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失馬翁 禍非福（2）
\t“你是說，裘裕還活著？這怎麽可能，你確定嗎？你看到她了？”贇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不輕，誰說當初那場水淹南都的計謀之後，並沒有尋到裘裕的屍體，贇兒已經有所警覺，但若是她就這樣明明然地出現在了這褚國，未免太離奇了吧？
\t“先別急贇兒，我還不是很確定究竟是不是她，不過是秦穆告訴我的，他無意中在皇宮裏看到了一個女人，很是麵生，身著宮女服，但氣質不凡，最可疑的是，”秦子赫頓了頓，“肖蓮偷偷與她見麵，對她相當客氣。”
\t“真的？秦穆告訴你的？”見秦子赫點了點頭，贇兒細細思量了一番，想來這也不是不可能，但她隻怕這其中有詐，半是自嘲地開口，“可是你真的確定這不是肖蓮在演戲？她們可是很會給人設圈套的啊！”
\t“我也懷疑過，但我實在想不出她這麽做的理由——畢竟若是裘裕真的在這裏，現在她們還沒有到萬事俱備的階段，應當做的是極力隱瞞而不是意氣用事地拿這種事來冒險試探，暴露對她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啊！”秦子赫冷靜地說著看來是經過了一番仔細的思量。
\t“恩，你說的也對，”贇兒點了下頭——這樣想，確實有那麽幾分道理，那就姑且猜測那是裘裕吧，說實話她這樣死了才是不可思議的事，但另一個疑惑再度爬上心頭，“可是這跟我大皇兄有什麽關係呢？就算他現在從牢裏出來，又怎麽能治得了裘裕？”
\t雖然這樣說對皇兄實在有些過分，但現在的她，必須考慮利益最大化。
\t“贇兒，我想……”秦子赫的嗓音裏忽然有了些啞然，贇兒看著他，深邃的眸子裏滿是柔情，“先告訴你一件我剛剛得知的事，你答應我——不要太難過，也別生氣好嗎？”
\t“什麽事，你說。”贇兒心中莫名地有些心頭，秦子赫的這份嚴肅讓她不由地皺了皺眉。
\t“你先答應我，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t“好好的，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快說吧。”贇兒不置可否地含糊地笑了笑，她隱隱可以感覺這件事會跟大越有關，因此她不能保證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把國仇家恨拋開到一邊。
\t“答應我贇兒，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實在是事發突然我……答應我好嗎？”秦子赫的語氣中居然有些乞求的味道，這讓贇兒萬萬沒有想到，如此驕傲的一個男人居然這麽卑微地求自己不要生氣，他是有多在乎自己？或者說，這件事已經嚴重到他可以預見自己的反應了？
\t贇兒心軟的同時，心中也騰升起了不安，但隻是淺淺一笑，點了下頭，“……好，我答應你，我不生你的氣。說吧。”
\t“記得我今天午後突然被一個十萬火急的六百裏加急的邊關急報叫去了軍營嗎？”秦子赫握住了她的手，等她點了下頭，才繼續開口，語氣中有些艱澀，“你的父皇，三日前，死了。”
\t“噢，是麽？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贇兒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將手從他大掌中抽了出來，視線別開到一邊，看起來漠不關心，但她的心，還是被這個消息狠狠地捅了一刀。
\t“贇兒……”秦子赫看出了她的強撐，心疼地再度握住了她的手，“不用這樣，真的，贇兒，如果真的難過就哭出來吧。”
\t“不是，我哪有難過，我為什麽要難過呀？你真可笑，這種事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贇兒努力地笑著，眉角卻沒有一絲褶皺，話語卻越說越不順暢，“他早就該死的，他害了多少人……我太清楚了，他，他在我麵前從來都沒有作為父皇的疼愛——他隻是越皇而已，是君不是父……我為什麽，為什麽要為他難過呀？我才不要……”
\t可是說著說著，贇兒的眼眶還是泛起了一圈紅，淚眼盈盈地哽咽了，她努力眨著眼不然淚流下，秦子赫看到她這般惹人心疼的模樣一下子將她擁進了懷中，牢牢地扣住她，剛毅的下巴抵在她的發心上，順著她的纖背，贇兒聽到來自他胸膛沙啞的聲音。
\t“在我麵前還要強裝沒事嗎？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心裏明明就被狠狠地紮了一下對嗎？你明明就是那麽在乎他們的，在我麵前還要假裝無所謂嗎——就像你的母妃，雖然她做了那些事你恨過她，可是最後你還是為她難過為她流淚了——不管他怎樣對你，你在心裏依舊當他是父皇的，不是嗎？想哭就哭吧，等哭完了，我再跟你說是怎麽回事。”
\t“子赫……”聽完這番話贇兒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如決了堤的洪水傾瀉而出，她伏在秦子赫的懷中，用淚水發泄著壓抑在心頭好久好久的悲傷。
\t——父皇死了，死了。
\t——這麽多年來，她一點一點看清楚了他的真麵目，無數次地詛咒他，他為什麽不去死呢？尤其是當母妃好不容易開始愛自己了，卻被他一腳踢倒在地上，就這樣離開的時候，她真是恨死了！恨不得他馬上去死！
\t——可是為什麽，現在聽到他真的死了的消息，心裏還是有點隱隱的難以忽視的痛呢？
\t——這就是所謂的血濃於水嗎？
\t“你說吧，告訴我，”贇兒默默地流著淚，半晌後，終於平靜了下來，臉上的淚痕未幹，但情緒已經穩定多了，抬起水眸看著秦子赫，“究竟是怎麽回事。”
\t“夏萬言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對嗎？”沒頭沒腦的秦子赫突然拋出來這麽一個問題。
\t“……恩，是。怎麽了？”贇兒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有些茫然，這有什麽關係嗎？
\t“他離開這裏之後，回了你的大越，然後你的父皇因為他擅離軍營要治他的罪，正好這個時候，禹國內亂了，掀起謠言說是要召回舊皇，然後……”
\t“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贇兒打斷他的話，垂眼自嘲地笑了笑，“他本就該是禹國的皇帝，淪落到我父皇手下憋屈地做一個邊關小將本就不合適，父皇用了什麽手段我不知道，但讓他死在他的手上，也是該的……”
\t忍不住紅了眼眶，其實她一點都不恨父皇，當一個人一腳踩進了權勢和欲望的泥沼之後，他的靈魂就已經被惡魔所掌控，隨後越陷越深，怪隻怪他當初就不應該伸那第一腳。
\t“不，贇兒不是，你聽我說完，”突然傳來他否認的聲音，贇兒看過去，隻見秦子赫搖了搖頭，看著她的眼中有些無奈，努力將接下來的話語說得自然些，“殺了你父皇的，是你大越的——皇後。”
\t“什麽？你是說……”贇兒瞬間被這句話驚呆了，“是我的皇嫡母？”
\t******************************************************************\t夜半，屋內，躺在溫暖的床褥裏，贇兒卻久久不能入眠。
\t一旁的秦子赫已經酣然入睡，一隻鐵臂卻不忘橫在自己的腰際，贇兒感覺到他滾燙的胸膛，回憶著和好之後他在自己麵前的言行，真是有些霸道的孩子氣，卻讓人如此窩心。
\t這些日子以來，她真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專房之寵，這個男人對自己是真好，寵愛有加，無微不至，真可以說得上是視若珍寶，加上蓉蓉不在，自己又被禁足，他愈發黏人愈發溫情，這也愈發勾起了自己的愧疚。
\t她記得那日晚上，他告訴自己了他的一切計劃，她知道了原來皇嫡母是裝瘋，並且找到機會殺死了父皇，而秦子赫呢，打算偷偷放了皇兄，讓他回到越國做外援——希望自己能夠說服他。
\t她當然同意了，皇兄和父皇的性子可是迥異得很，她有信心說服他，隻是……她騙了他，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t這個決定，或許會讓彼此之間失去白頭偕老的可能。
\t“但是我不後悔。”贇兒看著他安靜的睡顏，纖細的手覆在他的臉頰上——他俊逸的臉上透著溫和的氣息，如此優秀如此耀眼的男人，怎麽可以被自己這備受詛咒之身所縛呢？
\t她承認，自己上次並沒有將全部的真相都告訴他，廖常友還告訴了自己一個更大的秘密，一個讓她麵對幸福望而卻步的秘密。
\t——廖常友，其實不僅僅是自己師父的孩子，還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哥哥。
\t震驚嗎？當然，當初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感覺腦袋嗡嗡直響，什麽也聽不到，直到半晌後才回過神，可這便是事實。
\t當初師父和母妃相戀，卻因為師父的爹娘不同意師父娶這個被詛咒的女人而私奔了，之後便誕下了廖常友這個孩子，可後來父皇將母妃奪去，讓她被迫與自己愛的人分離，師父不死心地跟了進宮，當然隻是徒勞。
\t後來母妃變了心，愛上了父皇，選擇了懦弱退縮，釀成了西域十六國的混戰，並且有了自己的誕生。
\t於是一連串的怪事發生了，她知道這是上天的警告——雖然之後她一直在盡力彌補自己的錯，可是上天還是懲罰了她，在她身上的詛咒被傳到了自己的身上，並且，加倍。
\t自己也是一樣啊！廖常友知道自己懷過孕的事，也知道那個孩子的父親不是秦子赫——所以特意告訴了自己關於詛咒的真相——她接下來若是有了秦子赫的孩子，必定是個女兒，若是她沒有辦法阻止可以預見的這場陰謀，那個孩子，也會淪落成跟自己一樣的命運。
\t可是，她現在連這場陰謀的症結在哪裏都不知道如何去阻止呢？
\t——她真的好愛這個男人啊，她不希望他的孩子再受到詛咒，她不能冒這個險。
\t所以，子赫，我隻能對不起你了。
\t贇兒緩緩地閉上眼睛，一滴清涼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