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告一段落（下）
自從去斯坦福的夢想破滅了以後，除了上課時間，林瀟瀟幾乎一直躲在梁盛浩家裏，不說話，也不出門，大多數時間，手機都處於關機狀態。任秋雨搬家，她也沒有出門，這天梁盛浩苦勸了半天，林瀟瀟才勉強答應出門透透氣。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車內卻是一陣沉默。梁盛浩偶爾偷瞄一下妹妹的表情，她蒼白的臉色很是平靜，但她越平靜，他卻越擔心。這樣一想，他倒是後悔那天那麽罵她了，明明她還病得那麽厲害。
“瀟瀟，那天我跟你說的話，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也是一時著急……”
“我知道，再說二哥說得都對，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好多。我確實是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沒有好好愛惜自己，現在經曆的這些，就是對我的懲罰吧。”林瀟瀟看著窗外，淡淡地說。
梁盛浩動情地說：“你知道我當時聽到你……聽到你流產的消息，我心裏有多震驚麽？在我心裏，你還是那個15歲的小女孩，每天都無憂無慮的，甜甜地喊哥哥，眼睛永遠都是閃閃發光的。這些年看著你一點一點長大，看你上大學、談戀愛，雖然還會想起你小時候的樣子，但是看到一直成長的你，我心裏很欣慰……以前爸爸跟我說過，你是林家最小的女孩兒，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哪怕你以後結婚生子，他也不允許你受一點委屈，他有這個資本，也有這個義務，去疼愛你一輩子，照顧你一輩子。以後能成為你丈夫的人，也必定要是這樣的人……你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時候，你知道我們都有多擔心嗎？那天去蔚山看你，秋雨一下子就跪倒在病房門口，怎麽拉也拉不起來，她擔心你也像高璐那樣，隻見一麵，便成永別。瀟瀟，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會頭腦發熱，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這很正常，所以我們從來沒覺得你做過什麽丟人的事。隻是你周圍的家人朋友都是無辜的，如果你真的愛他們，你就不應該讓他們的心裏遭這麽多罪。我們尚且如此，如果爸爸媽媽看到你這個樣子，你覺得他們會怎麽樣？”
“嗯……是我不好……”聽著二哥這一番真心話，林瀟瀟忍不住淚如雨下。經過這番劫難，她終於明白，自己的任性和衝動要付出多麽慘重的代價。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責備你，而是想讓你明白，以後一定要愛惜自己，不要再做讓身邊人難過的事情了。”梁盛浩騰出右手，摸了摸林瀟瀟的頭，笑著說道：“你別想太多，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靜養，靜養最重要的就是要心靜，你知道嗎？”
“嗯。”林瀟瀟含著淚花，笑著點了點頭：“二哥，我想去任秋雨家，她搬家了，我還沒祝她喬遷之喜呢！”
——
林瀟瀟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環視著這個自己曾住過的地方，一時間又思緒萬千。任秋雨端來一個盤子，裏麵放著她烘焙的幾樣點心，放在林瀟瀟麵前，熱情地說：“好久沒吃我做的東西了吧？快嚐嚐！”
“你做的肯定好吃！”
林瀟瀟說話的語調都是輕飄飄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任秋雨聽了一陣心疼，她又趕緊招呼道：“別光吃餅幹，再吃點水果，醫生讓你多吃清淡的，你可得注意。”
“嗯。”或許是因為還在病著，林瀟瀟的笑容格外溫柔，看起來很乖。
寒暄過後，任秋雨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坐在林瀟瀟身邊，緊張地搓著手，與林瀟瀟一對視，不自然地笑笑，就趕緊把目光移開。林瀟瀟放下手裏的杯子，笑著說：“秋雨，我現在真的很平靜了，你不用顧忌那麽多，想問什麽就問什麽好了。”
“我不是想問你什麽，我是想說，以後不要再想那個姓崔的混蛋了……你千辛萬苦地找到勝伊的媽媽，又讓勝伊的媽媽拍了段視頻發給他經紀人，可是他都沒有找你，就直接跟薑庭然在公眾場合出雙入對了……如果有可能，我真想當麵揍他一頓，這種風流成性的偽君子真是太可惡了！”任秋雨緊攥著拳頭，氣呼呼地說道。
“他跟薑庭然在一起，應該也是有原因的吧，或許那個原因跟我也有關係。他不是聖人，會犯錯誤。但他所做的一切，我都會無條件相信他。”林瀟瀟淡然一笑，緩緩說道。
“那你還會再去找他嗎？”任秋雨緊張地問道。
林瀟瀟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等他哪天來找我吧，不管是分是和，我總要聽聽他的真心話。”
任秋雨急了：“你！你真是個傻丫頭！那你就這麽傻傻地等他呀？或許他真的變心了呢？真的為了自己的前程，把你拋棄了呢？他現在已經把你害得那麽慘了，你還不死心！”
“是啊，我就是不甘心啊。”林瀟瀟怔怔地出神，又笑著說：“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還有事要做，有夢要追。”
“唉，崔瑉宇是你的心病，誰都醫不好你。”任秋雨擔憂地說。
林瀟瀟電話響了，她接起來，輕聲說道：“喂？”
“你好，請問是林瀟瀟嗎？”電話那端的聲音甜美可人，想必聲音的主人也是一位美人。
“我是。請問您是？”
“我叫薑庭然，我想見你一麵，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林瀟瀟突然覺得呼吸困難，用求助的眼光看著任秋雨，任秋雨搶過手機，放在茶幾上，按下了外放鍵。
“其實，你不用感到有什麽壓力，我是覺得有些話一定要告訴你。”
好像受到了第三者上門挑釁的威脅，林瀟瀟心髒砰砰亂跳，額頭涔涔冒冷汗。她真擔心薑庭然下一句就是：崔瑉宇不愛你了，可是他無法說出口，我就替他轉達一聲。
如果這是這樣，那她肯定會當場暈倒。
“真的，不是什麽不好的事情，瑉宇哥不想讓你為難，所以一直不肯告訴你，但我覺得你一定要了解他的想法。你在哪裏？我去找你吧。”薑庭然的嗓音依舊甜甜的。
預感漸漸變成了真的，林瀟瀟的拳頭慢慢握緊，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緩緩說道：“好吧，我們見一麵吧！”
“瀟瀟，我陪你去！”任秋雨抓住林瀟瀟的手說：“就算有什麽危險，你也不要怕連累我。以後不管有什麽事情，我都跟你一起麵對。”
“嗯！”林瀟瀟定了定神，緊緊地握住了任秋雨的手。
薑庭然約她們在江南某個僻靜的咖啡廳見麵，林瀟瀟身體沒有完全複原，下了出租車後，二人就走一陣，歇一陣。可沒走出多遠，突然聽到後麵一陣尖銳的刹車聲。二人回頭看，隻見江淩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任秋雨下意識地擋在了林瀟瀟前麵，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江淩一下子推開。眼看江淩就要對林瀟瀟下手，任秋雨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腿，讓她不能動彈半分。
“你給我放開，放開！”江淩氣急敗壞地說。
“有話好好說，為什麽要動手打人？”任秋雨依舊不肯鬆手，緊咬牙關。
“我今天就要殺了這個賤人！”江淩的眼睛幾乎要冒火，她厲聲吼道：“那些醜八怪快把我的醫院給告倒了，你心裏高興了？高璐她爸媽也讓我的醫院名聲掃地了，我的員工都快跑光了，你是不是樂開花了？！”
“秋雨，你放開她，我看看她到底能把我怎麽樣！”林瀟瀟雖然站立不穩，表情卻異常堅定：“我和楊樹已經對你手下留情了，不會像你一樣趕盡殺絕，你還不知反省？”
“反省？反省個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卑鄙，無恥！哪裏像我這麽坦蕩！你以為我就這麽完了？哼，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就這點新聞，我幾天就搞定了。我今天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你別指望你會活多長時間，你們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江淩囂張地威脅道。
“江淩，你真的是冥頑不靈，死性不改！”林瀟瀟眉頭緊鎖，無奈地說：“你當初跟我要的那些資料，明明在你的醫院裏放了好長時間，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卻像丟垃圾一樣丟給高璐的父母。你如今咎由自取，又怎能怪得了別人？”
“高璐的那一箱子遺物，不是垃圾是什麽？醫療記錄根本就沒在裏麵！”
林瀟瀟悲哀地看著江淩，緩緩說道：“錯，它們都夾在高璐的病曆裏。自從進了你的公司，高璐就一直在加班，她的身體早就出問題了，重感冒快一個月了，她才去醫院查體，把隨身帶的資料放進了病例袋裏。隻要你用心看看，你不僅會發現高璐的身體出現了異常，你要找的資料也都能找到。可你根本就沒有把高璐的病放在眼裏，所以你也就錯過了那些資料。”
江淩的表情很是古怪，她不想再跟林瀟瀟糾纏下去，甩下一句惡狠狠的“走著瞧”，便頭也不回地回到了車裏。她越想越氣，尤其想起林瀟瀟那句雲淡風輕的“你隨便”，她更是壓製不住心裏的怒火。看著林、任二人遠去的背影，怒火也越燒越旺。如果此時不動手，她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邪念，真的就在一瞬間。
難怪很多犯罪，起源就是“一念之差”。
江淩發動車子，猛踩油門，向那兩個身影撞去。她紅著眼睛，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撞死她們。
於是，在過交叉路口的時候，她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垂直方向開出來的一輛黃色的校車，“轟隆”一聲巨響，接著刺耳的刹車聲拖著長長的尾音，回蕩在這條並不寬敞的巷子裏。
在林瀟瀟回頭的時候，江淩的車已經完全被校車擠在了牆上，剛才還趾高氣揚的紅色法拉利，此刻卻像受盡折磨一般，車身扭曲到不忍直視。
“秋雨，快，快打電話報警！”林瀟瀟一邊說，一邊朝車的方向走去。她稍微走快一點，腹部的痛感就更強烈一些。最終，她還是沒走到跟前，無力地跪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渾身是血的江淩，嚇得渾身發抖。
還好救護車及時趕到了，江淩並沒有死，她有嚴重的腦震蕩，麵部多處骨折。簡言之，就是她毀容了。
老天對她的懲罰有點殘忍，但不管怎樣，隻要她沒死，那就好。畢竟人活著，才會有希望。
林瀟瀟坐在醫院的長廊裏，快要虛脫了。她和任秋雨剛剛回到家，就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江淩跳樓自殺了。
據大夫說，江淩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對護士冷笑了兩聲，然後就毫不猶豫地從窗上翻下去了，沒有留下任何遺書或者遺言。
因為一直聯係不到江淩國內的親屬，所以江淩的後事都是楊樹在操辦。麵對江淩，楊樹也放下了所有仇恨，以舊日好友的身份，盡心盡力地送她最後一程。
林瀟瀟受到了衝擊，又一病不起。楊樹閑暇時來探望，林瀟瀟看出他的疲憊和哀傷，心情也更加鬱結，病情遲遲不見好轉。楊樹說，江淩的親屬如果再聯係不上，那就隻能他親自回國，把江淩的骨灰帶回去安葬。結果剛說完，楊樹的手機響了，說是江淩的家屬來了，要移交骨灰。林瀟瀟掙紮著下床，雖然她和江淩一直不睦，但總歸同學一場，還是去送她最後一程吧。
在醫院大廳，林瀟瀟一眼就看到了一個氣質卓然不群的女人。她身穿一襲黑色絲絨連衣裙，帶著大大的黑色墨鏡，身上隻佩戴少數珠寶。看到楊樹走過來，她摘下墨鏡，露出些許紅腫的眼睛。
林瀟瀟一下子驚呆了，這個女人太眼熟了，全中國恐怕沒有幾個人不認識她。從年輕時期一直紅到現在的女明星，飾演的角色從國民初戀到國民母親。幾年前嫁給一個商業大亨，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近些年，她已然是相夫教子、優雅老去的典範。沒想到，她竟然還有江淩那麽大的女兒！
她雙手接過江淩的骨灰，一下子抱在胸前，無言地抽泣著。林瀟瀟又想起了高璐的父母，擔心她也傷心過度，剛要去勸她，卻聽她對楊樹說道：“我來這裏的事，請你們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給你一筆錢，你把骨灰帶回去，替我好好安葬她吧。”
“什麽？”楊樹顯然有點暈，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要走了，我的助手會把錢送過來，拜托你了。”
看著她娉婷遠去的背影，林瀟瀟的心也越來越涼。她想追過去質問她，無奈身體卻不聽使喚。不過看母親的態度，林瀟瀟似乎明白江淩為什麽會有那麽極端的性格了。她聽到那個所謂的助手跟楊樹說，最好不要讓總裁知道，他現在不想知道任何關於江淩的事情了。
林瀟瀟明白了，那位“總裁”應該就是江淩的生父了，傳說hei道起家的某集團總裁，那江淩應該就是他的私生女了。林瀟瀟雙腿發抖，再也站不住了，就在旁邊坐了下來。楊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讓江淩走得不那麽淒涼。此情此景，林瀟瀟瞬間心灰意冷，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信念，再也無力在這裏支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