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變
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
馬車在雪地裏咕咕的作響前行,車內,謝意正在沉睡,趕車的少女年紀雖幼,卻又容色清麗,唇紅齒白,眼似星辰明亮。
到了晌午,顧蓉給他換過藥,繼續帶他趕路,身後,是最後一批殺手尚溫熱的屍體,鮮血很快被大雪覆蓋。
第三日,越往南走,雪越下越小。
“出了理縣,再往前走就是南地了,你身上的傷好的七七八八了。”顧蓉鑽進車裏避風,一邊遞給他吃食。
謝意半靠著對她笑道,“傷已好了大半。”
麵如冠玉、目如朗星。顧蓉自下山見過的人中,沒一個比他好看的,她眨眨眼,“你安全了,我家中還有事,暫時不能跟你回家,等我回家報過平安,再來尋你。”
謝意點點頭,叮囑她,“那你路上小心些。”
她向他伸出手。
謝意詫異,卻還是將自己的手伸去握住,少女的手似潤玉般,握在手中,膚如凝脂。
不料被打了一下,顧蓉道,“信物啊!”
他還以為……謝意會錯意,耳根微紅,聽她言語,從身上取下一枚吊墜,“這是我家傳家寶,傳給……”他語頓了一下,繼道,“傳給謝家兒媳……”話語間悄悄紅了耳朵。
顧蓉噗呲笑出聲,把吊墜揣入懷,“那就這樣說定了,待我報過平安,便來豐城尋你。”
顧蓉感覺這筆買賣甚是劃算,以前師父老是奚落她無女兒家儀態,恐她嫁不出去,不成想此次下山,拐了個這麽英俊的男子做夫君,待她日後回去,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她越想越開心,隻覺得現下絕不能讓他出爾反爾,一把抓了他手臂,“謝意,我們可是立了字據的,你此生隻能娶我一人,待我來尋你,發現你負我,那可別怪我取你性命!”
“自然,隻要我不死,我便在豐城等你。”
“那我走了。”顧蓉帶起鬥笠,背了包袱就欲下車,剛掀車簾,眼珠一轉又忽然想到了什麽,她扭回頭,果然謝意正在看她,顧蓉發誓,他真的沒見過這麽英俊的男子,顏如宋玉,英姿挺拔。她色從心起,在他狐疑的目光中,越湊越近,突然往前一俯,極快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謝意倏然震驚!
不等他反應,顧蓉轉身掀簾下了馬車,喚了馬兒,騎馬離去。
待謝意反應回來,急忙掀開車簾,顧蓉已經走遠了。
曆年十二年,他沒死,卻也再未見過她,那個信誓旦旦說會來豐城尋他的人,一消失,就是六年。
六年啊……
杯中的茶水還熱騰,謝意卻沒了喝茶的心思。
前幾年,他也曾暗地裏尋過人,但天下同名之人千千萬,他無從找起,隻得作罷。
董萬先見他麵色凝重,久不出聲,“世子……”
謝意放下信,目光依舊落在上麵,道,“無事,岩叔那邊如何了?”
“再過幾日回京複命了。”
理縣。營帳內,顧蓉正在給傷員包紮,謝君宛在她旁邊磨了一個早上,也不得顧蓉點頭,她有些生氣,可顧蓉心思全在傷員身上,瞧也不瞧她,謝君宛悶悶的幫著顧蓉打下手,但她哪裏是幹活的料,不一會就錯處連連,顧蓉搖頭,擦了擦手,意示她跟自己出去。
兩人尋了一處較為偏僻地,謝君宛已是焦急,“嫂嫂……”
“郡主慎言。”顧蓉打斷她,目光清明一片,“我顧蓉雖然已雙十年紀,但卻未曾婚配。”
“我都知道了,你跟我哥哥可是有婚約的,姐姐……”她惱得要死,為何那日不早點趕到,為何讓哥哥和嫂子錯過,這麽多年了,如若哥哥心裏不惦記,為了孝義,早就為了謝家娶妻生子。
“郡主!”顧蓉冷了臉,有些不悅,“我不知你在說什麽,我現在是軍內隨行軍醫,即將奔赴戰線,陳年舊事,何必再提!”
謝君宛少見她如此冷臉,終於意識到自己太心急了,一時無措,“姐姐……我……”
顧蓉見她爛漫,被自己如此訓斥,內心不忍,“我嬸嬸在王府,還煩請郡主多加照顧,就當是還了我當初的救命之恩。”
謝君宛追著她的腳步,“蓉姐姐,你當真不跟我一起走嗎?”
“郡主,請不要讓我為難。”
謝君宛知道,顧蓉是不會跟她走了。
顧蓉回頭抬眼看著她,“我的行蹤,還希望你莫要對旁人提起。”
天快亮的時候,謝君宛跟著岩鋒的親信部隊踏上了回巒城的路,顧蓉聽著帳外馬蹄聲聲,有人走近的聲音,謝君宛在帳外和她告別,“蓉姐姐,我走了,你保重。”
馬蹄聲漸行漸遠。
天大亮,顧蓉已經起身,換了簡單的衣服,開始忙碌的一天。
待她和方童配好藥材,李大從外走了進來,方童見他,喜道,“師父,您大好了?”
“李大夫,今日身體如何了。”顧蓉給他搭了一下脈,見他氣息平穩,麵色已大好,笑道,“想來是無礙了。”
“不曾想老夫一把年紀了,竟還要個女娃子救,當真是慚愧得很。”李大赫然。
“李大夫言重了,李大夫擅長外傷醫治,對解毒一門未精通情有可原,如若你叫我去治療外傷,我也當真頭疼的很。”
“哈哈……你這丫頭當真有趣。”李大哈哈大笑起來。
顧蓉一笑,未再多言,囑咐了幾句,退了出去。剛剛出帳門,遠處兩人抬著架子奔來,其中一人邊跑邊喊,急切喊道,“李大夫……救命啊……”
人剛至跟前,李大已經從裏出來,一見架上一身是血的人,忙道,“快,抬進屋!”
那人滿臉是血,辯不出樣貌,神智卻還清醒,已經急得拉住一旁人的手,“告訴將軍……快!郡主……郡……主被人擄走了……”
顧蓉心下猛然一沉,臉色已變,急忙俯身,“往哪去了?多久?”
說話間,李大已經將他身上幾處重要傷處割開,清洗上藥,隻聽得他慘叫一聲,手直接狠狠地抓住了顧蓉,他冷汗直流,雙目通紅,“往……平洲城……小道走了了……救她!救……她!”
北元國如今謝家手握大權,謝君宛又是嫡女,如若被抓,以此要挾謝家,軍心動搖,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快去快馬告訴岩將軍!”
顧蓉幫著上藥,約過半盞茶,終於包紮好了傷口,她沉默的走出了營帳。
她給的護身符還貼在顧蓉胸前,昨日的話還猶在耳邊。
蓉姐姐,戰場凶險,這是我在寺裏求的護身符,一直保佑了我許久,今日送給你,你日日帶著,佑平安。
她謝君宛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如若在燕城,不是顧蓉救了她,隻怕現在她現在已經是一抔黃土,她做不了什麽,隻能在心裏祈願顧蓉日日平安。
遠遠傳來浩浩蕩蕩的馬蹄聲,奔馳的馬兒已經闖入大營,岩鋒昏迷不醒,被部下抬下馬,胸口的匕首已經沒入大半。
一行駐守將領大驚,急忙奔上前,“怎麽回事?”
顧蓉就地查看了傷勢,發現他昏厥隻是因失血過多,李大剛剛處理完帳內的後續,不曾想一出來,就見到此景,大慌,上前又探了一番,查看了傷勢,忙道,“快,進帳內!”
給岩鋒治療的營帳屏退了閑人,隻剩下兩個先鋒和一個校尉在商討,“速去傳信回王府,稟告理縣情況!”
“到底怎麽回事?”
“今日理縣城外有難民要進城,我本不允,和將軍爭執了幾句,將軍執意開城門營救難民,不曾想這裏麵混了東嶽奸細,趁著人流偷襲,將軍重傷,在回來的路上……聽說了郡主被虜,一時氣急,暈了過去……”
“這幫卑鄙小人!擾我朝廷,亂我軍心,他日世子必定帶兵北上,取他項上狗命!”
三人憤憤談話間,李大已經準備拔刀,低聲囑咐道,“按住他!”
顧蓉照做,按住岩鋒,隻見眨眼見,手起刀出,岩鋒痛苦悶哼出聲,神智痛得漸漸恢複清醒,朦朧間睜開眼,便看見顧蓉一臉擔憂的看著他,李大已經開始在止血。
“紗布,酒!你來洗……”
啊!顧蓉驚愕,然而她隻是短暫的啊了一聲,手上已經開始照做,開始給岩鋒清洗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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