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終點,起點(1)
彼岸穀,小竹屋內。
昕悅倏地睜開眼睛,下一秒,她驀地從床上跳起來!
她怎麽會回到這裏,究竟是怎麽回事!
“醒了?”輕雷凜冽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昕悅莫名其妙地望著輕雷:“水絢瓔呢?”
“走了。”
“走了?”昕悅慌忙從床上爬下來,神色緊張:“還有幾天是月食之夜?他上哪去了,真是瘋了!”
輕雷冷冷地望著她:“明晚便是月食夜。”
水絢瓔到底在幹什麽?
昕悅焦急而氣憤地跨出小竹屋,邊走邊對身後的輕雷道:“以最快的速度,帶我回暗夜宮,快點!”
“暗夜宮……解散了。”
“什麽?”昕悅詫異地回過頭,不敢置信地望著輕雷:“你剛才說什麽?”
輕雷麵無表情地:“三日前,暗夜宮……已解散。”
“那水絢瓔呢?”昕悅激動地大吼:“水絢瓔跑哪去了?”
“不知道。”簡單三個字,是答案,亦是事實。
“那你在這裏做什麽?”昕悅氣憤地盯著輕雷。
“奉宮主的最後一次口諭,將你送來此地。”輕雷掏出懷中的碧血石與絳龍珠,置於桌上,冷聲道:“這是宮主要我交給你的。我走了。”
“等等!――”輕雷停住了腳步。
昕悅滿懷希望地看向輕雷:“你知道他在哪嗎?帶我去找他好不好?”
輕雷麵無表情地:“我不知道。”下一秒,他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昕悅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怎麽會這樣?瓔為什麽要走,我該怎麽找他?
暗戒。對,暗戒!
昕悅匆匆將右手食指湊近嘴唇,大聲呼喊:“水絢瓔,你給我出來,快點出來!”
房間內,突然出現了一幅很大的幻象。
滿天繁星下,高高的懸崖邊,一襲紅衣的水絢瓔迎風站立,妖冶得如同一朵令人欲罷不能的罌粟花。
他遠遠地望著她,微笑:“悅悅,這是你最後一次見到我。一定要記住我有多美,以後要常常想我。我走了。不要白費力氣來找我,你不可能找得到我。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嗎?隻要在月食之夜,將碧血石與絳龍珠放於兩側,一隻手握住暗戒,另一隻手握住青鳳玉佩,借助月食的力量,便可打開時空之門。”
他優雅地揉了揉飄散的青絲,繼續微笑:“你個臭丫頭真是幸運,藍月大陸四件上古神器,現在可全在你手上呢。能夠回家的機會隻有這麽一次,因為下次月食將會是在百年之後。你好好考慮。打開時空之門,需要在開闊而高聳的地段進行,我將它選在了藍鷹山莊的至高點――斷涯。”
他認真地望著她,神色中隱隱有著憂傷:“丫頭,曦要成親了。輕雷已悄悄將你送回彼岸穀。若你後悔了,就去找曦。”
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本公子難得放手。不管你怎樣選擇,我隻是希望你能快樂。赤雪你不用擔心,我會陪著她。”
他的神色忽然變得羞澀:“臭丫頭,本公子不習慣向人道歉。你明白我是什麽意思,對不對?”
他定定地望著她,眼神越來越悲傷,聲音越來越顫抖:“悅悅,我真的要走了。這一輩子我欠了雪,我必須補償她。可是下一輩子,我會去找你。你一定要,等著我!下輩子,我絕對不會再放過你……”
呲的一聲,幻象消失了。
小竹屋,又恢複了寧靜。
原本隱形的暗戒,忽然間,堂堂正正地出現在昕悅的食指上。暗紅的寶石,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從那以後,那顆暗戒,再也不曾消失。這是不是代表著,水絢瓔與它,再沒有任何聯係?
昕悅愣愣地望著手上的戒指,忽然間,嚎啕大哭!
水絢瓔,真的走了。他拋下了她,帶著赤雪,走了。
而她,的確沒有任何辦法,找到他。
等了兩年,盼了兩年,她終於要,回家了。
“啪!――”的一聲驚雷響起!
原本明朗的天空,突然間,烏雲密布。
窗外。電閃雷鳴,烏雲遮蓋下的天空時不時出現一抹詭異的腥紅,觸目驚心。凜冽的狂風夾雜著豆大的雨滴,不斷在玻璃上拍打,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疾馳的閃電自窗前劃過,一道比一道可怕,詭異的綠光伴隨著嗜人的血腥,似要將這個世界毀滅。
窗內。纖瘦的淡藍色長裙女子蜷縮在屋內一角,渾身止不住地顫栗,如瀑的長發披瀉在肩頭,長發下的那張秀麗的麵龐蒼白而透明,空洞的眼神裏盛滿了悲傷,眼角掛滿了晶瑩的淚珠。
良久。
她倏地抬起頭,胡亂地摸了一把眼淚,瘋狂地大笑:藍昕悅,你應該開心,因為你,終於要回家了。哈哈。你要回家了。開懷地,大聲地、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
等了兩年,盼了兩年,你終於要,回家了。
??????
月食之夜,藍鷹山莊彌漫著一派喜氣洋洋。
因為他們最尊敬的莊主,明日就要大婚了!
新娘就是他們所熟悉的溫柔賢惠的小姐。
那位有著閉月羞花之姿,沉魚落雁之色,讓天下女人盡失風采的穆茹雲。
藍月大陸人人都說,這是天賜良緣。
才子佳人,人見人羨。這樣的良配,千年難尋。
藍鷹山莊的下人們全部都樂開了懷,
小姐多年的等待,終於有了一個完美的結果。
明日起,藍鷹山莊,終於有了莊主夫人。
於是,下人們忙著張燈結彩,大紅的喜字高高懸掛在山莊的每一個角落。整個山莊熱鬧非凡,大家的臉上都寫滿了喜悅。
一群人的狂歡,更突顯了一個人的孤單。
寂靜幽深的彼岸穀竹屋內,昏暗的燭光下,一個淡藍色的瘦弱身影正在整理自己的隨身物品。她的臉色蒼白,眼眶通紅,曾經明亮的雙眸此刻滿溢著哀傷,眼眸周圍一層多了一層淡淡的黑眶。
墨曦,再見了。雖然近在咫尺,可是我卻失去了走向你的勇氣。
究竟是從何時起,我們就這樣錯過了?
她躲在小竹屋內,思考了一整天。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墨曦在等她,等她回到他的身邊。隻要她去了,也許明天的新娘,就會是她。可是,她與他之間,還能夠回到過去嗎?在經曆了這麽多的傷害與折磨之後,他們,還回得去嗎?
曾經發生的種種,已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道疤痕。童話故事裏常常說:“王子與公主在消除了種種誤解之後,最終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生活不是童話。
在現實生活中,每一次傷害,都是對愛情的腐蝕。即使暫時和好了,而那道疤,卻是永遠留下了。
她有勇氣把自己完整地獻給他,卻沒有勇氣,繼續留在他身邊。
愛一個人的感覺,太累。
她與墨曦的愛,累得讓她失去了自我。
所以,她選擇了做一隻蝸牛,逃得遠遠的。
即使她能夠忘記那些傷害又如何?
她的生命,已被附加了太多的責任與內疚。她如果留下來,無法避免地會想到赤雪,想到瓔。她的到來,非但沒有救活赤雪,反而連累了瓔,讓他隻剩下三年的生命。這樣子的她,又如何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自己的幸福?
也許離開,才是對所有人最公平的方式。
不知不覺間,昕悅已再次踏入了那片藍色的花海中。
夜色中的彼岸穀,被一層淡淡的霧氣所籠罩,清幽的鳶尾花香彌漫在山野,舒適怡人。
傳說中的彼岸花,是一種地獄之花,絢麗的豔紅,鋪滿了幽冥之路。
神話中的鳶尾花,是一種開在天堂路上的花,指引人們找到幸福。
開滿藍色鳶尾花的山穀,卻偏偏以“彼岸”命名,這,就像愛情。
陷入愛情中的人們,總是徘徊在天堂與地獄之間,欲拒還休,欲罷不能。
昕悅低著頭靜靜地徘徊在山野間,心底的憂傷一點點蔓延。
不自覺伸手摸到了脖子上的青鳳玉佩,清涼而舒適。腦海中浮現那張溫柔而堅定的俊美臉龐,心中倏地一疼。小辰,你曾說半年後來找我,可是,我等不了那麽久了。對不起,我甚至沒能來得及,與你告別。
小辰,我會非常想念你。但是我卻希望你,不要想我。
在這個世界呆了這麽久,認識了一些刻骨銘心的人。曦,給了她最完美的愛情,卻也帶給她最徹底的傷害。瓔,那個將她引來此地的罪魁禍首,那個存心利用她卻又莫名其妙愛上她的人,她明明應該恨,卻又完全恨不起來。似乎隻有小辰,唯有小辰,從頭至尾給她的,滿滿都是溫柔與包容。
這樣的小辰,讓她感動,亦讓她悲傷。
如果,她首先遇見的是小辰,那麽,所有的一切是否就會不一樣?或許,她會愛上小辰,然後像所有穿越小說裏的女主一樣,馳騁後宮,母儀天下。又或許,小辰會為了她放棄江山,從此逍遙天下,自在愜意。
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她遇見了曦,無法自拔地愛上了曦,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在她被曦弄得遍體鱗傷之時,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卻不是小辰,而是邪惡而慵懶的瓔。
對於瓔,她的情緒是複雜的。這個人老是莫名其妙吻她、調戲她,他擁有壞男人的一切特征,卻也擁有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特質:他對整個世界都無所謂,卻唯獨,非常在乎她。他可以為了她,毀掉全世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的眼神,擁有著致命的誘惑,總是會讓人耳紅心跳。
昕悅對於瓔,亦曾有過朦朧的心動。隻是這種心動,相較於她對墨曦的愛,太容易被忽略。然而,墨曦對她的傷害,太過徹底,太過絕望。如果那夜,瓔沒有說出真相,她真的會毫不猶豫地跟著瓔離開,也許漸漸地,她就會忘了曦,轉而愛上瓔。
隻是最終,上蒼沒能給她選擇的機會。她獲知了真相,並且依舊,愛著曦。於是,她把最完整的自己,毫無保留地獻給了他。也許於墨曦,那夜不過是一次情欲的放縱;於她,卻是一種愛的道別。那一夜,她用自己的初夜,完完整整地,告別了初戀。
墨曦,我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你。所以我,可以毫無遺憾地離開了。
昕悅突然覺得很好笑。
兩年的時間,她遇見了三個最強大的男人。
臨走之時,卻隻剩下滿身的疲憊與傷痕。
這個世界的戰爭,不是因她而爆發,亦不會因她的離去而停止。
從頭到尾,她不過是一個平凡的過客。
來的時候,毫不起眼;走的時候,默默無聞。
昕悅輕輕抬起頭,仰望著星空,含淚微笑。
還有一個時辰,我就要告別這個時空了。
還有一個時辰,我就可以見到媽媽,見到秦芸,以及那些曾經想念過的朋友們了。他們,還會記得我嗎?
對麵,隱約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
昕悅抬頭,呆立當場。幾乎同時,那個正低頭走路的人,也驀然抬起了頭。
四目相碰,遙遙相望。
“你怎麽在這?”墨曦詫異而驚喜地望著她,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