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千難萬難遣了誰（3）
\t“沒，沒事，我沒事……”贇兒聞言心虛地閃躲著他關切的詢問，用手中的方帕子掖了掖嘴角，卻突然意識到這是屬於他的又急忙放下，搖了搖頭，掩飾著，“可能是這幾天顛簸下來，有些，累了吧。”
\t“真的？隻是累了嗎？”秦子赫仍舊不死心，因為她看上去真的很反常，臉色跟白紙一樣難看，“你看起來很不好。”
\t“沒事，我說了沒事，我自己的身子當然我自己最清楚，”贇兒抬手阻止他繼續靠近過來，不動聲色地換了個話題，“好了，你不是說這邊很危險嗎？我回馬車去了。”
\t“贇兒！”秦子赫一把拉住她纖細的手腕，轉念一想她說的很對，這樣幽深的林子裏，實在隱藏了太多的危機，便漸漸鬆開了手。
\t“對了，你不要責怪那幾個帶我過來的人了，他們也是一心想救與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而已，”贇兒還是忍不住心頭那份悲天憫人開口勸道，怕秦子赫發起狠來，到時候害他因為自己丟了軍心她的愧疚就更深了，“還有，那個叫阿毅的傷兵，就讓他到馬車裏來吧。”
\t“好，都依你，”秦子赫點頭應允了，知道贇兒的性格，她堅持的事情還是不要輕易去反抗得好，這也是他一直不敢說出真相將她強留身邊的原因之一，“不過，你……真的不需要診治一下嗎？”
\t“當然不用！究竟是你懂醫術還是我懂？這麽羅嗦？”贇兒用濃濃的不耐煩掩飾著心裏的不安，避開他熾熱的巡視目光，抬步繞開他，踩著新生的嫩草地，往馬車的方向走了過去，努力忽視著心頭那股莫名的愧疚。
\t“對不起。”沒走出幾步，便聽到身後傳來他低沉而充滿了歉意的聲音，贇兒腳步不由自主地一收，定在了原地，她有預感，他還有下文。
\t“我沒想到這一路會讓你，這麽受罪。”秦子赫遲疑了，雙腿仿佛被灌上了鉛，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走上前。
\t“……”贇兒沉默，背對著他，咬住下唇，在心底暗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抬步往前，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
\t急於趕路的大隊伍，並沒有因為這場意外而停下來做個一天半天的休整，雖然在贇兒的堅持下，秦子赫同意讓那個受了傷名為阿毅的士兵坐上了馬車，但整體的行軍速度絲毫沒有降下來，乘著茫茫夜色，全速前進。
\t坦白說，贇兒心裏清楚得很，自己這麽多管閑事，會讓她的落跑計劃受到很大的影響，不過她想過了，就這麽不顧一切地逃掉實在過於倉促欠考慮，而且秦子赫手下高手如雲，夏萬言說不定又會出賣自己，最後說不定逃跑不成還換來更森嚴的戒備，倒不如趁這會他對自己的戒心不算重時好好規劃一番，或許——從這個阿毅的嘴裏還可以問到什麽有用的事。
\t更何況，行醫之人，信奉的準則之一便是——\t“每個人的性命都是等重的。”
\t“這就是大人，救阿毅的原因嗎？”在贇兒對麵正襟危坐的阿毅有些戰戰兢兢，借著車裏剛點起的一盞晃悠悠的小油燈，可以看清他臉上的感激之色。
\t“這是每個行醫之人該有的信仰。”贇兒正聲糾正他，將藥箱中的瓶瓶罐罐一樣樣收拾好，擺放整齊後合上蓋子，才抬眼問道，“你叫，阿毅是嗎？姓什麽呢？”
\t“回大人，小的姓吳，口天吳。”
\t“吳？”贇兒心頭閃過一絲疑惑，憑著剛才對他模樣的印象，他長得的確有那麽一絲眉清目秀，但還有些許粗獷藏在眉宇之間，高高聳起的顴骨，看起來不像是南方水鄉的血統，“你是南方人？”
\t“回大人……”
\t“把這‘回大人’去掉，我現在在跟你閑談，不必拘禮。”贇兒聽著詞聽煩了，她最近一段時間，脾氣似乎變得很不好，耐心也總是被耗盡。
\t“是，吳是養父母給的姓，我原本姓甚名誰，”他說到這裏頓了頓，“我也不是很清楚。”
\t“養父母？”贇兒詫異地問道，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心想著反正閑來無事，聊聊天解悶也好，“那你的親生父母呢？”
\t“這……”吳毅垂下臉歎了口氣，“我也不清楚……我一出生，就被送人了。”
\t“噢……”贇兒也在此刻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這麽問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撒了鹽，真是慶幸馬車裏夠暗，不會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尷尬，但要道歉她還是說不出口，隻好沉默下來，馬車裏瞬間變得安靜，讓她覺得別扭。
\t“不過，養父母對我視如己出，疼愛有加，也沒什麽遺憾的了。”吳毅似乎在贇兒閑談的氣氛裏放鬆下來，主動開口化解這一份尷尬。
\t“那，你可有家室？”
\t“尚未娶妻，”吳毅直覺地搖了搖頭，卻因為牽扯到傷口而齜牙咧嘴起來，“沒有家室。”
\t“聽你談吐不凡，應該走仕途才對，”贇兒好心揣測，心生憐憫，“怎麽來入伍呢？”
\t“不瞞大人您說，”吳毅麵露淺笑，昏黃的燭光下算是俊俏的模樣，“我寒窗十年，也中過舉，不過，最後……”
\t說到這裏，吳毅臉上的淺笑變成了無奈，眨了下眼，垂頭不語。
\t“怎麽樣？”難怪他看上去不像是個凡夫俗子，總有種清秀的氣質，原來是因為飽讀聖賢之書。
\t“養父家中清貧，捕魚為生，積蓄單薄，供我讀書已是負擔，後來養母染上瘧疾，更是負債累累，”吳毅平靜的語氣中透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滄桑和無奈，“拿不出打點的錢，也就放棄了……”
\t“我明白了。”看來，無論身處哪個地界，用錢打點升官發財的道理永遠說得通。
\t再次的沉默，贇兒有些感慨，也有些無奈，雖然這有一搭沒有一搭的閑聊當真隻是閑聊，一點有利於她落跑計劃的信息都沒有問出來，但唯一讓她欣慰的是，胃裏剛才那陣翻江倒海的難耐，已經好多了。
\t顛簸的馬車外還是漆黑一片，夜色濃稠，火把微亮，贇兒掀起簾子卻看不見月亮，略微一尋還是放棄，她突然覺得有些疲憊，便枕著身邊的藥箱微微眯起了眼。
\t迷迷糊糊之間，她想起了小琴，不知道自己離開之後，她過得如何，蓉蓉和肖蓮應該不會再找她麻煩了吧。為什麽和她親近的人總要受到傷害呢？
\t這麽想著，贇兒不由自主地從藥箱的隔層中拿出了小琴臨走前送給自己的平安符。
\t手指尖輕輕劃過上頭那些精致的刺繡，嘴角不由自主地噙起了一抹安慰的笑意，眼眶卻不自覺地泛起了一圈微紅。
\t——小琴啊小琴，隻有你，在那個充滿了我噩夢般回憶的將軍府裏，隻有你，是真心地對我好，真心地為我考慮。
\t——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對你說實話，還害你因為我受了那麽多罪。
\t——我總有這麽多的顧忌和秘密，對你隱瞞了這麽多事，你還對我如此交心……
\t“對不起，小琴。”忍不住心頭湧動的情愫，贇兒輕聲呢喃了一句，吸了吸鼻子，將那枚平安符牢牢地捏在手心，握成了拳。
\t一轉身，卻看見吳毅正以一種驚愕到了的表情看著自己，死死地盯著自己手裏握著的那枚平安符。
\t“你，你怎麽了？”贇兒被他突然的轉變嚇到了，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
\t“屬下鬥膽，請問大人可否將那個給屬下看看？”吳毅的語氣怪怪的，似乎帶著比贇兒更大的驚嚇，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t“……”他怎麽了？看起來好恐怖的樣子。
\t“可以嗎大人？”
\t“這個？”贇兒遲疑了一下，量他也不敢做什麽逾矩的事，便伸過手去，攤開手心在他麵前，“你想看，就看吧。”
\t“謝謝大人，謝謝……”吳毅連忙道謝，迫不及待地抓過那枚平安符，不顧受傷帶來的行動不便，擰著眉頭大幅度地扭動身子，下一瞬已經趴到那盞昏暗的燈前仔細地看了起來，湊上前，仔細聞了聞。
\t“怎麽了？這個平安符……有什麽問題嗎？”她記得小琴跟自己說過，這個平安符是她親手做的，香料也是來自家鄉，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才對啊，為何這個吳毅臉上露出這麽吃驚的表情，好像……
\t“大人，大人，屬下鬥膽請問，”吳毅回身，將平安符恭敬地遞上，卻激動得雙肩顫抖起來，聲音也壓抑不住的興奮，“這個平安符，您是從哪裏得來的？”
\t“這個，”贇兒從他手裏拿了回來，有些狐疑，“是我的一個朋友給我的。”
\t“敢問，是……皇宮裏的朋友嗎？”吳毅的語氣裏滿是顫抖的試探。
\t“不是。”贇兒誠實地搖了搖頭。
\t“不是？”吳毅詫異地驚呼，擰起眉頭，“真的嗎？大人，您仔細想想，這個平安符真的不是您從皇宮中得來的？”
\t“當然不是，”贇兒對他的猜測感到懷疑，他怎麽對小琴做的這個平安符這麽感興趣，“是我在將軍府裏的朋友送的。”
\t“將軍……府……”吳毅一下子好似癟了下去的球，目光呆滯地從贇兒臉上移開，渙散地失去了焦距，人也幾乎癱倒在了坐凳下，“怎麽……會……呢，她明明……應該在……皇宮的啊……”
\t“你在說什麽？你認識送我這個的人？”難道他認識小琴？贇兒一瞬間想到了一個極大膽的猜測，難道說，他就是那個人？那個小琴心心念念想了兩年的意中人？
\t“不……不是，屬下失禮了……”吳毅搖了搖頭，卻沒有再次齜牙咧嘴，垂著腦袋，不知道臉上是何表情。
\t“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叫小琴？吳琴？”贇兒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表現語法確定，猶豫片刻，終於大膽地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