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就像一團光
“快跳啊！薑小茶！別人還等著你呢！”
遊泳池的池水泛著藍幽幽的光芒，薑小茶握緊了拳頭，卻莫名地感到一種心悸和惡心。她在害怕，害怕水池帶給她的噩夢，就像8年前海邊的噩夢一樣。哪怕從小生活在海邊的她本應該擅長泅水，但很顯然，噩夢之後，便已經偏離了所有的軌道。
她的掌心都是汗。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這麽淺的水池，是不會出事的，但是一直住在心裏的某隻凶獸卻告訴她，前麵的水池，正張著血盆大口，就等著她跳下去。
一個後排的女生終於等得不耐煩，用力地推了她一把。
薑小茶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便有一口水嗆進了自己的嘴裏。她本能地屏住了呼吸，但是四肢卻僵硬得要命，她知道這個時候需要做什麽，卻什麽都做不了。
她回頭去看泳池邊上的人，他們呼喊著告訴她應該怎麽做，聲音經過水裏，有一些變形。直到長時間都沒有看到她浮出水麵，他們才慌了，為首的兩人趕緊去喊老師過來，也有幾個直接跳下水池，朝著薑小茶的方向過來。
他們伸手想要將薑小茶拉上岸，才發現水底下的人根本就沒有因為嗆水而昏厥，事實上她隻是在水下發抖，拒絕他們的好意。
事實上，薑小茶覺得自己的大腦昏昏沉沉的，隻有一種直覺：遠離所有人，才是最安全的吧。
“路學長，快幫幫忙，一個女生在下麵不願意上來。”一個少年從水池下冒出一個腦袋來，沒有看到體育老師，反而看到快步過來的路晗，頓時眼睛一亮。
被他稱為學長的男生也沒有廢話，直接跳下水，沒有去拉薑小茶，而是直接將她從水裏抱了上來。
“哇！快看，傳說中的公主抱！”
“為什麽薑小茶的運氣這麽好啊，早知道是路學長過來的話，我也跳進去不出來好了。”
“……”
薑小茶還沒有從變故中反應過來，非常自覺地將這些羨慕嫉妒恨的話都屏蔽在了大腦之外。
路晗對著他們班的班長點點頭，“她可能受驚過度了，我先帶她去休息室。”
“好的，謝謝路學長了。”高一（3）班的班長非常客氣地說，但心裏不免感慨，什麽時候自己也有路學長的一半風采就好了。
……
一塊毛巾丟到了薑小茶的腦袋上。
薑小茶抬了抬頭，不知道是不是在水下的時間太長，總感覺她的眼睛是濕漉漉的，像是一隻無辜的小獸。
她終於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個“救命恩人”長什麽樣了。
男生大概有一米七多，小麥色的皮膚，換了一身運動衣之後，顯得很颯爽。眉毛很濃，眼睛很亮又很沉，不笑的時候，很容易給人一種壓力。
原來他就是路晗，那個她剛進學校就被死黨韓婉念灌輸過無數次的對象，傳說中的十項全能，優秀得隻能讓旁人仰望。
隻是她一向不喜歡聽這些八卦，韓婉念說的時候她都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腦子裏隻有一個大概的概念，要更具體的，還真的沒有了。
不對，這個時候，她還在想，他，很像一團光，讓人很想靠近的那種。
但是最後薑小茶隻是動了動手指，便抿緊了唇，摒去雜念，眼觀鼻鼻觀口地垂下了眼瞼。
“為什麽不想遊泳？你本來有能力上來的。”
突如其來的清朗的聲音讓薑小茶愣了愣，抬頭去看路晗，發現他也在看她，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
薑小茶不喜歡解釋，因為她認為相信她的人不需要她解釋，而不相信她的人，她解釋了也沒用，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她覺得自己很有解釋一下的必要，“我，我有恐水症，遇到池水、河水之類的，就會肌肉僵硬，惡心幹嘔。”
路晗挑了挑劍眉，他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這種病症的，“你在騙我吧？我救你上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你有這樣的情況。相反，你在水下的憋氣時間比水都長，你比水都適應水下的環境。”
薑小茶張張嘴，卻發現什麽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路晗說的都是事實，她討厭泳池邊的同學，是他們把她推下了水。她的確是會遊泳，那是從小就會的技能，但是會是一回事，害怕是另外一回事。
更重要的一點是，她上岸的時候，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哪怕她以為自己一定會吐的昏天黑地的。
薑小茶穿上外套，一把將毛巾丟在地上，“我喜歡怎麽樣關你什麽事，你愛信不信。”
她掉頭想要往教室的方向走，卻一把被路晗拉住了胳膊，他冷笑問，“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我不喜歡愛管閑事，但就是最見不得你這種明明有天賦，卻非要暴殄天物的人。你這樣，與一個廢物有什麽區別？”
路晗的話仿佛踩著了薑小茶的貓尾巴一般，她尖叫起來，掙脫開了他的桎梏，“神經病！神經病！”
直到跑出了老遠，她還是一直罵著“神經病”。她為什麽會覺得那樣的人會是一團光呢？絕對是因為在水下的時間太長了導致大腦進水了！
少年望著她的背影離開，他茫然地看看自己的手，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那樣對她，並不是他的本意。
“小茶！薑小茶！你等等我！”韓婉念氣喘籲籲地跟上薑小茶的腳步，看到她濕漉漉的長發，大驚失色地說，“薑小茶，你是不是欠了誰五百萬啊，跑得這麽快幹什麽？而且你頭發是濕的，不要告訴我你下水了。”
韓婉念跟她讀的是同一所初中，當然知道她的恐水症。中考體育有一項是遊泳，薑小茶就沒有參加。反正她背後有一個林家為她撐腰，不過是一項遊泳而已，就算她不參加中考，也照樣能來臨海中學。
薑小茶將落到前麵來的頭發捋到了耳後，神色平靜地說了一聲沒事，她不想告訴韓婉念，因為她不想別人都用看異端的眼神看她——那是她本來應該習慣的眼神。
大多數人聽到她的介紹詞之後都會笑容滿麵地跟她打招呼，因為林家是臨海市首富，但是她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所以那笑容背後的眼神，便是猜疑、不屑、嘲諷。
還有那些人落在林嘉言身上的眼神，赤裸裸得讓人心生難堪。他們以為林嘉言什麽都不懂，但事實上他什麽都知道。
她也終於明白了輕度自閉症的意義。所以，她想要努力在別人麵前裝出她是正常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