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塵埃定 孽緣了(3)
“你……你……”肖蓮再度震驚得說不出完整的話,那雙瞪得如銅鈴般大的眼睛死死盯著安然無恙走入殿中的贇兒,好似見了鬼一般。
“肖蓮郡主,別來無恙啊。”贇兒在殿下恭恭敬敬地弓身做了個揖,秦子赫便向她伸出了手,贇兒於是踏著那鋪著紅毯的台階,一步步走了上去。
“噢,忘了您了,裕王妃,近來可安好?”贇兒掀著薄唇,輕吐一句淡淡的嘲諷,裘裕因為受了箭傷,整個人都弓著,虛弱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怒目瞪著她,卻連這瞪人的眼神也難以再凶惡起來。
“你,你居然沒死?”裘裕滿手的鮮血顯得狼狽無比,但整個人的氣場看起來就是比肖蓮強烈,“你還真是……命大。”
“你好像不怎麽驚訝啊?”贇兒走上前幾步,站在她的跟前,從她的手中奪過了那枚玉璽,肖蓮剛想阻攔,卻被秦子赫一劍刺在了手臂上,鮮血如注,慘叫一聲便鬆開了裘裕,直直地倒在一旁。
皇上一個眼色,護在身旁的兩個侍衛模樣的人便上前將她一把壓住。
“我……我為什麽要驚訝呢……”裘裕的目光鎖在那枚玉璽之上,咬牙切齒地看著贇兒,卻苦於無能為力,隻能逞一時口舌,“你戚贇兒從來……從來就是……最幸運的那個人……不論,不論在哪……”
“嗬,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的意思,是說,”贇兒再上前,將她胸前的那支冷箭重重地拔了出來,鮮血一下子飆射出一大灘——這一下,是為了替小琴的爹娘複仇——裘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失去了肖蓮的支撐,整個人倒在了漆紅色的欄杆上,“你打算就這樣放棄了嗎?”
“嗬嗬,嗬嗬,”裘裕冷笑了兩聲,流了那麽多血讓她麵色蒼白如紙,卻還是費力地支撐著自己的身子,歪著頭看向贇兒,“不,我絕不會放棄,絕對不會……”
“那你還有什麽招數嗎?”贇兒抱著胸看著她,目光中除了不屑,便是同情悲憫。
——她是真心地同情她、憐憫她,這輩子,她一直在她自己設下的局限中悠悠轉轉,追尋著那些本就不屬於她的東西,最後失去了一切。
“外頭的聲音……你聽到了吧……”裘裕將自己支撐起來,扶著欄杆旁的九龍尊鼎顫顫巍巍地站了起身,“戚贇兒……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
贇兒笑了笑,一歪腦袋,讓她繼續說下去。
“你……過去,一直都是最幸運的人……但是,今天……你不是了……”裘裕喘了幾口大氣,胸前的衣裳已經被黑紅的血浸透了,本就一身大紅的繡金禮袍此刻看起來卻好似諷刺,但她還是如個垂死的病人般維持著屬於她的那份荒蕪的美麗,“因為今天,就算活著……你還是……沒有阻止外頭的一切……”
“噢?”贇兒挑了挑眉,等她繼續說下去。
“外頭,你們的軍隊已經全數瓦解了,已經全數聽命於我了……”裘裕想笑得燦若桃花,在贇兒的眼中卻隻是殘如敗絮,“就算我死了,他們也會殺進來……把你們,”裘裕用她滿是鮮血的手掃了一遍整個大殿,“還有你們——統統殺死,到時候……整個褚宮、整個京城,都會變成一座死城……”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聞言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贇兒和秦子赫也立在側,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笑容。
“你們……你們笑什麽?”
“當然是笑你天真啊,”秦子赫接了話茬,從外頭努了努嘴,“你仔細聽聽,外頭究竟是什麽聲音。”
裘裕聞言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可漸漸地,她那原本就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肖蓮唰一下變得更是慘淡,一旁的肖蓮也跟著神情緊張起來,似乎是最後的希望就在此了。
“怎麽樣,聽到了嗎?”
“那——那究竟是什麽?是什麽聲音?!”裘裕一瞬間居然忘記了自己胸前的傷口,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上前一把抓住了贇兒的衣襟,“你說!你說啊!”
贇兒毫不費力地一使勁,便將她推到一旁的地上,然後她蹲下了身子在她麵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不是說我沒有辦法阻止你的計謀嗎?你真的以為我假死了這麽些日子,就是為了在今天捅你這一箭的嗎?裕王妃啊裕王妃,你真的是越來越天真了……”
“你……你破解了那本天書?”裘裕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急切地抓住了贇兒的袖子,試圖站起來,卻被贇兒一把推開,“你知道你們為何會輸掉這整盤局嗎?因為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都在不恰當的時機裏,感情用了事。”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那究竟是什麽聲音?究竟是什麽?!”裘裕不死心地繼續用她的血手印荼毒著贇兒素白色的綢緞衣裳,“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竟然讓裘裕就這麽站了起來,撲到了猝不及防的秦子赫的身上,揪著他的衣領,“你——是你——是你對不對?是你搞的鬼!?啊——”
突然她抱住了頭,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殿下的那些傻愣愣的大臣早已慌了神,生怕丟了自己的小命地往裏頭縮著。
“誰來告訴我——究竟是什麽?那就究竟是什麽?”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突然從殿外再度傳來一個聲音。
裘裕循聲猛地轉過頭去,卻在看到來人時,臉上露出了無比驚恐的神情,瞪大了那雙布滿了血絲的丹鳳眼,那是一種從未在她臉上出現過的驚恐的神情,好似出現了吃人的怪物,又好似遇上了厲鬼。
“裕、王、妃。你還記得我嗎?”來者冷冷地說著,卻透著不容置喙的霸氣和威嚴。
“是你……居然是你……”
贇兒看著來人,臉上不由地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秦子赫搭著她的肩,她抬起眼與他相視一笑。
——她的大皇兄,終究還是來了。算得上是王者歸來了吧?
從來沒有看到過對什麽東西如此懼怕的裘裕,她此刻捂著胸口不斷地往後倒退著、倒退著,眼神中——是她的錯覺嗎?如此強悍無所畏懼的裘裕,居然雙眸含著淚光?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不是失蹤了嗎?”裘裕一個趔趄往後坐在了地上,傷口被撕裂的痛讓她瞬間皺起了眉,“你……”
“裘裕,你從來都是個聰明人,為何此刻如此糊塗?”大皇子蹲了下來,曲著單膝在她麵前,手中轉動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我今天自然是來剿滅你從我父皇麾下騙去的那些逆賊的了。”
“你……你……”裘裕疼得眼角泛淚,說不出話來,卻一直瞪著那雙大眼半是恐懼半是疑惑地看著大皇子。
“或許我該讓你,死得更瞑目一些,這些日子,我一直待在行宮裏,聽著你所做的一切……怎麽樣?”說完大皇子一咬牙,一瞬間便將那把匕首死死地紮進了裘裕的胸口,“可以瞑目了吧?”
“嗬,嗬……”裘裕冷笑了兩聲,嘴裏湧出了大灘的黑血,夾雜著血塊,染黑了她那件大紅的袍子上唯一幾處幹淨的地方,“我這麽做……都是……都是……”
話還沒有說完,裘裕便帶著滿口的血,倒在了地上,瞪著大大的雙眸,就這麽死掉了。
在場的大臣一片唏噓,被押著站在一旁的肖蓮,更是當即昏死了過去。
贇兒早就料到大皇兄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但裘裕胸口噴湧而出的那一注鮮血還是讓她吃了不小的一驚,不自主地捂住了嘴,秦子赫貼心地將她的手握住,輕輕撫著她的手背,溫柔地安慰著。
“別怕,還有我。”他那雙如琥珀般溫潤的眸子看著自己,無聲地說著這句話。
“恩,我不怕。”贇兒也衝他微微一笑,放心地將自己的手,交給了他。
——有他在,一切的一切,就都捱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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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裕死了。
她就那樣死在了她最害怕也是最愛的人的手裏,大皇兄那日帶著軍隊與秦子赫裏外合應,一舉剪破了裘裕的計劃,加上贇兒早就料到裘裕會在軍營中做手腳,因此一直讓秦穆在將士們的飲食中加入了預防性的解藥,當時展露在裘裕麵前的一切,都不過是些假象。她的死,的確突然,但也算得上是罪有應得、死得其所了。
太後瘋了。
真正的失心瘋原來是這樣的,她那日醒來之後,便什麽也不記得了,連皇上、蓉蓉的名字都叫不出來了,嘴裏念念叨叨的就是那枚玉璽,那枚讓她盼了一生一世,卻也害了她下半輩子的傳國玉璽。其實先帝當初的意思,也無非是怕自己的獨子年幼難以把持國政,才讓本性敦厚賢惠的太後行使監國之權,沒想到卻埋下了今日悲劇的種子。
讓人意外的是,蓉蓉,並不是真的瘋了。
當贇兒和秦子赫跟著皇上,滿懷愧疚地去到太後寢宮看她,想將她接回將軍府親自照料時,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求皇兄殺了肖蓮。
那時大家才知道,原來那日蓉蓉隻是在裝瘋,她被肖蓮徹底激怒了,或者是被埋在自己生命裏這麽多年來的信任崩塌後的絕望激怒了,當她看清了所有人的真麵目後,從贇兒視線中逃脫開,便開始了屬於她的裝瘋報複大計。
皇上自然是同意了,肖蓮也是個可憐人,贇兒在最後還是替她求了情,於是賜死。她最後選了白綾,懸梁在她最愛待的郡主閣的書房裏,也算是她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