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負擔
作為穎闌新國元老,與晉安國結盟應對霍洛河汗國侵略的戰事,楚陽關自然也要參與其中。隻是墨妄塵親上戰場後,那麽多紛繁複雜軍務政事都壓在他身上,也的確夠他忙的。
看著堆積如山的軍書,楚陽關一個頭八個大,結果還不等他煩躁歎息歎個夠,大麻煩又來了。
“義父!快想個辦法啊!皇上和幾個將士吵起來了!”
百裏匆匆闖入,一臉苦相。
楚陽關長長歎口氣,愁得眉頭擰成一團:不用問他也知道,所謂的吵起來不過是墨妄塵單方麵懲罰一些將士,至多是發生爭執,不管怎麽說,曾經並肩作戰的複國軍戰士們是不會對他們的主子動手的。
另外,他也多少能猜出這次鬧事的原因。
“夏惟音也在嗎?她怎麽說?”楚陽關沒有急於去解決紛爭,而是靠著椅子,若有所思問道。
百裏撓撓頭:“皇後娘娘拚命攔著皇上,可是沒用,皇上跟瘋了一樣。不過我看皇後娘娘的表情也不是太好,大概又有誰在後麵說過分的話了。”
“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大男人總在背後嚼什麽舌根?”楚陽關稍作猶豫,重重一捶桌子,“百裏,你去把妄塵拖走。那幾個娘們似的士兵以不敬之罪論罰,一人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百裏應了一聲,轉身出去,而後似乎早就等在外麵的楚逸默默走入。
楚陽關早料到他要說什麽,揚手阻止道:“別勸我,這種事老夫不能出麵解決。”
“流言蜚語危害甚廣,尤其是幹涉到皇後的,義父不管,還有誰能來管?”楚逸淡道,“原本將士們沒有這麽多抱怨,自打與晉安國士兵同城駐兵後,那邊的很多說法便傳了過來,將士們也是受其影響才會出言不遜。雖說都是些個人的胡思亂想,但想的人多了,早晚要出事。”
“出就出吧,與老夫無關。”
“皇後的安危或許與義父無關,皇上的江山社稷呢?也許義父無關嗎?”
楚逸性子淡漠,較真起來卻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
楚陽關被他盯得渾身不舒服,索性丟開軍書,不耐煩瞪眼:“那你想讓老夫怎麽做?去一個個安撫那些對夏惟音不滿的士兵,讓他們接受來自敵國的皇後?在這之前,你應該先去告誡夏惟音,少於蕭君眠勾三搭四!”
楚陽關的話多少有些不講理,楚逸聽得皺眉,竟也來了脾氣。
“義父自己想想,說這番話妥當嗎?複國軍每個戰士都對晉安國懷有仇恨,可是誰的恨能比少主更大?為了天下,為了蒼生,連少主都能放棄前塵恩怨同意結盟,我們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複國軍是複國軍,與她夏惟音能一樣嗎?你少替她說話!”楚陽關怒不可遏,險些拎起硯台朝楚逸砸去。
楚逸揚眉,微帶怒容:“結盟是為了什麽?委曲求全嗎?當初皇上把話說得很明白,晉安國與穎闌國的仇深似海,但終歸是唇亡齒寒的關係,麵對異域強國進犯,除了結盟沒有其他選擇。皇後娘娘為了促成兩國結盟吃盡苦頭,險些連命都搭上,為的不是某個人,而是整個中州!誰都沒資格指責她!即便是義父,也沒有資格!”
楚逸的性格,楚陽關再了解不過。
過去的他,別說對楚陽關發火,便是對普普通通的戰事也很少有語氣重的時候,如此憤怒地反駁還是頭一次。
楚陽關悶哼一聲不再說話。
事實上,那番話說出口之後他就有些後悔,總覺不妥。
與墨妄塵最親近的他們,比誰都了解夏惟音所作付出,也比誰都清楚,她與墨妄塵之間的感情情比金堅,絲毫不容蕭君眠插入。
隻是,將士們沒有經曆那些,他們如何能理解?
在很多人眼中,夏惟音就隻是個曾經與晉安國皇帝有情事過往,如今轉投穎闌國皇帝,除了朝三暮四外沒有任何能耐的女人罷了。
而這種固執的偏見,很難改變。
“一個一個的,都不叫人省心。”楚陽關嘟囔一句,揚了揚手,“不管怎麽說,今天的事先擺平,我再慢慢想辦法,看看怎麽才能讓所有人都相信她。”
楚逸點頭,長舒口氣告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楚陽關卻又看見他折返回來,一身氣息滿是不安。
“出事了,義父。因為剛才皇上懲罰了那幾個士兵,現在很多對皇後不滿的將士被激怒,聚集到一起非讓皇上給個說法。”
“說法?什麽說法?”楚陽關一瞪眼,“都吃飽了撐的嗎?對外麵一個個像熊蛋似的,對自己家人怎麽就能耐起來了?走,老夫親自去罵醒他們!”
楚陽關以為,將士們鬧事不過是因為墨妄塵態度不好、處罰不當引起的,安撫安撫也就沒事了。
然而當他趕到,衝破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走到墨妄塵和夏惟音身邊時才發現,顯然這次的事沒有那麽容易解決。
夏惟音的表情疲憊不堪,又帶著九分黯然與一分委屈,站在墨妄塵身邊默不作聲;墨妄塵則是一臉怒容,緊握的拳頭不住顫抖,似是已經氣到極點。
在他表情裏,楚陽關還敏感地捕捉到一絲驚慌。
“鬧什麽?吃飽了撐的?”楚陽關不著痕跡擋在夏惟音麵前,沉下臉大聲喝道。
此時,聚集過來的將士已有數千,密密麻麻圍到一起。前麵幾個最先起事的人同樣憤怒難平,毫不客氣指著夏惟音:“楚爺來得正好,我們都是跟楚爺和皇上一路浴血廝殺過來的人,今天就想要個回答:我們和她,皇上打算選哪個?”
楚陽關倒吸口氣,揚手就是一耳光扇過去。
“糊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東西!”
被打的是個校尉,雖未還手,卻在吐了一口血沫後斜眼冷笑:“這麽說,楚爺也是站在那女人一邊的嗎?也打算和皇上一樣,為了個來曆不明的可疑女人拋棄我們這幫出生入死的兄弟?”
“選個屁!”楚陽關氣得胡子直抖,“怎麽著,你們不願去打仗,都想跑到後宮當嬪妃嗎?戰事正緊,不去想著怎麽練兵殺敵卻在這裏亂嚼舌根,一群沒出息的東西!”
楚陽關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士兵們並不敢招惹。然而關於是否介意夏惟音成為穎闌皇後的矛盾由來已久,今天算是徹底爆發,那些不願臣服於夏惟音的將士們不肯就此離去,仍圍在周圍竊竊私語。
“你們兩個先回去。以後沒事少出來閑晃。”楚陽關瞥了墨妄塵和夏惟音一眼,麵色不善道。
墨妄塵正在氣頭上,自然不肯走。楚逸向夏惟音使了個眼色,夏惟音點頭,不由分說將墨妄塵拉走。
墨妄塵一離開,那些士兵便不再收斂,憋在肚子裏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
“楚爺,不是我們不懂事,實在是大家信不過那女人。您聽過晉安國那邊的人都怎麽說嗎?他們都說,那女人直到現在還時常和晉安帝在一起,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大家都知道她是從晉安國來的,這倒也沒什麽。可她是我們的皇後啊,是皇上的妻子,怎麽……她怎麽能不知廉恥去和別的男人說笑?再說了,咱們雖然出於保護中州的目的不得不和晉安國聯合,但過去的仇終歸是仇,她一個晉安國的女人,怎麽能當咱們穎闌的皇後?”
“就是啊,楚爺!您也該勸勸皇上,這種事萬萬不能隨心所欲!”
七嘴八舌的吵鬧聲讓楚陽關頭痛欲裂,花白胡須一顫,瞪圓眼睛怒喝:“吵吵吵,就知道吵!有個屁用?”
一群人被楚陽關怒喝嚇到,立刻沒了聲音。
然而楚陽關明白,一時嚇住終歸不是解決之法,這些人對夏惟音的敵視,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消除的。
微歎口氣,楚陽關搓了搓胡須,壓低聲音道:“說吧,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鬧事的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了許久,終於有人走上前,伏在楚陽關耳邊細聲低語。
楚陽關花白眉頭在陰雲映襯下,越皺越緊。
穎闌國軍中很少出現鬧矛盾的情況,因為這次涉及到夏惟音,是而墨妄塵格外憤怒,直到被拖回房間仍餘氣未消,胸膛劇烈起伏。
夏惟音並沒有安慰什麽,一個人默默倒了杯茶坐到桌邊,卻沒有喝上半口,有些渙散的視線不知盯著哪裏愣愣出神。
被排擠、被厭煩的感覺,沒有人比她更深有體會。
終於,墨妄塵注意到她的低落情緒,深吸口氣湊上前,從身後緊緊將她抱住。
“抱歉,有些事到現在我還沒處理好,又讓你受委屈了。”
夏惟音一驚,笑了笑,有些生硬:“你能掌控時局,卻掌控不了人心。他們不喜歡我,不管你怎麽做都是一樣結果,沒必要道歉。”
“不道歉,我怕你又一怒之下不辭而別。”捏了捏夏惟音鼻尖,墨妄塵輕道,“戰事連連,人心浮躁,所以才會出現這些事情。你放心,等擊退霍洛河汗國之後,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對我、對穎闌國的意義,絕不再讓你受委屈。”
信誓旦旦的保證,夏惟音一笑置之,頗有些敷衍味道。
承諾再多,又能如何?
就如她所說,他是帝王,可駕馭江山九州,但控製不了人心。
而她,那份受不得委屈的性格總在心裏咆哮著,慫恿她去做最不想做的決定。
如果愛一個人會讓雙方都痛苦,那麽……
她寧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