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從何處來

  一直聽說韓國人小家子氣，可來接他們的校車還真是龐大。三次班機，一共才13名學生，坐在車上空蕩蕩的。負責接待的女老師很是和藹可親，就是自始至終都帶著大口罩，看不清楚真麵目。


  “瀟瀟，不都是明星上街的時候才戴口罩麽？”任秋雨舒服地坐在大巴車上，左顧右盼，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


  “現在不是甲流麽，剛才下飛機我也拿到了一個口罩。”林瀟瀟笑著回答她，隨手拿出了一本英文小說，翻了起來。


  “你真厲害，還能看懂英文小說。”任秋雨小聲說道，有些自卑地低下了頭。


  “這有什麽厲害的。”林瀟瀟笑得雲淡風輕，“我在國內讀的就是英語專業，所以我看這些英文小說很正常啊。”


  “你在國內上過大學？”任秋雨睜大了眼睛。


  “嗯……”林瀟瀟不太好意思，也不好掩飾，就簡單地說：“我在H大都上了一年了，開學應該上大二了，不過這次來K大，我還得從大一下學期開始念。”


  任秋雨的眼神充滿了崇拜，但瀟瀟沒有多說，她也不好多問。便把頭轉向窗外，依舊擺弄著自己嶄新的數碼相機。


  韓國的大巴車都沒有窗戶，坐一會兒便有點頭昏腦脹。林瀟瀟合上書閉目養神，跟任秋雨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得知任秋雨是在高考失利之後才決定來韓國的，她不由得又多了幾分感歎。一年前她知道自己的分數上不了北外之後，也曾經動過出國留學的心思，不過幾經周折，她還是決定留在家鄉讀書。


  在得知她曾經是H大的學生後，任秋雨更是對她崇拜不已，誠懇地說，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考上H大，可是今年高考才考了600分，太低了，上不了。舅舅是某大學的教授，聽說按照任秋雨的分數，可以拿K大第一學期的獎學金，所以就推薦任秋雨來韓國上學。


  任秋雨本來都想回去複讀了，可她自己也不明白，複讀的時候怎麽也靜不下心來。或許是舅舅描述的那個外麵的世界太過精彩，她按捺不住，便讓舅舅說服了父母。她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俺長這麽大，連省都沒出過，就直接出國了，跟做夢似的。“


  車裏其他人被她一口方言逗樂了，任秋雨更加羞澀了。林瀟瀟趕緊說：“沒事，咱都是從一個地方來的，說家鄉話也親切些。不過呢，到了學校之後就別說啦，別人聽不懂。”


  任秋雨點點頭，覺得遇見林瀟瀟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林瀟瀟則想起了二哥寄宿在她家的往事，由於聽不懂爸爸的方言，二哥傻愣愣的表情讓她至今難忘。本來二哥說好親自去接她的，可是他要等到九月初才能回韓國。盡管有點失望，但遲早都能見到，林瀟瀟還是充滿了期待。


  車子繼續行駛，林瀟瀟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睛。可能是太累了，反而睡不著，一些零碎的畫麵不斷在眼前出現。昨天晚上，媽媽摟著她睡覺，這是長大了之後第一次；嫂嫂挺著個大肚子，卻非要給她買新衣服，告訴她以後要學會打扮自己；晚上哥哥問她還有什麽想吃的，她想了想說在家沒怎麽吃過油條，結果哥哥大清早就去排隊買油條，她眼裏含著淚卻非說是被油條給燙的；臨走時爸爸又塞給她兩千塊錢，盡管她卡裏的錢足夠她在韓國生活兩年。


  林瀟瀟想了一路，想著想著就不由得流下眼淚，最後一個急刹車，她腦海裏突然跳出那個戴口罩的男生，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發現任秋雨也低著頭眼淚汪汪。


  “沒想到，這麽快就來韓國了……說實話，俺心裏有點怕……”


  “沒事，別怕。”林瀟瀟擦了擦眼淚，握緊了任秋雨的手，強裝堅強：“沒什麽好怕的，咱們總會遇見新朋友，會有新的生活。”


  這話是說給任秋雨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上大學之前，林瀟瀟最大的夢想是當一名外交官，或者翻譯官。她對未來的設想很美好，她要努力學習，爭取到獎學金，大學畢業便到英倫去深造。可是這麽堅定的夢想，現在對她而言，卻如海邊那一片片浮雲一般。離離合合，聚聚散散，確實存在著，卻又是那麽飄渺虛無。任秋雨看著手骨節發白的瀟瀟，似乎感覺到她那份輕盈背後隱藏著深不見底的憂傷，她不懂，也不敢問，便歎了口氣，也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