑容加深了一些：“我們可以試試。”


  沒錯，這就是他來找路晗的目的，指責路晗？不不不，指責一個人能改變什麽呢？他就是抱著教訓路晗的目的來的，但是他不能直接動手，這樣以後薑小茶知道了也會不開心的，最好就趁這個機會讓她明白路晗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林嘉言敢肯定，隻要路晗對他動過手了，他們之間就沒有可能了。他希望，像路晗這種讓薑小茶不開心的人，最好就從根本上杜絕。


  路晗死死地盯著林嘉言，他的拳頭差點就挨到了林嘉言那張俊秀的臉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路晗突然放開了林嘉言，狠狠地垂了一下桌子，然後離開了。


  這時候歌單裏突然放起了之前林嘉言選好的歌：


  We pour out our miseries （我們傾訴著無盡的苦難）

  God just hears a melody（上帝卻隻當作美妙的樂章）


  ……


  林嘉言有些難過，他靜靜地等著這首歌結束，才站了起來。


  林嘉言走出KTV的時候，幾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身後跟了三三兩兩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