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風雲初變（2）

  一路上，小辰沉默無比，直視遠方，眸光中劃過一道道犀利的鋒芒。如漆黑夜色中的一道道閃電，潛伏著隨時爆發的威力。


  昕悅望著小辰嚴肅的表情，聽著他鏗鏘有力的心跳聲，預感到事態的嚴重性。她仰首望著他，擔憂地問道：“這裏離衛國還有多遠？”


  小辰低頭，眸中凜冽的神態稍有緩和，輕聲道：“天黑之前可趕到青研鎮，那是衛國與祁國的邊境小鎮。隻要順利通過最後一道關卡，明日黃昏便可出境。”


  昕悅心頭稍微鬆了一口氣，好險，這裏離衛國不遠了。但願今明兩日別再有任何變故！


  一路忐忑、一路焦慮、一路擔憂。


  日暮將沉，遠處，漸漸出現了一些密集的建築群，夕陽的餘輝灑在這些高低不勻的木楞房上，金光閃閃，一派寧靜安祥。這，該是小辰所指的青研鎮了。


  昕悅緩步踱在古樸的青石小道上，小辰牽馬走在她身旁。昕悅突然轉頭望向小辰，眸中略顯怪異，手不自覺地摸著肚皮，“小辰，我餓了。你有帶銀子嗎？”


  小辰輕聲一笑，順手往懷裏摸去，聲音，漸漸艱澀，“所有銀兩……該是在馬車裏。”


  昕悅神色詫異地望著小辰，低聲嘲笑：“你這個皇帝算是白當了，居然身無分文。”


  小辰嘴角上揚，隨即，神色凜然一變，認真地望向昕悅：“你知道了？”


  昕悅的眼神一黯，低眸迅速掩藏自己的情緒，她貌似漫不經心地拍了拍小辰的肩，口吻輕鬆：“你都表現得這麽明顯了，你當我白癡啊？”她抬眸望向小辰，神色淒涼：“落難皇帝，看來我們今夜要流落街頭了。”


  小辰眸光複雜地望著她，隨即，他拔掉手頭的青寶石戒指，淡然一笑：“把這個當掉，可抵我們一日食宿。”


  昕悅兩眼發光，滿臉憤怒而鄙視地望著他，“一顆寶石抵一日食宿？你白癡啊！我最討厭浪費銀子的人！再說，現在祁國肯定在嚴密搜查你的行蹤，這個時候你拿出這麽貴重的東西，簡單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小辰沉思，無辜地望向昕悅：“那你說怎麽辦？”


  昕悅思考了良久，像是忽然記起了什麽！她倏地坐在了地上，將鞋子脫下握於手中，輕輕一抖，幾顆銅板順勢落在了地上。昕悅開心地撿起銅板，站起身對著小辰咧嘴一笑，溫暖燦爛：“哈！我們有錢咯！”


  小辰詫異地望著她，滿臉地無法相信：“你居然…在鞋裏藏銅錢？”


  昕悅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滿臉鄙視地望著他，“這叫未雨綢繆，懂吧？萬一我哪天缺錢了，也不至於馬上餓死。”她甩了甩手中的銅錢，滿臉惋惜：“唉，可惜隻有四顆銅板，早知有今日，我應該多藏一些的。”


  小辰好笑地望著她：“你為何不放銀票，而放銅板？”


  昕悅恍然大悟似的狠狠地拍了拍腦袋，滿臉痛苦：“就是啊，我太笨了！銀票多好，又值錢又輕便。這幾顆銅板重死了，走路踩得枝椏枝椏地，腳痛！……”


  小辰被她那幅心疼不堪的模樣逗樂了，伸手寵溺地摸摸她的頭，輕笑：“真不知你每天到底在想些什麽！”


  小辰突然的親密舉動讓昕悅臉一紅，她慌亂地移開小辰的手，輕聲道：“我去給你買晚餐吃，等著！”語未畢，便慌慌張張朝遠處跑去。


  小辰似笑非笑地盯著那縷淡藍色的背影，唇角露出好看的弧度。


  不過眨眼的功夫，昕悅又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手裏握著兩個镘頭，她把稍微大點的那個，慷慨地往小辰手中一遞，傻傻一笑：“喏，吃吧！”


  小辰心疼地望著她，疑惑地道：“四個銅板，隻能買這麽點東西？”


  一提到這個話題，昕悅便是氣不打一處來，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憤怒地：“丫的！這兩天物價漲得厲害，所有東西都貴了一倍。據說，最近大量的難民湧往此地，想出境入衛國。所以這些黑心生意人就趁機狠狠賺了一把！”


  小辰挨坐在昕悅身旁，神色凝重，“看來，祁國內戰已經開始。戰火，很快就會蔓延至整個藍月大陸。”


  昕悅的心撲通一跳，疑惑地：“祁國內戰與藍月大陸有什麽關係？”


  小辰輕歎了一口氣，遙視遠方：“小悅，你有所不知。祁國內戰，不過是打開藍鷹山莊缺口的一個幌子。藍鷹山莊與各國的交界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藍鷹山莊一旦撤兵，主動將那些關口讓與他國軍隊占領，天下形勢，將發生巨變！”他再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語氣沉重：“此時，內戰怕是已經開始了。祁國韻帝根本就不是九王爺的對手，內戰很快就會結束。祁楚聯合攻衛，迫在眉睫！”


  昕悅的心一點一點下沉，也就是說，這整個事件，與墨曦的刻意縱容有關。可是，墨曦為何要這麽做？墨曦怎麽可以這麽做？

  她焦慮地望著小辰，“你什麽時候回國？”


  小辰轉眸望向她，“明日黃昏，是邊檢最為鬆懈的時候，到時可混入難民之中。”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語氣堅定：“我們，一起走。”


  一起走嗎？昕悅迅速低頭，掩飾自己的情緒。小辰卻當她是默認了。他輕輕將手中的饅頭放於昕悅手中，神色溫柔：“小悅，這個你吃，我不餓。”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肚子卻突然傳來一陣怪叫。


  小悅猛地抬頭，憤怒地望著小辰：“還說不餓！幹什麽，嫌饅頭太粗糙，入不了你的口？”


  小辰怔怔地望著她，眼神無辜：“我……不是那個意思。”


  昕悅又將饅頭放回他的手中，低著頭，沉默不語。


  小辰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小悅，你怎麽了？”


  昕悅把頭埋在胸前，繼續沉默。


  小辰輕歎了一口氣，“小悅，你可是在怪我？怪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昕悅緩緩搖了搖頭，不答話。


  小辰輕輕撫弄昕悅的發絲，語氣頗為無奈：“小悅，我並非刻意想騙你。我隻是，害怕失去你。從兒時起，我就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宮廷裏的明爭暗鬥、勾心鬥角是你無法想象的。我很感謝上蒼讓我遇見了你。多年來，唯有你，將我視為一個普通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向往這種普通百姓的生活？每當看見你，我就會想笑；與你在一起，我會覺得非常輕鬆。我曾經以為缺之不可的權利與欲望，在遇見你之後，突然間都變得不再重要。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我隻是，很想帶你走，很想將你留在身旁。”


  昕悅突然抬起頭，清澈的雙眸流動著點點水光，她認真地望著小辰，愧疚而傷感，隨後又迅速將眸光瞥開，聲音艱澀：“小辰，我……不能跟你走。”


  小辰明朗的雙眸籠罩了一層烏雲，幽幽暗暗，如漆黑夜幕下的重重森林，辨不清方向。半晌，他低聲道：“是因為他？”


  昕悅咬緊了嘴唇，不說話。


  小辰用手指輕輕抬起昕悅的頭，迫使她與他對視，幽幽眸色中，看不清是悲傷還是堅定，嗓音低沉：“他能做的事，如果我也能做到，你是否會願意，跟我走？”昕悅詫異地望著他，不明所以。小辰認真地盯著她，口吻嚴肅：“給我幾年時間，讓我平定戰亂，扶持新主上位。然後，我陪你一起去浪跡天涯，可好？”


  昕悅忽然覺得鼻子很酸，心裏似乎有什麽堵得慌，她匆忙閉上眼睛，不敢與小辰對視，晶瑩的水珠，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滑落。小辰輕輕拭去了她臉頰的淚花，溫柔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小悅，除非你自己願意，否則我絕不碰你。這樣，你是否願意跟我走？我隻是希望，可以隨時看見你，隨時保護你。”


  昕悅緊閉著雙眸，眼睛內的水珠卻不斷增長、不停往外湧。小辰，你對我這麽好，讓我如何回報？你不遠千裏跑來救我，不顧一切想帶我走。可是，我不能跟你走啊！我如果就這麽走了，墨曦怎麽辦？墨曦該有多傷心？我該如何告訴你，這些天以來，我有多思念墨曦；我該如何告訴你，我不能跟你走，是因為，我愛的人，不是你。


  昕悅緩緩睜開雙眼，愧疚而憂傷地注視著小辰，“小辰，我……”小辰突然急躁地打斷了她的話：“小悅，你好好考慮，明日再回答我，好嗎？”。昕悅垂下頭，輕輕點了點頭。


  小辰輕柔地撫弄她的發絲，輕聲道：“小悅，饅頭要涼了。”


  小悅抬起頭，隨意抹了一把臉，嘟著嘴對小辰道：“不許嫌棄我買的饅頭，你也一起吃!”


  小辰輕聲一笑，“傻瓜，我怎麽會……”他握緊了手中饅頭，幸福地對小悅道：“好，我們一起吃！”


  昕悅破涕為笑。於是，兩個人癱坐在路邊，不顧形象地啃起了饅頭，時而會爆發出一陣大笑，惹得路人頻頻回望。


  這個世間有一種感情，很純很美，叫人不忍破壞，例如昕悅對小辰；這個世間還有一種感情，心甘情願、無怨無悔，例如小辰對昕悅。


  饅頭啃完了，一輪明月自高空升起。小辰握著寶石戒指，沉思道：“還是把它當了，我不想讓你露宿街頭。”昕悅憤憤地盯著他，眸光中可以冒出火來：“不能當，太危險了！走，我就不信我們找不著容身之處！”


  言畢，她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伸出手衝著小辰燦爛一笑：“快起來，我們去跟乞丐搶破廟，晚了就沒啦！”


  小辰愣愣地盯著她，眸光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他緩緩伸出手，在指尖相碰的那一刹那，麵色突然一變，徑直將昕悅扯向了自己的懷抱。昕悅還未能回過神，隻覺眼前一陣旋風刮過，她的腳好像被什麽絆了一下。下一秒，一個人摔在了她的身旁。


  昕悅轉頭望向那個坐在地上揉腳的小姑娘，好心地道：“你沒事吧？”


  小姑娘怒氣衝衝地低喃：“你幹嘛站路邊不動，害我摔了一跤！”然後，她抬起頭望向昕悅。下一秒，驚奇且詫異地大喊：“怎麽是你，恩公？”


  昕悅莫名其妙地盯著這個有些麵熟的小姑娘，尷尬地道：“你認識我？”


  小姑娘突然爬起了身，湊到昕悅麵前，滿臉焦急及認真：“小姐，我是小青啊，你不記得了？去年我賣身救母的時候，是小姐你救了我和娘親！”


  賣身救母？昕悅愣愣地望著小青，突然大笑道：“真的是你，小青！才一年的時間，我都認不出你了。你娘怎麽樣了？”


  小青摸了摸頭頂的麻花辮，羞澀地道：“小姐，多虧了你，我娘的病已經好了。這一年來，我娘帶我輾轉來到此地，用你留給我們的錢買下了一間客棧，生意很好呢。”她抬頭望望明朗的月色，殷勤地邀請道：“現在天色已晚，二位去我家的客棧歇息如何？小姐，我娘天天都念叨著你，說你是個大好人。”


  昕悅回頭望望一臉霧水的小辰，突然開心地拉起他的手，另一隻手搭在小青的肩頭，興奮地道：“我們正好沒地方住，小青丫頭，帶路吧！”小辰悄悄地望了一眼正笑得花枝招展的小悅，嘴角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自覺握緊了她的手。高低不勻的三個人，快樂地朝前方走去。


  青梅客棧裏，一處僻靜的木桌前。昕悅正不顧形象地大口吃著菜，小辰坐在她旁邊，時不時拍拍她的背，語重心長：“小悅，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三娘坐在她對麵，嘴角掛著慈祥的笑，“小悅姑娘，你多吃點，不著急。”小青站在旁邊，不時被昕悅的狼狽樣逗得一陣傻笑。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匆促而囂張的敲門聲。


  小青用稚氣未脫的嗓音大喊道：“本店打烊了！去別處敲敲！”


  門外，傳來了一個粗魯而狂燥的嗓音：“快開門！官爺要查房！”


  昕悅與小辰的臉色驀然大變，小辰謹慎地對三娘及小青低聲道：“千萬別讓他們知道我們在這裏！”三娘和小青恐慌地點了點頭，小青顫顫驚驚地指著二樓拐角的一間房，驚恐地道：“那……那房間是空的，你們快、快躲進去！


  小辰不由分說，一把扯過小悅便奔上了二樓，剛進入房間，便聽見一樓傳來了官員們粗魯的吆喝聲。小辰迅速拖過昕悅鑽入床底，床底的空間實在太過狹小，小辰平躺在地上，小悅俯身壓在他的身上。“砰砰、砰砰”兩個人的心髒，因緊張而劇烈跳動著。


  砰的一聲巨響，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