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深緣淺盼離別（3）
\t——瓔珞束縛的粉黛顏，囚住多少癡人的眼，零星的月光下，看見你淡妝襲麵。
\t贇兒獨坐在藥房中蠟燭的微光裏，那搖曳的燭火仿佛也在同情此時此刻她的蕭瑟與落寞，她手中捧著一張泛黃的紙張，上頭寫著娟秀的小楷，一首隱晦的情詩躍然紙上，贇兒盯著那上頭的字，怔怔地出神。
\t這是曲澤在自己前來刺殺秦子赫那次任務的前一晚，偷偷塞在了自己的包裹裏的。一路上，她隻顧著趕路，完全沒有發現曲澤為自己留下的這份掛念，直到自己回了宮，才在一件未來得及換上穿過的粉色衣裳的衣襟中發現了它。
\t她還清楚地記得，那時的自己感慨萬千也懊悔無比，正納悶著為何自己都回來了，他卻還不來找自己，便接到了他即將大婚，迎娶她大嫂的消息。
\t曲澤啊曲澤，若這是上天給我的報應，這一切會不會太殘酷了一些呢？
\t贇兒攥住紙邊的雙手不自主地顫抖起來，雙肩也不住地抖動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傷心難過些什麽，為何會在此時此刻想起了這張紙，想起了這首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此時此刻想起了曲澤，是因為曾經美好，所以遺憾？還是說，因為遺憾，所以美好？
\t\t外頭的院子裏，綻放了一整日的禮花，還在無窮無盡地叫囂閃爍著，那湛藍色的天空中高懸著的明星與皓月，也被這五彩繽紛奪取了光輝，變得黯然失色。
\t贇兒抬起頭，望向窗外那斑斕的夜空。那份熱鬧與喧囂，和形單影隻的自己相比，她是多麽得格格不入啊。
\t格格不入，是啊，多麽得格格不入啊。自己不論去到哪裏，在這異國他鄉，永遠都是形單影隻與格格不入的。
\t思及此，贇兒重重地歎了口氣，夜，已經深了，想必此刻的秦子赫一定在度過他最美好的新婚之夜吧，蓉蓉公主雖然有時候任性霸道，但對秦子赫卻是一片真心，而這一份真心今天終於有了回報——相信此刻她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最幸福的女人。
\t——那麽她，或許，也是時候離開了吧。
\t贇兒感覺自己的鼻腔裏好似突然被塞了很多東西，讓她有些呼吸困難起來，她輕輕吸了吸，竟意外地發現自己有些淚意。
\t她哭了嗎？她是要哭了嗎？自己的幸福，可以說是被她自己一手葬送掉的嗎？還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注定要看著真愛一次次地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t這一份悲傷突然猶如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著過往的曆曆在目湧現到她的麵前，贇兒不知該如何應對，一時之間難以招架，她試著讓自己站起身來，卻猛然感覺腹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鈍痛，幾乎要將她襲倒在地，她撐住桌子的邊緣，努力不讓自己倒下來，可是沒有用，她還是覺得渾身無力，雙腿失去了支撐的力量，眼看著就要倒在地上了，贇兒幹脆放棄了掙紮，等待著落地後的那份冰涼……
\t突然腰上被一隻用力的大掌牢牢托住，隨後被帶進了一個厚實的懷抱，贇兒眯起眼看不清楚救了自己的人，卻聽到了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你怎麽了？”\t“你……你是誰？”贇兒雙腿無力，隻好借著那人的肩膀勉強將自己撐了起來，她聽著覺得這個聲音甚是耳熟，再定睛一看，卻隻是看到一身宮中太監的裝扮，偉岸高大的身板卻告訴她沒這麽簡單——但碩大的帽子擋住了他垂下的大半張臉。
\t“是我……”那人遲疑了半刻，伸手緩緩拿下了帽子，抬起頭直視著贇兒。
\t“夏萬言？！怎麽會是你？你怎麽敢到這裏來？”贇兒此刻終於看清了他的那張虎臉，詫異無比地低吼著，她真是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大膽，竟敢擅闖褚國皇宮，還如此光明正大地來到了太醫署！
\t“公主，我……”放心不下你，這句話夏萬言實在說不出口，頓了頓，“隻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t“你……”聽到這樣滿是柔意和體貼的話語，贇兒實在不好當場同他生氣發飆，隻好壓低了嗓門，“那你是怎麽進來的？還有，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t“我，我……”夏萬言居然也支支吾吾起來。
\t“我什麽我，你倒是快說呀！想急死我嗎？”贇兒被他的出現打亂了計劃，心情自然糟透了，他又在自己麵前上演這種欲言又止的戲碼，她的語氣當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t“我傷愈了，早上偷偷去了將軍府想告訴公主一聲，才知道秦將軍今日大婚……又聽說公主進了褚宮的太醫署做了三品醫官，所以趁著白天宮裏熱鬧，進出的馬車又多，我就偷換上了宮裏的衣服，混了進來……”夏萬言一五一十地坦白，眼神中那股真誠倒讓贇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t“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贇兒忍住心頭那份隱約的感動，嗔怒地狠狠往他身上揍了一拳，“萬一被發現，你自己丟了小命也就算了！你還會連累到大越你明不明白？”
\t“嘶——”夏萬言這一拳挨得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眉頭也唰一下皺了起來。
\t“你……怎麽了？”贇兒見他疼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打到了他上次的刀傷，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肩，“你還好吧？對不起，我……”
\t“沒事，”夏萬言的眉頭一下子又全舒展開了，臉上掛起了戲謔的笑容，抓住了贇兒的手臂，“我開玩笑的！”
\t“你！”贇兒臉上那份擔憂的神情一下子全數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惱怒，她突然覺得好委屈，驀地轉過身不去理他。
\t“別生氣，公主，別生氣……我……”夏萬言原本隻是覺得她心情不好想逗她開心，沒想到自己根本不擅長哄人，反倒把她惹惱了，一下子慌了手腳，“我不是故意嚇你的……對不起公主……我，我錯了……”
\t贇兒還是沉默，背對著他，略帶起伏的脊背，抖動的雙肩讓夏萬言心裏好事懊惱，也平添了一份憐惜。
\t“對不起公主……”他不知道該如何道歉，隻好不斷重複著拙劣的道歉，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後，猶豫著要不要拍拍她的肩膀。
\t正在他猶豫的刹那，贇兒突然覺得眼前一黑，身子隨後柔弱無骨地癱倒了下來——\t“公主……公主！公主你怎麽了？公主！”\t夏萬言幾乎條件反射般地伸手抱住了她，懷中這抹仿若枯葉般輕飄飄的身影，頓時把他嚇得六神無主，拚命地搖晃著贇兒的肩，卻毫無反應，夏萬言不禁急了——自己是偷偷溜到這裏來的，萬萬不可能再去傳太醫來為她診治，可是自己對醫術又是完全的門外漢，這下可怎麽辦才好呢？
\t突然之間，夏萬言的腦海中回想起了曾經聽說過的掐人中……
\t“公主，公主，你醒了？”夏萬言將贇兒半摟在懷中，雙手僵著懸在半空中，看著緩緩睜開眼的贇兒，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t“我……”贇兒被眼前的燭光閃了眼，抬手一遮，發現夏萬言居然坐在了地上，而自己正靠在他的懷裏，連忙掙紮著起身，卻渾身無力地跌了回去，“我又……昏倒了？”
\t“……恩。”她說……又？又是什麽意思？難道她已經昏倒過好多次了？他居然有些擔心起來——夏萬言感覺出來她的尷尬，雙手依舊懸著，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她，眼神努力地移開，投向別處。
\t“嗬嗬，嗬嗬嗬，”看到他的模樣，贇兒反倒笑了起來，這個男人，何必在自己麵前裝柳下惠？若他真能坐懷不亂，此刻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又怎麽解釋？贇兒帶著嘲諷的笑，繼續開口說道，“怎麽，突然之間……裝起聖人來了？當初幹什麽去了？”
\t“我……”夏萬言低頭看向她，剛想解釋，卻在對上那雙翦水明眸的刹那將到了嘴邊的話全數咽了回去，他承諾過，那麽他就不能告訴她真相。
\t“你想知道我為什麽會昏倒嗎？”贇兒臉上那抹嘲笑更濃了，卻讓夏萬言看不清楚究竟是在嘲笑什麽——是他？還是她自己呢？她瞥了一臉茫然的夏萬言一眼，勉強用一隻手撐住一旁的桌角，努力地站起了身，另一隻手輕輕地撫在小腹上，直到她站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擱到了空無一人的遙遠的窗外，才緩緩開口，“因為……我懷孕了。”
“什什麽？！”夏萬言在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裏驚愕住了，他感覺自己的整個身軀被一道閃電貫穿過去，霎時不知自己該如何開口如何行動。
\t“很驚訝嗎夏萬言？你有什麽好驚訝的？啊？”贇兒轉過身，眼眸裏盈滿了怒氣和嘲諷，整張臉幾乎因為憤怒而有些猙獰起來，這是她知道自己懷孕之後第一次這樣激動，她急促的呼吸聲告訴著夏萬言，此刻她內心對他是多麽得憎恨，“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慘？如果不是你，我戚贇兒根本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明白嗎？”
\t“公主，我，”夏萬言遲疑了一會，略略垂下了眼，避開贇兒那道犀利無比宛如刀劍的視線，就在贇兒以為他會站起身來時，夏萬言突然跪倒在了自己的腳邊，但脊背依舊直挺著，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鋒芒不再尊嚴猶存的味道，“真的，對不起。”
\t“一句‘對不起’就行了？”贇兒又怎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他，這是一個令她幾近崩潰的人，恨之入骨卻又奈他無何的人，此時此刻，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把這個奪走她最寶貴童貞又害她淪落至此的男人，碎屍萬段！
\t“公主……真的，對不起，真的……公主，我對不起您，”夏萬言突然抬起了頭，臉上寫著濃濃的歉意和愧疚，盡管他知道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但是……如果公主願意，我可以帶您離開這裏。”
\t“怎麽，你同情我？還是說，”贇兒俯身看著他，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為了這個孩子？這個責任？”
\t“不！不是這樣！”夏萬言突然厲聲回答道，眼眸中的歉意逐漸被一股更為堅韌的東西取代了，讓贇兒有一瞬間的失神，“公主，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照顧你，因為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