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曲終宴罷終須散（2）
\t出乎贇兒的意料，秦子赫將自己叫過去，果真是單純地讓自己陪他一起用午膳。
\t滿腹狐疑地坐在了驅寒的篝火旁，看著臨時搭建起來的木堆上竄著的橙紅色火苗，贇兒接過秦子赫遞上來的幹糧和水，邊吃邊不時以揣測的眼神瞟向他。
\t“別這麽看我，”秦子赫從餘光中感受到了她的注意，嘴角扯起一抹好看的壞笑，“隻是讓你來吃個飯，沒別的陰謀。”
\t被看穿了心思的贇兒有些尷尬地別開了臉，氣惱為何自己的每一個小動作都會被他看穿自己的真實想法，是他太懂得揣測還是自己太不懂得隱藏了？
\t“慢點吃，就點水，”看著她忿忿地咬了一大口手中的幹餅之後有些被噎到的臉色，秦子赫啞然失笑，遞上正放在火堆上炙烤得火紅的野雞，“呐，嚐嚐這個。”
\t“我不要。”贇兒鼓起腮幫子扭開臉不理他，但濃濃的烤雞香味仿佛跟自己作對般竄到了鼻腔裏，讓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t“很香的，嚐嚐看吧，”秦子赫知道她是在賭氣，但既然他已經決定盡自己所能去縱容她了，還是帶著好看而寵溺的笑容，“接下來還有一些路，趁可以的時候，多補一點。”
\t贇兒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自己確實應該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但他怎麽會……罷了罷了，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妥協的緣由——過了半晌，贇兒賭氣般地一把從秦子赫手裏拿過了那根樹枝，噢不，用奪更恰當一點。
\t然後，習慣性地蹙了蹙眉，找了塊沒有烤焦的肉，一口咬了下去。
\t秦子赫再次失笑，在心底漾起絲絲泛著漣漪的幸福感，不知為何，他居然有一種拋開一切就這樣讓時光停下來的衝動。
\t“將軍，許副將請您過去。”卓爵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站在秦子赫身旁，輕聲提醒道。
\t但，不行啊。
\t他太貪心了，這樣一份簡單的幸福，對於此刻的他來說太過遙遠。
\t大敵當前，他實在不該在如此緊迫的情形下，花費太多時間來追求所謂的小幸福，是時候去跟他的副將們商討一下下一步的行軍策略了。
\t“你慢慢吃，我去去就回。”秦子赫將手中還未來得及吃上幾口的幹糧擱在一旁，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邁步向別處走去。
\t——去吧，最好別回來了！
\t贇兒沒好氣地在心裏加了一句，狠狠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心裏卻好似沒有絲毫的恨意，這份佯怒也沒在姣臉上支撐太久，便全數消散，化為淡淡的淺笑。
\t她真的餓了，又或許是這烤野雞實在太過美味，讓贇兒近乎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很快飽餐了一頓之後，看著手中被自己啃得剩了半邊骨架的野雞，尷尬地笑了笑，慶幸周圍的將士們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沒有注意到自己如此沒有形象的一麵，於是將手中的東西丟進了火堆中，站起身，決定四處走走，消消食。
\t若有所思地往前一步步漫無目的地走著，漸漸地，贇兒離大軍有了些距離，前方是那些半人高的灌木叢。但她還是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暗自忖度著什麽，雙手絞在身前，不知不覺間已經越走越近。
\t“簌——”突然灌木叢中傳來一個擦過葉片的聲響，瞬間竄出了一個細長黑影，贇兒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閃身到了一邊。
\t“誰？”下一瞬，自己腳邊的泥地上已經赫然斜插著一支尾端帶著紅色羽毛的黑箭。贇兒警覺地往後退開，不由自主地吊高了嗓子，試圖引來大家的注意。
\t果然，那些正在休息的將士們聽到動靜，紛紛提著刀劍趕了過來，灌木叢中又是一陣響動，隻見一個黑影竄到遠處的林子裏，轉眼間消失無蹤。
\t“大人怎麽了？”贇兒回頭一看，是帶著一隊人趕到自己身邊的吳毅。
\t“阿毅你看！”還沒等贇兒回答，那一隊人中就有眼尖者看到了插在地上的那支黑箭，立馬出聲驚道，“這裏有支箭！”
\t“快！快追！有刺客！”吳毅見狀，一揮手中的刀，指向林子的方向，大吼道，“大家保護大人！”
\t“夏大人您沒事吧？要不要叫將軍過來？”將贇兒護成了裏三層外三層之後，吳毅握著刀擋在她身前，恭敬地問道。
\t“不用不用了，我沒事，這……”贇兒看到自己人後，懸著的心放下了，鬆了口氣，思索了一會，走上前幾步，拔起插在地上的箭，“應該是周圍的村民在捕獵吧。”
\t“村民捕獵？”不僅是吳毅詫異不已，一旁保護著贇兒的將士們也是一頭霧水。
\t“恩，這種箭，不像是刺客會用的，”贇兒仔細看著，那塗著不均勻黑漆的箭身，尾端的朱紅色羽毛，更像是某種暗號，她又湊近了看那箭的尖端，突然，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被她掩飾住了，“沒事了，你們都下去吧。”
\t“可是大人，您確定這是……萬一……”吳毅不放心地問道。
\t“我剛剛站得離林子那麽近，如果真的是南國的刺客要取我的性命，易如反掌不是嗎？怎麽會落在我的腳邊呢？”贇兒將那支箭握於手中，試圖說服他，“況且這箭毫無氣力，明顯是強弩之末。”
\t“那要不要……”吳毅想了想，覺得這話也有幾分道理，遲疑了一下還是言道，“去稟告將軍？”
\t“不，你先讓那些人回來，別驚擾了這周圍的村民，”贇兒冷靜地說著，“還有，別去打擾將軍。”
\t“是，屬下遵命。”吳毅見贇兒如此堅決也就沒有多做什麽堅持，往後一揮手，帶著那一隊人馬退了下去。
\t留下贇兒一個人握著那支漆黑色的箭站在原地，抿緊了薄唇，仔細端詳著箭的尖端，若有所思起來。
\t“不是什麽村民狩獵的誤傷，”突然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贇兒看過去，是數日不見蹤影的夏萬言，右手腕處還露出纏著的白色繃帶，“對吧？”
\t“你在胡說什麽呢？”贇兒急忙否定，卻發現有些欲蓋彌彰，看著他漸漸走進自己於是開口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t這倒不是什麽敷衍和轉移話題的借口，她確實在擔心，畢竟因她而起怎麽能若無其事呢。
\t“不礙事，”已經走到了贇兒的麵前，夏萬言苦笑一下，低頭看著她，“你認得這個箭的主人，對吧？”
\t他為什麽非要提這個話題呢？贇兒不自主地蹙了蹙柳眉，“傷口這麽久沒有換藥和重新包紮，怎麽可能沒事？”
\t“別忘了我是誰，這點小傷怎麽可能不會處理？”夏萬言咧了咧嘴角，算是回報她的掛心，自己在她心裏不過是個值得關懷的朋友，不然她不會三天都對自己不聞不問，畢竟作為醫官來看受傷的副官，甚是名正言順。
\t“……”贇兒突然想起了那夜在將軍府第一次為他處理傷口時，看到的他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深深淺淺的刀傷疤痕，一時之間倒抽了一口涼氣不知如何回答。
\t“好了，這個小問題就別談了，”夏萬言故意露出不屑的表情，睇著她，“說說你手上的這支箭吧，它的主人是誰？”
\t“我不知道。”贇兒自然不會這麽輕易承認。
\t“不知道？”夏萬言在心裏已經猜了個八九分，僅憑箭的尖端那一點點小小的痕跡就可以分辨歸屬的，一定不是泛泛之交，“那，上次在雁不歸裏遇到的那個刺客，又是誰的手下？”
\t“我說了我不知道。”贇兒沒好氣地別開臉，將手中的箭握緊，他怎麽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霸道專製，不講道理，企圖控製自己的一切——好像秦子赫上身了一般。
\t“是同一個人吧，”夏萬言故意刺激她，嘴邊溢出嘲諷的笑容，“沒想到你這麽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多次想置你於死地。”
\t“別胡說！不是！”贇兒豈容他這麽詆毀自己心裏藏著的那份悸動，急切地出聲反駁，脫口而出後卻發現是中了他的圈套。一時之間隻好垂下臉，緊緊地咬著泛白的下唇。
\t“那是誰？”夏萬言知道上次的刺客在她心裏已經被定義成了越皇的手下，可是這支黑箭的主人，他卻猜不準確了，莫非真的是他？
\t“與你無關，我要回去了！”贇兒討厭身邊的人總想幹涉自己生活和思想的感覺，厭惡地皺了皺眉，毫不客氣地扭頭便想走。
\t“是曲澤對吧。”贇兒還沒走出幾步，便聽到夏萬言低沉的聲音，他說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t“……你，”贇兒瞬間停住了腳步，驚愕地回過身，詫異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t“我知道的還不止這個，”夏萬言得到確認之後，一個箭步上前，從贇兒手中奪過那支黑箭，將那薄鐵打成的箭頭一把扯下，從裏麵取出卷成一條的細長小紙條，豎起在贇兒的麵前，“這個。”
\t“你……”他，他怎麽會知道這個？驚愕的事情連連發生，讓贇兒詫異地合不攏嘴。
\t“你不用問我為什麽會知道這些，”夏萬言沒有展開那張紙條，而是原封不動地將它塞到了贇兒的手中，“裏麵應該有你可以告訴秦子赫的絕密消息。”
\t“……”贇兒木訥地看著他，他這究竟在唱哪一出。
\t“把它交給秦子赫，作為你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然後，”夏萬言頓了頓，以一種飽含神情卻也充滿霸道的眼神與贇兒四目相對，“今晚酉時，我帶你離開。”
\t言罷，贇兒怔怔地還未回神，夏萬言便已轉身，頭也不回地從贇兒的麵前走了過去，背過身的一刹那，分明可以看到，他那雙平日裏隻有堅毅和睿智的虎眼中，泛起的不舍，還有幾許晶瑩在流轉。
\t——贇兒啊贇兒，我終於要徹底放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