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危樓百尺
“唰唰唰！”
眼前的蛇皮，突然躁動起來。
它們的身上雖然各色，尺寸雖然各不相同。
但是，它們卻將力量凝固在一起了。
“希望我的徒弟，可以看到我。”
下一刻，竹青雲感慨輕輕說著，聲音輕柔。
他眼底，突然變得柔和。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但如今，他心中牽掛不斷的，是離不棄啊。
“還好，你逃出去了。”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果斷閉上眼，再沒有任何回音。
讓**和魂魄隨風漂流，讓蛇群和陣法迎接巨龍。
竹青雲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他的表情，也安詳無比。
“唔……”
巨龍正在衝刺之時，它的身上，受到一股強大的衝擊。
“這是……”
猛地，它的動作霎時扭曲，最後恢複原狀的時候，卻苦不堪言。
“滋滋……”
蛇皮迎風飄蕩，看起來極為慘烈。
像空蕩蕩的皮囊，卻和組成巨龍的魂魄一樣，抽象凝聚成了真的攻擊，掐起架來，就不費任何力氣了。
所以，隨著巨龍暴躁的呼喊聲，它的左翼向下沉落，右翼的力量頓時壓在它身上。
不平衡！
“吼……”
它的聲音波及眼前的一切。
“啪啪啪”的聲音，還有人群齊刷刷死去的聲音。
他們垂死掙紮，他們無話可說。
而竹青雲也是。
他隻是冷靜地觀察巨龍每時每刻的情況。
它很快瘋狂地甩動身體，將黑氣分撥，將平衡穩定。
對它來說，自己也許是與它勢如水火的敵人。
但，經曆兩次攻擊，蛇陣已無法保持原來那般穩定，身體晃晃蕩蕩，有些蛇皮，也偏離了保持的地點。
所以，竹青雲這次，是……
是凶多吉少了。
“吼！”
不過，巨龍脾氣暴躁。
剛剛將平衡穩定，它就朝竹青雲發出中氣十足的怒吼。
吼聲中充滿朝氣，一個吞天噬地多黑球，從它口中吐了出來。
爪子輕輕抓著雲朵，眼神威武，睥睨四方。
黑球一去不返，身上帶著魂魄的尖叫，帶著無數讓人驕傲的聲音。
它足有龍的頭那麽大，半徑可以抵得上竹青雲的身高。
所以，在如此大的反差下，竹青雲的身體，也瑟瑟發抖起來。
狂風不再寒冷，吹入他的屏障中。
竹青雲不管不顧，還在打坐。
不過，巨龍噴出這個黑球之後，旋即振翅飛起，意氣風發。
它的樣子，的確很悠閑——
這是為何？
——
“你看……”
“都，人都死了。”
雲端之下，一片黑氣。
這是野火燒不盡的黑色，怵目驚心的黑色。
沿著東西的走向延伸，這條線濃墨重彩，並且覆蓋雲隱仙境的全部，它的發祥地就是危機四伏的森林，裏麵有無數空間亂流的森林。
這是慕容雲隱和念太平同時看出的信息。
“都死了。”
在慕容雲隱的視野內，讓他心寒的爆炸，林林總總，不下百次。
他突然很懺悔，因為他毀了整個雲隱仙境。
他突然極為緬懷，因為他的老兄弟，已經死在這場劫難裏。
他該如何懷念這些。
“雲隱！你的仙境被毀了，你高不高興？”
“太平，迎戰。”
慕容雲隱的麵部表情，很顯然是在思索。
他薄唇輕啟，沒有贅述。
他的意思，昭然若揭。
他要和這條惡龍，爭戰到底！
他已葬送無數人死。
他卻沒有讓自己死。
“我不能死，要是我死了，我豈不是……豈不是會在地獄度日。”
下一刻，他麵帶微笑拔出自己的佩劍。
他的氣勢因為佩劍的襯托，頓時發生了改變。
他笑起來的樣子，讓人措不及防。
笑容中帶有無法抗拒的美豔。
——
“現在，我必須要調控火候。丹成的時候，我也不能怠慢，而是要適當減小力量，而不是信馬由韁。
兩個時辰已經過去，沒有一個人完成丹藥，也沒人放棄。
有些不會煉丹的人，早已放棄在這裏出醜的機會。
而離不棄旁邊，樓昱早已搞定一切，此刻正好整以暇地握住雙手，雙目緊閉，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必然很關注煉丹情況，一如自己。
離不棄也明白了他的想法，自己將天地之氣緩緩逼出丹田。
一時，渾渾噩噩到了午時，離不棄腹中也有些饑餓。
將天地之氣存著，逐漸逼入煉丹爐內，他暫時喘了口氣，並且掏出了小鏡子。
十幾天的顛沛流離，他自己也經曆了風霜蕩滌。
“也不知道……師父還好不好？”
今天，離不棄突然想到竹青雲，想到慕容雲隱，想到他的佩劍。
也不知道是非命運所致，他浮想聯翩。
旁邊的樓昱，也心不在焉，拿著手帕擦著桌子。
這裏比別處熱得多，水氣更甚，顯得濕熱而沉悶。
鏡子上凝了一層水霧，離不棄思忖著將它們擦幹淨，將天地之氣穩定輸出。
這是升華的階段，也是他不用花太大力氣砸在上麵的階段。
他漫不經心地思索自己該不該回去，回到雲隱仙境。
但是，他不知洛霓凰在哪裏。
“這是……”
擦幹鏡子，將手帕收起，他朝鏡裏一望，望見的卻不是自己的身影！
“這是……是誰？”
下一刻，他瞪著雙眼，以為自己遇到鬼魂。
這是——
黑煙無數，群魔亂舞。
他眼前極小的鏡麵上，居然出現如此瑰麗的景象？
他看到無數條拖著黑色尾巴的……蛇皮。
它們已經變得極小，一個黑色的球體比竹青雲身體還大。
“這是什麽？”
情況如何？
竹青雲難道遭到了反噬？
在離不棄眼前鏡麵上，是真的隻有一個黑球，它的身上，黑氣噴發。
“竹青雲！”
突然，離不棄瞥見了一物。
這是師父的臉。
頓時，他驚訝想叫，最終無言。
“竹青雲……”
心中失落無比，像被惡狠狠地剜了一刀。
他看到了竹青雲。
因為竹青雲跟他說過，這個小鏡子，可以在他和他其中一方遭到最凶險打擊的時候，多出聯絡的作用。
若是師父遭到劫難，即將死去，身不由己，離不棄就可以在鏡子上看到竹青雲。
所以今日，當他目睹鏡子裏不是自己容顏的時候，離不棄的心，瞬間沉入穀底。
“師父？”
無數黑色舞動在竹青雲周圍，他沒法動作，身體忽上忽下地懸浮。
“你……”
他身旁的蛇皮，在不斷將黑色吸引，並且吞噬。
但，竹青雲的身體也該很快就被黑氣吸收了……
離不棄看著看著，心中呐喊。
“不……”
他不敢對鏡子裏的竹青雲說話，因為他怕鏡子上染上水霧，讓自己再也看不到竹青雲。
“師父，你怎麽會這樣……”
他發出微微的絮語，心中思緒百轉千回。
他隻能在心中說話，抒發對竹青雲的崇敬和擔憂。
他怕……
隻是怕自己和竹青雲陰陽相隔、雲隱仙境覆滅。
隻怕這鏡子之後，和竹青雲再無瓜葛。
“砰！”
鏡子是無法傳聲的，但在離不棄心中，剛剛，眼前應該出現了聲音。
黑氣徹底籠罩鏡片這塊幕布，竹青雲的身體本就模糊不清，這次更淒慘，徹徹底底湮沒了。
此刻，不管離不棄怎麽看，他都看不到師父，更別提將雲隱仙境的現況了解。
“師父！”
他最喜歡聽“師父”二字，他將自己視如己出。
他瀟灑不羈，用蛇皮占卜，逆天地大劫，毀詛咒迫害。
這就是竹青雲，是眼前看不透黑霧之中，熠熠生輝的旭日。
“師父……”
無聲無息靠著小鏡子，在離不棄不知道的時間，它身上黑色褪去，白色重回，映出的卻是離不棄的衣服。
他在心酸之時，眼眸濕潤。
他捧著鏡子，將它視若珍寶。
“樓昱……師父。”
“嗯？”
正在煉丹、閉目養神的樓昱，突然聽到耳畔有人莫名呼喚他的聲音。
他的感覺頓時經曆了奇妙改變。
“怎麽？離不棄，你喊我。”
他睜眼望去，目睹了離不棄的眸子，自然，也發現他身體的輕顫。
“是難受啊……”
最終，他沒有回應，也沒有安慰。
讓離不棄在無窮盡痛苦的漩渦中掙紮，樓昱心中起了意外。
他很驚訝的，是離不棄所作所為的原因。
隱約，他腦子有些疼痛。
——
眼前黑氣浩蕩，將自己覆蓋。
“離不棄……”
竹青雲歎了口氣，明白自己命不久矣。
他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心中變化無數。
離不棄是不會回來了。
他不問歸期，他給他鏡子說加持了最後的留戀，離不棄看到沒有？
“師父！”
自己身處黑色怪球所在的空間，它像太陽朝身邊不斷散射黑氣，蓬勃的力量，欣欣向榮。
自己的腦子，也因為這個原因而迅速渾濁。
不過，竹青雲明白，自己和楓兒最後的念想也被燒了，這裏的世界整個都毀了，他留著，也沒什麽意義。
慕容雲隱和念太平，可能會逃逸整片空間黑氣蔓延之地。
但是，這裏即將徹底淪為生靈塗炭的煉獄。
他想著，明白時局危機不容小覷，隻能帶著不舍，差遣自己的蛇皮。
“為我再服務一次。”
他的聲音，空靈而安靜。
“師父！”
這還不是最後時刻，但他已聽到一個焦急的聲音。
是離不棄的音色，真的沒錯！
“好徒弟啊。”
竹青雲終於露出一個心酸的微笑。
他無聲無息地張嘴，旋即劇烈地咳嗽起來。
在他咳嗽的時候，鮮血已從他口中噴出，奪目耀眼，成為凝固的希望。
“咳，咳……”
蛇皮顫抖起來，一點點將黑氣吸取。
不過最後，它們齊刷刷地失敗了。
黑氣可將它們身體燃燒，他們的生命，寥寥無幾，和竹青雲一樣，都到最後時段。
“轟！轟轟”的聲音，則是它們最後一次阻止黑球靠近竹青雲時，發出的悲壯聲音。
竹青雲一聲不吭，眉宇間逐漸沾染黑氣。
“楓兒，慕容雲隱，念太平，離不棄，你們都是我遇到的、最覺得值得的人。”
他露出一個享受的微笑，笑容逐漸凝固。
因為他看到，眼前多出危險的光芒。
躍躍欲試的閃光，在這個重量碾壓他的黑球中顯現。
它更如一個隨時隨地會爆炸的炸藥桶，馬上就會被點燃。
生命淪落到數秒階段，竹青雲眼前，也不再是混亂廝殺的戰場，而是最後幾秒鍾、猶如走馬燈一閃而過的無數記憶，無數片段。
剛才他忍痛做出的燒畫決定，死亡的壓迫暴露無遺！
“真——”
“砰……”
下一刻，竹青雲耳畔，闖入一個聲音，一句呼喚。
顯而易見，他終於……和自己達成最後一秒的聯係。
但，黑氣已經團團炸開，是絢爛的顏色，是黃土、高塔石料的顏色。
竹青雲的身體，徹底消失不見。
黑氣成為一個威力無窮的漩渦，攪動著，風起雲湧。
而他的身體，也在剛剛電光火石之際，被吸了進去。
“哢哢哢”的聲音雜亂產生，讓人心煩意亂。
“唔……”
猛地，黑球炸開了，巨龍振翅，飛向天空。
——
“哢！”
下一刻，慕容雲隱揮劍，直逼眼前恐怖巨獸的頭。
“它的翅膀有點不平衡，可能是我們老前輩幹的事情。念太平，快點。”
“你……”
“等下我們就撤，不要耗太長時間。你也知道，這裏已經失陷，守不住了。”
“你怎麽……怎麽會如此無情。”
“這裏，由我創造，由我毀滅。”
下一刻，絢爛的劍光逼近眼前的巨龍。
慕容雲隱不願意和它幹耗的原因是，它的力量永遠比自己強大得多。
它是一群人的魂魄在作戰，而自己僅僅和念太平相依為命。
“好，好！”
下一刻，念太平的手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獸頭。
表情也變得樂觀起來，現在的念太平，似乎什麽也難不倒他呢。
“終於用了？”
“為了逃難，我隻能這樣。”
念太平的手輕輕一轉，他小小的個子中，終於迸發出力量。
轉動著這個精致的獸頭，它的身體迅速成長。
天地之氣不住灌入。
這家夥……
……
是什麽東西？
它本是一隻鳥形狀，卻因為方便攜帶而成為一枚獸頭。
長著尖尖鳥喙的朱雀鳳凰混合體，也在念太平的操控下，逐漸顯現出它的真麵目。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他們的處境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