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四章 誰又會放不下一個死人
內心做著巨大的掙紮，言慕卻到底沒讓情緒有半點寫在臉上，點頭“好，我自己下去吃吧。”
“也行，我扶您。”張媽趕緊想上前攙扶。
眼前人現在的麵色，看起來過於慘白了。
明明江醫生剛剛離開的時候，說做過了診斷，燒已經基本退了，沒有大礙了。
可她現在的狀態，甚至比昨晚被抱進別墅的時候，似乎還要差一些，這讓張媽有些詫異。
言慕出了房門，禁不住側頭，看向了旁邊房門虛掩著的嬰兒房，腳步不自覺就走了過去。
張媽並不出聲，看言慕似乎並不需要她的攙扶，也就隻沉默跟了過去。
房內，寶寶還並沒有睡。
傭人抱著繈褓中的小娃娃，正輕聲哄著，看到進來的人，趕緊禮貌開口“少夫人。”
言慕眼眶刹那間泛了紅，她自認對不住傅宸，而最對不住的，終究是這個還這樣小的寶寶。
一步步走過去，接過了寶寶，一垂眸，她眼淚差點就掉了下去，下意識看了眼窗外，深吸了一口氣。
被她抱著的一小團，那樣嫩生生的一張小臉，前一刻還微微皺著，這一刻，卻突然舒展開來。
小嘴一張，發出極細微的“哦”聲，似是在表示著對她的親近。
她突然不受控製地將懷中嬰兒抱起了些，將自己的臉小心貼了過去。
寶寶身上清甜的奶香味，和那張小臉極柔軟的觸感，讓她整顆心狠狠地顫了一下。
這樣可愛乖巧的寶寶，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至親骨肉。
以後啊，就再也見不到了。
以後啊，還是永遠不要記得她吧。
她狠了狠心，到底是將繈褓交給了傭人，哪怕是再低頭看一眼都不不敢，直接回身，出了房間往樓下去。
張媽即刻跟了下來，從廚房裏端出了早餐。
言慕安靜地吃著早餐，視線到底是看了一眼門口，盡管知道這時候他不可能回來，她也並不希望他回來。
卻突然，很想很想，還可以再見他一麵。
張媽將豆漿倒好了遞過去，一邊開口“少夫人現在不適合喝果汁和牛奶，先喝這個。”
言慕手中勺子一下下攪動著碗中的粥，突然抬頭，平淡的視線看向眼前人“張媽，您說，這世上會有人，永遠放不下一個死人嗎？”
張媽手上動作頃刻一頓，整個人麵色露出極大的不解和惶恐。
這句話，她尋不到半點由頭，更半點聽不明白。
足足愣了幾秒，方才聲調微變地開口“少夫人，您說什麽？”
“沒什麽。”她輕笑，將一口粥送進了嘴裏。
俄而似是極漫不經心的閑聊，不急不慢地繼續開了口“隻是突然有點想我父親了。”
張媽聞言這才暗暗地鬆了一大口氣，剛剛那話，可真的把她給嚇到不輕，現在才算是明白過來，原來是如此。
她這才算是放鬆了些，含著些勸慰開口“逝者已矣，要說永遠忘不掉，倒也正常。
但一直放不下，不管有多在乎，應該也還是不會吧，畢竟認總是要往前走下去的。”
“是嗎，我也覺得。”言慕輕笑了一下，無意識的，眸子微沉。
是啊，縱是再大的在乎，誰要會真對一個死人，永遠念念不忘呢？
就像盛家，那樣寶貝著的獨子盛子昂沒了，就是再傷心痛苦，終究也還是會理性地選擇維護住活著之人的利益。
張媽神色裏含著幾分不忍，小心安慰著“少夫人想您父親了，可以跟少爺說說，要他有空帶您去趟墓地。
少爺一向拿您最要緊，肯定會答應的。”
是啊，一定會答應的，不過已經沒必要了。
她吃完了碗裏的最後一碗粥，起身“今天的粥熬得真好吃，您辛苦了。”
張媽整個人再次一怔，怎麽總感覺，少夫人今天哪裏怪怪的？
難道是身體不舒服的原因，還是說又跟少爺鬧矛盾了？
這小兩口，似乎是冷戰了有段日子了，她看在眼裏，也是幹著急。
禁不住開口多說一句“少爺其實很疼少夫人，就是性子有些冷淡慣了，不善表達，其實……”
“我知道的，都知道。小舟哥哥，一直是這世上最好的人。”走向了廚房的人，突然頓住了步子，很輕地打斷了張媽的話。
她沒有回頭，因為眼底泛了淚。
這是最後一次，她這樣稱呼他，也是最動情最真摯的一次。
身後的聲音含著詫異小心傳過來“少夫人，您是在說氣話嗎？”
她聲音仍是很輕，含著笑“不是，真心話。”
身後的人顯然是不解了，一時沒再應聲。
她徑直進了廚房，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再看向廚房門。
張媽應該是在收拾餐桌了，並沒有跟進來。
她拿過刀架上的一把水果刀，藏進了衣服裏，俄而放下水杯，神色極盡平淡。
回身出了廚房，走到樓梯口，再看向餐桌邊的人。
她聲音緩和清淡，聽不出一絲異樣“張媽，我回房再睡會，最近睡得沉，鬧鍾總聽不見，您過一個小時麻煩叫我起床吃藥。”
樓下的人頃刻應聲“好的。”
張媽剛剛生出的一點顧慮和不放心，反倒因為這句話而消散開來。
言慕麵色平靜，得了回應，這才不急不慢地上樓。
臥室門外，她腳步頓了下，再看了一眼嬰兒房。
那種強烈的想要進去看看的再次升騰而起，她握著門把的手，關節處泛了白。
到底是沒再過去，推開臥室門，俄而進去，輕輕反鎖了房門。
滿腦子想的都是言宇，言宇的前程，言宇的未來，言宇才十八歲，言宇是父親最放不下的小兒子。
理智，已經徹底從她的身體裏抽離出去。
一咬牙，那把刀壓了下去。
應該很痛的，卻好像並沒有什麽感覺了，腦子裏隻有一片空白。
那個瞬間，她突然想起那晚的江邊。
那場盛大如夢的煙火裏，傅宸手捧鮮花和戒指，單膝跪地那樣深情地向她告白，向她求婚。
他說“我愛你，愛寶寶，想把這世間所有的美好都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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