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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博弈

  咚咚咚。


  急促敲門聲在濃鬱夜色中響起,倍顯突兀。


  呼連欽聿打開房門,一團明豔之色徑直撲進他懷裏,而他顯然已經習慣這種“突然襲擊”。


  “又怎麽了?被莫老板冷落了?”呼連欽聿關好門,輕輕揉搓胸口那一頭長發。


  “沒怎麽,就是心裏不舒服。”呼連蘇玉整個人埋進溫熱胸膛,悶聲悶氣道,“你說我對他那麽好,他怎麽就不理我呢?那兩個小丫頭有什麽好的?身材平平又不漂亮,還凶巴巴的,我比她們好上千萬倍啊!”


  呼連欽聿忍俊不禁:“從小我就好奇,你哪來的這麽強自信呢?雖說那兩個丫頭的確不如你風韻十足,卻也不是平凡姿色吧?我看你就是沒事找事,老去觸莫老板黴頭幹什麽?不知道他現在憋著火嗎?”


  “那還不都是你惹的?沒事給人家下什麽毒?”


  揉揉眼睛抹了幾滴眼淚,呼連蘇玉直起身,大大咧咧坐到榻上,抱起枕頭漫不經心把玩。


  “心情不好,睡不著。欽聿,你陪我聊天,要不就陪我下棋,今晚我不睡了。”


  呼連蘇玉自幼任性,呼連欽聿早習慣了包容她所有任性,是而並沒有想到,這晚呼連蘇玉的眼淚也好、委屈也罷,全部都是做給他看的。


  此時,樓下的某間房裏,夏惟音正無聲潛入。


  墨妄塵走之前特地給夏惟音留下了幾根熏香,正巧派上用場,小指長的一根燒下去,據說即便是水牛也會睡得昏天黑地,打著銅鑼都叫不醒。


  房間裏很黑,夏惟音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雙眼才能適應深邃的黑暗。


  這是專門給下人、仆從和奴隸住的房間。為了防止奴隸逃走,整間屋子隻有一扇小窗,擺設也是極盡簡樸,隻有一個盆架、一張床榻。


  床榻上,一個人側身朝內躺著,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熟。


  夏惟音鬆口氣,抹了把額上細密汗珠,她可不想與住在這房間的人發生衝突,一旦交手,輸的可能絕對是百分之百。


  昆侖奴,那個速度功夫不亞於百裏的奴隸,呼連欽聿將莫思歸的解藥交給了這個人保管。


  簡直……安全得令人發指。


  夏惟音不敢點燈,隻能在小窗照進的微弱光線中一點點摸索尋找。整間屋子幾乎翻了個遍,沒有任何收獲,最後的希望不得不放在昆侖奴身上。


  深深倒吸口氣,夏惟音屏氣凝神,躡手躡腳走近床榻。


  昆侖奴是朝向牆壁側臥的,夏惟音現在他枕頭下摸索一番,依舊沒有收獲;之後又伸手繞過他身子,想要摸一摸腰間,而就在她下意識低頭的刹那,一雙銳利如鷹隼的視線,險些將她魂魄嚇掉。


  昆侖奴根本就沒有睡,而是一直在冷眼旁觀她的小偷行為……


  夏惟音頓時有種被愚弄的尷尬之感,後退半步,長長歎息:“既然沒睡就別躺著了。要麽你把我送到呼連欽聿那裏告狀,要麽把解藥給我,我立刻離開。”


  昆侖奴沒有說話,像是一句木偶人一樣起身,坐好,沒有感情的視線與夏惟音相對。


  夏惟音不動,昆侖奴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在黑暗中無聲對峙,持續足有一盞茶的功夫。


  外麵一聲烏夜啼,總算將漫長僵持打破。


  昆侖奴忽然有所動作,慢慢從衣襟裏抽出一個布袋,嘩啦啦倒出十幾個藥瓶,捧在手上伸向夏惟音。


  這是幹什麽?

  讓她自己挑選喜歡的玩具麽?


  夏惟音一時不知所措,仔細看看昆侖奴眼眸,沒有殺意,沒有戾氣,卻也沒有半點靈動光芒。


  那模樣,真的就像一尊木偶。


  “莫老板的解藥,你知道是哪一瓶嗎?”夏惟音試探問道。


  昆侖奴不說話,隻是沉默搖了下頭。


  夏惟音隻剩苦笑。


  十幾個瓶子,雖說顏色、款式不同,上麵卻沒有貼標簽,她要怎麽判斷哪一瓶是莫思歸的解藥?萬一胡亂吃下去,結果是更要命的劇毒呢?


  難怪呼連欽聿沒有交代昆侖奴要保護好這些藥,他早就打好了算盤,即便她能從呼連蘇玉口中得到解藥所在,即便她能讓昆侖奴交出這些藥瓶,卻依然無法順順利利解莫思歸的毒。


  呼連欽聿這個人,心機謀算與明朗笑容截然相反,簡直深沉得可怕,難以看透。


  不管怎麽說,隻要解藥在手裏就多一份希望。


  夏惟音把所有藥瓶都拿了過來,昆侖奴也沒有阻止,隻是看著她,露出微微困惑表情,口中擠出生澀的中州話:“主人說,有毒的,會死。你拿,不亂吃。”


  呼連欽聿早就料到她會來偷解藥麽?


  這一切究竟是多大遊戲迷局,夏惟音沒有再多想,收好藥起身離開,直奔呼連蘇玉房間。


  呼連蘇玉已經返回自己房間,不過除了她之外,房間裏還有另一個人。


  呼連欽聿。


  “拿到解藥了嗎?”呼連欽聿毫不意外夏惟音的出現,懶洋洋靠在椅子裏翹起腿,笑吟吟看著她。


  “果然是欽聿王子的娛樂遊戲。”夏惟音冷笑,衣袖一揚,十幾個藥瓶咚咚咚滾到桌上,“我猜,蘇玉公主去找你時,你就知道我打算做什麽了吧?”


  呼連欽聿點頭:“是啊,你這麽倔強又聰明的女人,肯定不會老老實實履約,所以我必須考慮到每一個可能,然後不動聲色暗示你其實我已經知道了。這樣的話,你麵子上不會難堪,我想讓你知道的也能確切傳達,不是很好嗎?”


  夏惟音眼眸微寒。


  她感覺,呼連欽聿就像一個喜歡戲弄獵物的獵人,用美味的誘惑一步步將獵物引進陷阱之中,為自己的小手段洋洋自得。


  而她,正是那隻明知有危險卻抵不過誘惑的獵物。


  或者該說,即便有危險,她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試圖得到誘餌,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沉默少頃,夏惟音指了指那些藥瓶:“那這些藥呢?全都是假的嗎?還是說真的有解藥混在裏麵?”


  “當然是有解藥了,哪個正常人會準備一些沒用的藥瓶戴在身上?隻不過我記憶力比較好,所以從不在藥瓶上標記名字罷了。”


  呼連欽聿笑笑,從中挑出一直藥瓶晃了晃,眸中閃過一絲狡黠。


  “所幸你沒做試藥這種蠢事。這瓶就是莫老板服下的毒藥,是所有藥中效力最強,也是維持時間最強的,在我家鄉,隻有調教不老實的奴隸時才會用到。”


  呼連欽聿的解釋或許包含很多含義,然而夏惟音完全沒有在意,當她得知那是莫思歸服下的毒藥時,一個大膽有危險的決定就在腦海中形成。


  “你幹什麽?”


  夏惟音突然出手引來呼連蘇玉驚叫,以為她衝動之下要傷害呼連欽聿,但事情卻往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而去。


  呼連欽聿力氣大,論速度和功夫卻不如夏惟音,夏惟音在他毫無防備的的情況下,輕而易舉的搶到了藥瓶。


  呼連欽聿反應過來,臉色微變:“別犯傻!”


  他隱約猜到夏惟音的打算,隻是不等他話說完,夏惟音已經拔去木塞,倒出一粒藥丸在掌心,仰頭吞了下去。


  呼連蘇玉和呼連欽聿齊齊呆住。


  藥丸是苦是辣是酸是鹹,夏惟音當然沒心情去品味,吞下藥後深吸口氣,目光定定緊盯呼連欽聿:“解藥可以給我了嗎?”


  “你、你這是……”呼連蘇玉最先反應過來,臉上滿是震驚與不解,她不理解的不是夏惟音吞下毒藥的目的,而是意義。


  這讓她又想起夏惟音對她說的話。


  喜歡一個人,就會自然而然想要他幸福快樂,而不是為了自己眼看他痛苦。作為朋友,夏惟音願意不惜一切為莫思歸解除危機。


  那麽,她呢?

  口口聲聲說喜歡,從遙遠的霍洛河汗國追來中州,她想要的,就是莫思歸的厭煩憎恨?

  夏惟音淡淡看他一眼,千言萬語,隻一個眼神表達。


  呼連欽聿許久才從錯愕中反應過來,深吸口氣,麵上露出難得的嚴肅神情:“你就那麽確定,我會為了你拿出解藥?”


  “差不多吧,始終把我掌控在你手裏,總不會沒有目的吧?”夏惟音從容淡笑,“其實我們之間沒必要這麽遮遮掩掩、虛情假意,直白些不是很好嗎?白白浪費這麽多時日,對你我來說都是損失。”


  “那就看夏姑娘想要怎麽個直白法了。”


  呼連欽聿恢複常色,狐狸似的目光在夏惟音身上重新打量,三分驚歎,七分讚賞。


  夏惟音明白,有些話該放到明麵上說了。


  “其實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不會遵守約定,而我也知道,你說喜歡我不過是個托辭,總不會有人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妾室大費周章。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在保證莫老板安然無恙的情況下擺脫你的控製,而你的呢?也是時候開誠布公了吧?”


  呼連欽聿眼中讚歎之意更濃:“聞名不如見麵。聽了那麽多與夏姑娘有關的傳聞,卻不如與夏姑娘相處這幾日更令人興奮。夏姑娘所表現出的敏銳機智遠遠超出我的想象,讓我都忍不住真想把你娶回家了。”


  “果然,從一開始就是個借口。欽聿王子把我引來囚禁,隻怕另有所圖吧?”


  朱唇輕綻,比起之前,夏惟音反而有了更多底氣。


  “這樣最好不過,至少我可以確定,欽聿王子肯定會拿出解藥,而不是任我毒發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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