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因妒成狂 縱有百口莫辯（1）
\t西苑，藥房中。
\t贇兒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滿屋的狼藉，許久都沒有動。
\t散落一地的絹布，被撕得粉碎的紙屑，滿地的花瓶藥罐碎片，還有那東倒西歪的桌椅板凳，這裏好似剛剛經曆過一場巨大的劫難一般滿目瘡痍得讓人窒息。
\t——他，很生氣吧，一定是的，一定是這樣。
\t贇兒抱緊了懷裏的藥箱，將下巴輕輕擱在了冰涼的檀木之上，緩緩閉上眼，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該如何來表達內心的感受，她似乎還可以看到秦子赫在這裏發瘋的模樣，他像一隻失了控的獵豹一樣，紅著眼將桌上的東西掃到了地上，砸碎了那些藥罐和花瓶，扯下掛在屏風兩側的羅帳，推翻踢倒了這滿屋子自己精心擺好的家具陳設……然後奪門而出，挾著滿腹的怒氣衝向自己的屋裏。
\t他一定，恨死自己了吧，這屋裏的景象告訴她，他有多麽憤怒，就有多麽恨自己。
\t可是為什麽呢，既然他是這樣恨自己，為什麽他看到卓爵想要了自己的命時，還是出手救了她？為什麽當霽月領著肖蓮出現的時候，他還是那麽自然地將自己攬到了懷中，用熾熱滾燙的體溫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t秦子赫，你究竟是怎樣看待我的？我又應該怎樣對待你呢？
\t“吱——”門被推開了，贇兒抬頭，看到的是一張許久未見的臉，是小琴。
\t“小琴，怎麽是你？你怎麽來了？”贇兒連忙將懷中抱著的藥箱擱到了桌子上，尷尬地對她笑了笑。
\t“我來看看你，聽說你被太後宣進了宮？”小琴走進屋子，環視了一下這滿屋的狼籍，有些詫異，卻沒有問出口。
\t“恩。”贇兒點點頭，伸手扶起了桌子上斜倒著的瓶瓶罐罐。
\t“出了什麽事嗎？”小琴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手，“你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不好。”
\t“沒沒有，”贇兒搖了搖頭，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小琴自己的身子，雖然她很需要一個人傾訴一下，但是她更清楚，這樣也許會害了她，“我隻是有點累了。太後讓我替公主瞧病，我回來熬些藥，待會還得送進宮去。”
\t“公主病了？”小琴詫異地問道，莫非這就是婚期延後的原因？
\t“啊……”贇兒愣了愣，有些懊悔，她可真是的，怎麽忘記蓉蓉公主生病的這件事情，這將軍府知道的人還不多呢，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贇兒隻好僵著身子愣在那裏。
\t“算了，我不該多問的，”小琴倒是清楚贇兒的處境，知道茲事體大，畢竟那位是當朝最得寵的公主，這些話還是少打聽的好，“我隻是擔心你，聽說你來了，就過來看看。”
\t“恩我知道，謝謝你小琴。”贇兒衝她淺淺一笑。
\t“來，別跟我這麽客氣，我們既然有幸相識了，就是緣分，”小琴拉住贇兒的手笑著說道，試圖以調侃來緩釋贇兒沉重的表情，“你這裏這麽亂，哪有位置讓你熬藥啊？我既然來了，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幫你打掃一下吧！”
\t說著，小琴便鬆開贇兒的手走向屋子中央，將那些倒在地上的桌椅板凳扶了起來，又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撿起放到一旁，然後轉身拿過擱在牆角的笤帚，開始清理一些碎紙屑和碎瓷片。
\t“小琴。”贇兒看著小琴在屋裏來回忙碌的身影，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雜亂的心內需要一個人來幫自己清理一下了。或許她在這個將軍府裏，唯一能夠信任傾述的就是她了。
\t“怎麽了？”小琴聞言回過頭，看著贇兒略顯蒼白的臉和欲言又止的唇，停下手中的活，燦爛地笑了笑，“你又要謝我嗎？”
\t“不是，”贇兒無聲地笑著，搖了搖頭，停頓了片刻才開口說道，“我是想問你，如果你真的很想保護一個人，可是你卻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你該怎麽辦？”
\t“你怎麽了小棋，發生什麽事了？”小琴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有些擔心起來，將手中的笤帚擱到了一邊，走到贇兒身側柔聲問道，“怎麽突然這麽問？”
\t“發生了太多事……太多的事……”贇兒輕輕歎了口氣，她不知該從何說起，也不知該不該說起，就像她不知自己為何要存在一樣，她甚至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究竟該不該把這個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我心裏好亂，小琴，真的，我心裏好亂……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這麽多的事……這麽多……”
\t“好好，別難過別難過，先坐下，”小琴扶著贇兒坐到了椅子上，將她的頭攬到自己懷中，輕輕順著她的背，“究竟怎麽了？你慢慢跟我說，我再幫你想辦法，好嗎？”
\t“不……”贇兒在小琴溫暖的懷抱裏搖了搖頭，她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酸酸的，鼻尖也是，她又要哭了嗎？不，她戚贇兒什麽時候變成了這麽愛哭的一個人了？她不能哭，她不能哭的，贇兒克製住自己喉嚨口的哽咽，“小琴，你不懂，你不會懂的……”
\t“小棋……”
\t“我好怕，我好怕小琴，我……”這樣坦白地承認自己的懦弱，終究不是她戚贇兒的強項，贇兒還是難以開口說下去，未說出口的話合著心頭那一粒粒的疙瘩，化為清涼的淚珠浸濕了小琴的衣裳。
\t“你究竟怕什麽？小棋，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好嗎？我真的很擔心你，你告訴我我才能幫你想辦法，不是嗎？”小琴撐著贇兒的雙肩，蹲下身子，將她的臉扶到自己麵前，與她四目相對，眼神中閃爍著無比真誠的情誼，那種真誠讓贇兒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從前，她好像看到了曲澤注視自己時的雙眼。
\t“小琴，我好累，我真的覺得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我究竟為什麽活著，我連自由都沒有，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我，我該怎麽辦？”贇兒雙手撐住自己的額頭，臉頰上滑下了冰涼的兩行淚水。
\t“你想他了對嗎？你想他了，想那個送你石墜子的人了對嗎？”小琴大膽地揣測著，她雖然不知道為何小棋會同那位如意郎君天涯相隔，但同樣的感覺她也經曆過，所以她覺得自己可以感同身受。
\t“恩……”贇兒不知為何點了點頭承認，她剛才腦海中，曲澤的臉真的一閃而過，曲澤的笑，曲澤的聲音，曲澤的懷抱，曲澤的一切都那麽清晰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讓她真是好生想念，可是下一個瞬間秦子赫突然取而代之地赫然到來，攪亂了她已經亂如麻的心思，她急忙抬起頭來否認，“不不，不是……”
\t“小棋，別這樣，別這樣，”小琴急忙打斷了她的否認，緊緊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別試圖騙你自己了，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感受，我跟你一樣，小棋，我跟你一樣。”
\t“我……”贇兒抬起眼，剛想開口否認，卻撞進了小琴無比悲傷的神情之中，不好意思再開口否認，隻好耐心地聽她說。
\t“你放不下那個人，就不要騙自己了，那樣隻會讓你更加痛苦而已，小棋，相信我，是真的，”小琴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拚命想將自己的身體溫熱的氣息傳遞到她的體內，“你越是否認隻會讓你越是痛苦而已，才過去一個月，你自然不會這麽快釋懷的，我理解你我理解，真的，小棋，哭一場吧，好好哭一場……這樣就會好多了……”
\t“真的……是這樣嗎……”贇兒感覺自己有些頭暈，她突然不想去思考那麽多了，雖然她知道小琴說的不對，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是她也無法開口解釋太多，若是有這樣一個借口讓自己可以好好地傷心一回，也沒什麽大不了。就像她剛才說的，她累了，她好累了，她好像讓自己拋開一切就這樣好好休息一會，好好宣泄一下。
\t“真的，相信我，哭一場就好多了，”小琴將贇兒重新攬到懷中，柔聲說道，“把心中的難過和委屈統統哭出來，心裏就沒有那麽壓抑了。”
\t“好……好……我相信你……我相信……”贇兒將臉埋在了小琴的懷中，她的眼淚就這樣汩汩地冒了出來，好像噴薄而出的泉水，又好似潺潺不息的細流，濕透了自己的臉頰，和小琴的衣裳。
\t——對不起孩子，娘不知道該如何保護你。
\t——對不起孩子，娘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帶你來這個世界上。
\t“小棋，你那塊石墜子，將軍知道嗎？”小琴突然猜想著，她以為，是秦將軍強迫了她，才讓小棋如此失態的。
\t“……不，他不知道。”贇兒在她懷裏搖了搖頭，秦子赫不需要知道，這塊石墜子是曲澤送給她的，她也不過是留著做個念想罷了，並不代表什麽。
\t況且，秦子赫連曲澤這個人都見過，還會介意這麽一塊石墜子嗎？
\t“什麽石墜子？拿出來讓我看看啊！”門口的方向，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贇兒心重重一沉，咯噔一聲，她仿佛聽到自己腦海中某一處斷裂的聲音。
\t——老天爺，你嫌這一切對我的懲罰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