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好父親的定義
韓婉念曾經說，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說對了一半也說錯了一半。
韓婉念和路晗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薑小茶和路晗卻站在了同一個陣營裏。哪怕之前他們互不相識，也無法否認命運在冥冥之中的聯係。
路晗點點頭，“害怕過，現在也害怕，也許這種感覺會一直延續下去。但是再怎麽害怕，我們都已經堅持下來了。”
怎麽會沒有恐懼呢？他曾經對每一天都充滿了惶恐，明天他是會流落街頭還是在跑道上脫水而死？明天他是會在泳池中溺亡還是因為壓力太大終於承受不了一切？
他不知道，所以他假裝看不見明天，隻能努力把握好現在。他每天都想多努力一些，也許明天就會輕鬆一些了。
夕陽將天邊染得如火如荼，色彩繽紛晚霞變幻莫測，似乎在昭示著他們未知的命運。
路晗首先站了起來，順便拉了薑小茶一把，“該回去了呢。”
薑小茶輕輕地應了一聲，心裏想著的卻是林嘉言的事情。她終究是失約了，雖然這並非她的本意。
AI決賽作品展示台，林嘉言站在電腦旁邊，望向薑小茶本應該出現的位置，那裏坐著一個韓婉念，卻沒有他希望出現的那個人。在沒有人注意的角度，他狠狠地攥起拳頭，卻無力發泄，最終也隻是輕輕地放開了手。
程序開始運行，它的攝像頭對準了一個個在場的評委，一個個開始致謝，電腦的聲音顯得有些僵硬。但是誰都沒有覺得這個聲音是奇怪的，已經有不少觀眾站起來為林嘉言鼓掌了，因為這是人工智能的聲音！
攝像頭繼續轉動，在隨機選取一個觀眾的同時，電腦也將他的資料念了出來，引起一陣陣驚呼，而AI的機器聲也不負眾望地回應了他們的驚呼。
眾人開始追隨攝像頭的步伐，看著它轉動到嘉賓席中的一個小女孩的身上。這一次，不是機器的聲音，而是林嘉言的聲音，“薑小茶，我喜歡你。”但很快，機器就察覺原本定位好的的女孩並不是薑小茶，它突然沉默了，因為程序裏麵並沒有這一環。
它小聲地說，如果沒有薑小茶該怎麽辦呢？它的機器語言已經無法支撐它想出這個問題。
林嘉言小聲說，如果沒有薑小茶該怎麽辦呢？他與外界的交流始終有限，沒有人會告訴他這個答案。
每個人都有浪漫細胞，尤其是在這種大出風頭的時候唱一出浪漫的戲，總是讓一被人接受的。觀眾們的掌聲更加熱烈，他們或許並不理解人工智能的作用，但絕對接受這樣浪漫的安排，有些女孩子甚至差點落淚了，又有些嫉妒，為什麽主角不是自己呢？
就連評委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很顯然他們認為林嘉言是準備愛情事業雙豐收了。
除了林嘉言和韓婉念，誰都不知道，他們眼中的女主角根本沒有來。他們也不會知道，林嘉言並沒有浪漫細胞，隻是有的話，他永遠無法親口說出來，隻能通過冰冷的機器來傳達。
他是希望她能夠聽到的。
韓婉念看到大屏幕中的自己時，整個人還是懵的，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她才恍恍惚惚聽到了薑小茶的名字。
這果然是一個美好的誤會。
韓婉念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種眼神，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大煞風景地說，自己並不是薑小茶，薑小茶並沒有來。
人人都愛浪漫，所以這個美麗的誤會，隻能是一個誤會。
韓婉念抬頭去看台上的男孩，他的臉色平靜，無悲無喜。他所有的洶湧都不會表現出來，隻有一個人獨自品嚐，獨自沉浮。他明明離所有人都那麽近，但韓婉念知道，他早已與其他人劃出了一條看不見的界限，誰都無法逾越。
哦，不，不是所有人，也許薑小茶是可以的，但是她不在，她已經決定離開，所以到最後，他依舊隻能獨自去承受。
韓婉念覺得自己的眼睛一陣酸澀。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但是對於當事人來說，這隻是無法言說的痛楚，讓他隻能僵在原地。
她想給他一個擁抱，哪怕一個擁抱顯得太過單薄。然而最後韓婉念也隻是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等待著結果。
冠軍是林嘉言，毫無疑問的，一位資深評委直接伸出了橄欖枝，“我很欣賞你，你在編程的時候沒有使用已經存在的計算機語言，你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一套係統。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我們公司的技術顧問職位，待遇絕對不會太差，哈哈，如果太差的話你的小女朋友也不會同意吧？”
眾人皆善意地笑起來，他們很吃善意的玩笑這一套。
但是林嘉言和韓婉念都笑不出來。
林嘉言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冷淡的態度讓評委有些下不來台。
所幸主辦方的人了解林嘉言的情況，附在評委的耳邊小聲地說明了他的自閉症。
評委明顯吃了一驚，然後眼神裏更多的是對林嘉言的欣賞，“很多天才都有無法被人理解的一麵，所以他們將這一麵轉化為自己的才華。哪怕因為你的自閉症會讓你失去與這個世界交流的機會，但是你設計出來的人工智能仍然能夠作為你與世界溝通的橋梁。”
不得不說，評委的一席話成功的圓了場，並將場內的氣氛引向了一個小高潮：原來這個年少的天才竟然是一個自閉症患者！憐憫的人有，崇拜的人有，佩服的人也有，對於主辦方來說也是有利無害，雖然他們並不是靠身世來賺取賣點，但是在最後關頭突然爆出這一點來，絕對能夠將AI大賽的名聲傳播得更遠。
韓婉念有些焦急，她不明白為什麽主辦方一定要將林嘉言的自閉症說出來，她有些擔心林嘉言的情況，哪怕他還是一副老樣子。
在韓婉念的心裏，林嘉言的成績值得所有人的佩服，卻不需要別人的同情。這應該是他最驕傲的時候，但這驕傲並不是建立在別人的憐憫的基礎上的！
林嘉言安靜地承受著各種各樣的目光與聲音，他彎了彎嘴角，其實並不是沒有感覺，他能夠感覺到他們的那種情緒，但他已經習慣了，在長達十多年的時光了，他已經習慣了所有的情緒的洗禮。
他隻是在想，嗨，小茶，你看，這是我為你拿的冠軍。
他隻是在說，嗨，小茶，你看，這是我為你設計的語言。
他知道自己的木訥，他知道自己的無趣，他希望薑小茶能夠快樂一些，他希望有人能夠代替他與她交流，於是他自己設計了全新的計算機語言。
就在他以為他做到了的時候，卻已經沒有人在聽了。
薑小茶沒有來。
那個跟在他身後請求他幫她翻牆找動漫資源，請求他幫她黑別人的QQ的女孩已經隱在了時光的背後。
隻有他還在，他還在眾人的狂歡麵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