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羈絆一生
雖然指尖冰涼，雖然油燈將滅，她依舊興致勃勃朝著眼前。
寂靜的夜晚，一燈如豆。
她的眼神中，也驟然一陣驚歎。
“這是什麽好玩的東西！”
下一刻，少女的頭如雞啄米一樣順勢點著，對準地麵。
她的眼前，白皙如玉的麵具，就像一塊磁鐵，在展露它致命的吸引力。
這對於少女來說，是第一次遇到的東西——
“我……我可以去觸碰嗎？”
一時，少女舉著雙手，茫然往前望去，臉上帶有忐忑與斟酌的感覺，又是那麽稚嫩。
微風吹過，麵具上隱約出現了白光！
“嗯？”
白光若即若離，她的手伸出去，沒有尖銳的指甲，它們已經被饑餓咬得圓潤。
手觸到麵具頗有質感的身體，她的心若有所思輕顫起來。
下意識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喧囂，她的身體之中，似有什麽，在呼喚--
“來吧。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怎麽著？
“你和我血肉為依……我是你放在心尖之物。”
“什麽東西！”
隻不過碰了下神醫的東西，世界怎麽會變成如此模樣？
這簡直可笑！
下一刻，少女卻突然不動了。
隻感覺身體內似有什麽東西排出，如涓涓細流。
少女想控製，最終無從下手。
“我……”
這是個什麽麵具？
一時，她已經將油燈放在旁邊，雙手捧起這個東西。
它很輕，就像可以戴上的麵具，沒有多少磨損的痕跡，隻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氧化。
唔，她的身上，怎麽會產生暖意？
這是真是假？
“你……”
頓時，少女美目瞪大，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麵具。
它就像自己從未鑽探的寶藏，擁有她不清楚的功能。
或許，就連這個神醫也全然不知！
一刹，少女心中更是驚異起來。
“真是……好啊。”
仿佛置身於暖夏，身上每個受苦受難的細胞都在張開，她的身高蹭蹭上漲，她甚至聽到屬於骨骼的拔節聲音，這是充斥活力的聲音。
在如此聲音之下，少女醫生居然忘了撤手，也忘了搖醒離不棄，畢竟她這是玩大了還是怎麽了？
難道真的是……
一時，少女抬起頭，感覺自己的筋脈內，有一股暖流在流淌，潛移默化影響自己的心情，讓她笑，讓她心情振奮。
“真的？”
她隻是一個身懷微薄之力的普通人而已，少年救下她之後，暈暈乎乎被狼群迷倒，她挽起袖子，卻因為他佩劍的指示，安全回歸。
想到之前自己膽戰心驚飛在高空中的畫麵，少女握住拳頭，已經有熱淚盈眶的感覺了。
“我……我必須要變強！”
她若不變強，自己的哥哥怎麽辦？他的腦子半邊癡傻，走路踉蹌，還能怎麽辦……
“謝謝你。”
頃刻，她感覺有熱流從自己身上排出，落入麵具之中。
但，因為這種身居自己身上氣力的流淌，讓少女方才發現，自己是真在剛剛升了溫，身上每個細胞，都像新生的希望。
是如此冉冉的希冀。
眼前畫麵重新變成床腿，少女低著頭，不知不覺已經到達少年眼前。
“神醫好。”
下一刻，她的脖頸也泛了紅，她露齒一笑，細巧可愛的五官，是那麽嬌俏。
雖然身高平庸甚至矮小，但她的笑靨足以抵擋一切壓抑。
而且，她還沒有忘記，把剛才掉到地上的麵具拾起，放在少年枕邊，自己則下意識地取下自己的“圍巾”。
一條綠油油的草編“圍巾”。
下一刻，少女站起身子，撫了一下心口的念珠。
這是一串念珠，也並非假冒偽劣的貨。
這是她祖宗十八代傳下來的寶物，也就是庇護她生命的護身符……
必定，家族流傳的東西，都會有花裏胡哨的描述。
這串念珠，因為時間流逝，已經磨損了很多處，連串聯它們的線也透了出來，上麵起了有如棉絮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被蟲蛀了。
“唔。”
拋棄了腦子中的幻想，靜靜坐在地上，她也沒覺得地上有多冷。
昔日的冷，對現在的自己來說，並非什麽滅頂之災。
她甚至享受這種在冰雪中坐著的感覺，感受身體運轉的每處動作，每個反應，這些，都讓她興奮不已。
甚至，她覺得自己像邂逅了新生！
這是多麽……多麽美好的感受！
此刻，她已經自如地擺出一個姿勢，腿盤曲，認認真真地開始打坐。
在此之前，她從未接觸過打坐修煉之事，自然更茫然一些。
不過，就如心中冥冥之中的期盼，她這樣做了，輕輕鬆鬆地擺出手勢，呼吸平緩，就如心靜自然熱起來。
她的身上，也千絲萬縷地噴吐出些許氤氳的生命力出來。
這當然是好的前景。
甚至，白色麵具也是拜她所賜，才會變得如此玄妙，甚至在離不棄枕邊，和他產生了冥冥聯係？——
“不要！”
眼前足以將一個人的魂魄消化穿透的白色光束，因為時間流逝而逐漸融合起來，在離不棄眼前愈演愈烈，看也看不到周圍的情況。
強烈的光將自己包裹其中，少女沒有回首。
這是罔顧人倫的虐殺！
在生與死的界限之中，離不棄頭一次感覺到和命運掰手腕的感覺。
他還是不相信，有朝一日，他居然可以和命運博弈？
這到底因為什麽？
頭痛欲裂之時，離不棄的手虛虛地揮動。
他竭盡全力地尋找一根夢線，感知飛快冒出，濃烈的求生欲，甚至在夢境中傳播給現實。
此刻，白色的光芒瘋狂扭曲著，將離不棄禁錮其中，他聽見心跳的猛烈，才知道自己並沒有死。
在如此讓他絕望的世界裏，他還能幹些什麽……
眼前這張臉，離不棄閉眼之後，它模糊一瞬，再次出現的時候，卻已在他腦海裏烙印，是無法抗拒的威逼了。
眼中飽含無數思緒，漂亮的睫毛好似蝶翼。
瞳孔上附著的一層膜讓離不棄看得分明，他也知道自己招惹了什麽，索性一動不動，任其擺布。
不過，他眼前逼視自己的眼，在離不棄身上不甘情緒爆發出來的時候，就化成無數光點，迸濺在眼前的世界上。
“這是！”
在離不棄腦子一時無法接受畫麵衝擊的時候，眼前的一個畫麵，如飛速穿梭而過的人影，卻分明是讓離不棄又愛又恨的一物。
這是紫紅色的華貴裝束，這是那個女子的畫像。
“我那個麵具！”
讓離不棄讚歎不已的美觀畫像，剛剛居然出現了？
但離不棄想到的竟不是這個。
他心中除佩劍之外唯一掛念的東西，是雪白白的麵具，也就是他放在身上的麵具！
“難道是因為它？”
沒有任何聲音的，離不棄的眼前，視野驀然轉換，根本沒有任何預兆，就直接開啟最後的傳送。
剛剛足以危及他生命的光束，現在也在離不棄眼前淡化。
他也沒感覺到含著攻擊意思的目光掃過自己的身體，隻不過，感覺魂魄倏然輕了。
“我不相信這個少女，我隻相信我的麵具。”
下一刻，站在風平浪靜的地上，想著針雨的襲擊拂亂，離不棄頗為小心地衝著無際黑暗，喊了一聲，聯絡感情。
“我——我太累了，感謝救命之恩--現在，我是要……要你放過我！就這一次……”
“沙沙……”
可惜，在離不棄的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他眼前的世界，霎時間被針雨湮沒。
“啊！不要啊！我還麽好……”
“沙”地一聲，離不棄的身體一顫。
他感覺自己的某處大穴已經被戳中，而且直中要害。
不過，在針將他“迫害”的時候，離不棄的身體，突然感覺一陣爽快！
“什麽？！”
下一刻，他身體蜷曲，居然因為這措不及防的針紮疼痛，直接咳嗽出來！
“哇！”
雖然是一個魂體，但離不棄沒有任何懼怕。
他明白了些什麽！
“你這樣做，讓我躲還是不躲好呢？”
想著，他也開始斟酌起來。
雖然他還是不知道，麵具到底是什麽東西。
它可以抵得上自己的佩劍，飛刀，以及陣法，訓練他的感知。
現在，它用這種方式去安慰他。
不過，它不就是個陣法嘛……有何靈性可言？
頓時，離不棄撇撇嘴，繼續狂奔。
他是魂魄，但已經排出卡在心中的氣息。
他不再狼狽，不知這是什麽穴位，之後，他也要嚐試該怎麽玩--
“好玩！”
下一刻，離不棄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他在針雨中穿梭的時候，已經將狼群和夢境的事情，忘了大半。
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裏的。
“呼哧呼哧……”
這次的操練，離不棄沒跑多久，就被針炸到，他絆倒在地，氣喘籲籲。
“真……真的，我真沒法子撐下去啊！你別弄死我啊！否則……”
下一刻，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離不棄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下陷的感覺。
“唔？”
下一刻，他眼前，再度略過極簡略的、似手持權柄的女子畫像。
她的樣子不怒自威，她的神情模糊不清。
“唉……”
最終，離不棄已經明白自己沒法改變出去的事實，方才睜開眼去。
“你……神醫，你終於醒了！”
“神醫？”
少女的聲音鑽入離不棄的耳朵。
他意外地投過去一個目光，驚訝地發現一個少女，瘦瘦小小的少女。
她候在自己的眼前，表情虔誠而欣喜。
臉上掛著樂觀的微笑，露出幾顆牙齒，多出的，也都是欣然之感。
這是少女必然的爛漫。
不過，她笑得如此璀璨絢爛--
“你怎麽有修為了？”
下一刻，離不棄的眼前，一抹正在孕育著的天地之氣，赫然在少女身體內！
“唔……神醫，你好厲害，你怎麽看出來的？”
“看你身上的氣息。”
少女的聲音送入離不棄的耳朵，他眯起眼，聽見“沙沙”的趿拉聲。
“妹？”
“哦，我去呢，別急啊，吃了別燙著，我不是在扇扇子嗎？”
唔，是很香……唔，可能是野菜的雜燴吧……
“哦，哦，好。”
離不棄聽見的還有“哥哥”的回答。
不過，他和少女的聲音比起來，一個文文弱弱，虛而聽不清楚，一個是少女的，甜美自然清潤。
兩個聲音疊加，撞出不同效果。
“你，先不要管我，去……去管他。”
這個“哥哥”，似乎有點稚嫩啊……
一時，離不棄指著門口，對少女囑咐了一聲。
“好的。”
乖巧地點頭，窈窕淑女的影子在離不棄眼前搖曳。
又是日上三竿的時辰--他也餓了。
——
“神醫，剛剛是神醫醒了！”
“陪我吃飯。”
比自己更為纖瘦的少年，正坐在她的對麵。
他的臉上，帶著古井無波的表情，似沒有情緒波動。
但，少女對準他心口望著的時候，卻隻能唏噓長歎。
“長命鎖……”
他和她本身懷貴物，卻因為各自的原因，沒法把它們都當掉。
不過，少女丘還是低著頭的，她的眼底，隱隱一陣難掩的失落。
“哥哥還是這樣啊……好傻，好可愛。”
他笨拙地用兩根細細長長的竹筷挑著碗裏的“竹絲”。
“唔，不好吃。”
“要是你不吃這個，就沒東西吃了。”
“沒吃的了……”
下一刻，清瘦得好似竹筷子的少年，卻愁眉苦臉地挑起曲曲折折的野菜，也不管是不是熟的，就朝嘴裏塞。
“好吃，好吃……”
“好好吃，別嗆到了。”
下一刻，少女瘦削的身體站起，是給少年加菜的。
他雖然長著一副十幾歲少年的臉孔，心智發育卻還滯留在五六歲的階段，今生今世，都無法再朝前邁進一步。
他的智力隻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永遠原地踏步--
這是讓少女心中痛苦不堪的折磨，她千萬次想著一個溫柔笑著的哥哥，殊不知自己最後，隻是做了個夢。
夢醒之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心中怎能不難受。
“飯……妹妹喂。”
“好的。”
不動聲色地掩蓋住眼底愁緒，少女湊到哥哥旁邊，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清新氣息，不由自主閉起眼，用筷子夾起些不堪入目的穀粒，朝少年口中遞去。
這是……這是她唯一能當做飯吃的東西。
不過，他無知無覺地咀嚼著，不時露出好似孩童的微笑，有時則蹙眉不語，眉宇間含著深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