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地下陵墓
裴挽彎腰探路,順著深深淺淺的腳印一路走到山腳下,這才直起身長舒口氣:“到這裏能直接看見腳印了。惟音,休息一下吧,走了這麽久,你現在臉色很差。”
夏惟音透過腳下水坑倒影看見自己的臉,像是天邊蒼雲一樣白。
然而,她還是咬咬牙,堅定邁開腳步:“沒時間耽擱。走。”
裴挽想說些什麽,動了動唇瓣欲言又止,搖搖頭無聲歎息,緊隨其後。
山路沒那麽濕滑泥濘,幾天前的腳印仍清晰可見,看大小與墨妄塵正符合,不過那些腳印旁邊的血滴痕跡,讓裴挽和夏惟音的心忍不住發寒。
忽深忽淺、歪歪斜斜的腳印一直延伸至山中,周圍林木漸漸密集,夏惟音忍著疲憊一直走到晌午時分。
就那麽突然地,腳印消失了,在一個算不得大的地洞前。
裴挽和夏惟音二人已經身處山林中,周圍都是樹木,這麽一個地洞顯得突兀至極,又很詭異。
裴挽倒吸口氣:“掉下去了?簡直……離譜。”
“裏麵太黑了,一眼望不到底,也不知道有多深。”夏惟音撿起一顆小石子丟下去,少頃才聽到一聲輕微悶響,還有回音,似乎距離地麵頗有一段距離。
二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太樂觀。
裴挽在洞口喊了幾聲,沒人回應,倒是驚起一樹飛鳥。
“隻能下去看看了。你在這裏等下,我去周圍找找有沒有結實藤條之類。”裴挽叉腰張望一番,看見十幾步外樹上纏著幾株老藤,連忙快步走去。
眼看距離墨妄塵越來越近,忐忑不安在夏惟音心裏如水波般一圈圈擴散,見裴挽拉扯樹上的藤條頗為費力,抬腳想要過去幫忙。
右腳一抬,身子重心稍稍偏移,還不等她落腳,忽然腳下一空,眼前景色迅速上升,下垂感驀地襲來。
夏惟音立刻意識到,是她腳下的土地塌陷了。
若是放在過去,想要迅速轉身脫離險境並不困難,然而她已是懷胎七月的準娘親,哪裏能像少女那般靈活?不過意念一閃間,整個人已經墜入黑暗之中。
那洞足有五、六人高,夏惟音一路跟著泥土、枯草、碎石跌落下去,磕磕碰碰十幾下才掉到底部,若不是危急之中拚命護住腹部,隻怕連孩子都要跟著受罪。
從那麽高的地方跌落,夏惟音雙耳嗡鳴、頭暈目眩,隱約聽見什麽聲響,過了好半天方才清醒一些,意識到是洞口的裴挽在喚她名字。
剛才那一出緊急狀況,夏惟音是受驚不小,然而最驚惶害怕的人是裴挽,明明是功夫更勝楚陽關的豪俠,卻是連滾帶爬跑到洞口邊的。
那一眼望去,幽黑地洞深不見底,喊得嗓子都啞了也沒得到半聲回應。裴挽嚇得麵色灰白,拚命扯來藤條,卻發現根本就不夠長;情急之下翻身就要往洞裏跳,偏在這時,夏惟音的聲音從洞裏悠悠傳來。
“我沒事,裴堂主,洞底都是泥土,很軟。我能感覺到前麵有涼風吹過來,似乎有地下通道,但是太黑看不清。裴堂主身上可有帶火折子?”
裴挽鬆口氣,連忙把火折子丟下去,趴在洞口大聲道:“惟音,你別自己一個人亂走,等下,我找根長些的藤條把你拉上來。”
洞裏又是半晌無聲,急得裴挽恨不得立馬鑽進去。
終於,過了半晌後,夏惟音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吊墜!是墨妄塵身上的天目石吊墜!他就在這裏!在前麵!”
夏惟音的話因過於激動有些語無倫次,加之距離稍遠顯得悶而沉,裴挽側耳細聽數次才聽明白,心裏也是一喜,馬上又是一沉。
依夏惟音的急性子,隻怕不會等他下去。
果不其然,夏惟音很快表達了自己的意見:“裴堂主別下來了,就在上麵等著,如果莫老板他們回來也好為他們引路。我往前走走去探探,反正隻有妄塵在,無論死活,順著走總能找到他。”
裴挽自然不肯同意,無奈夏惟音根本不理會他連聲呼喚,很快就沒了動靜。
“這女人……裝無情時冷得要命,一旦知道小塵危險,終歸還是最著急的人。”裴挽歎息一聲,揉了揉苦笑的臉頰,“難怪她們關係這麽好,跟我家慕染真的很像啊!”
夏惟音身在地洞之下,聽不見裴挽感歎,卻如他所說那般,實實在在心急如焚。
距離墨妄塵越近,她越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總想要快一點,再快一點確定他的安危……自然,也萬般不想看見最糟糕結局。
吹燃火折子點起枯枝,夏惟音在正麵前的狹窄地道艱難行走。
這地道顯然不是最近挖出的,每隔幾步就有一塊石板撐起兩側泥土,石板上還有刻意挖出的凹槽,裏麵放著凝固的油脂。夏惟音試著把點燃的枯枝伸進凹槽裏,那些油脂的芯居然還能使用,立刻讓地道變得亮堂起來。
光線充足,眼前明亮,夏惟音更進一步看清周遭環境,頭皮一麻,倒吸口涼氣。
石板撐起的是一條方方正正略顯狹小的地道,地道盡頭就是她剛才跌落的地方,而地道往前延伸出很遠很遠,一時間竟看不到終點,倒是周圍石板上的花紋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花紋古樸而生硬,仔細看才能發現是以銳器雕刻出來的,圖案內容多為一群人跪在地上向前朝拜,被朝拜者外貌各有不同,但均是高大虯髯、上身精壯的男人;另外還有幾幅圖上,一群人抬著巨大的棺槨,正向遠處高山走去。
那高山的地勢走向,與她所在這座山,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墨妄塵誤打誤撞,居然掉進了古老的陵墓之中?說來有些荒唐古怪,卻也是無可否認的現實,夏惟音不知道這算幸事還是倒黴,盡管渾身都覺得不舒服,卻也隻有繼續向前摸索的份。
隨著距離拉長,地道漸漸變得寬闊,之前夏惟音要稍稍弓著身才能行走,一炷香的功夫後,已經可以直起身,甚至還能伸展下僵硬的手臂。夏惟音粗略算了算,自己差不多走了有半裏地遠,就算大聲喊些什麽,洞口的裴挽也不會聽見。
前麵似乎還有很長道路,夏惟音停下腳步閉起眼,收斂起息,仔細感受周遭一切。
地道裏有些黴味兒,但呼吸並不感到困難,說明空氣很充足;濡濕手指試了試,麵對正前方時感覺道一絲絲涼意,有風;除了呼吸聲和心跳外,仔細聽的話,還隱約能聽到細水流動的聲響。
夏惟音可不懂什麽摸金盜墓,但她知道,有活水和風的地方肯定不是死路一條,是而堅定決心繼續向前走。
這一走又是兩柱香的功夫,當她點燃石板上油燈時,眼前豁然開朗。
地道直通一個自然形成的天然洞穴,直徑足有百餘丈,穹頂不算高,許多石筍倒垂,晶瑩水滴從筍尖上落下,掉進下麵占據一半麵積的湖中。在湖邊一圈放著許多零零碎碎的木柴、工具,看起來像是修築陵墓時留下的。
再往前走幾步,地道的小路延伸出十丈左右,兩側空懸,盡頭距離湖麵大概三人高,下方一片似乎是地麵,黑乎乎看不清楚。
這一路走來,夏惟音沒有看見什麽可以藏匿之處,如果墨妄塵不在地道裏,那麽最有可能就是下麵那片陸地上。稍作思忖後,夏惟音挪步到盡頭,雙膝跪在地上,把燃燒到僅剩一小節的枯枝丟了下去。
樹枝脫手的一刹,夏惟音清楚聽到,下麵有喊聲傳來。
“惟音?別……”
夏惟音沒有聽清後半句,卻還是愣住。
她十萬分篤定,那是墨妄塵的聲音!
然而她沒有機會欣喜若狂,隨著墨妄塵呼聲戛然而止,另一種呼嘯聲從她身子右側飛快接近,才一轉頭,一個巨大黑影晃到麵前,硬生生將夏惟音撞飛出去,直直跌落。
這次墜落與剛才的有著天壤之別。
夏惟音一點防備都沒有,又是遭受重創之下,是而高度不如之前,受的損傷卻要加重數倍,落地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失去知覺。
她覺得,自己似乎昏睡了一覺,好像還做了夢。
那應該算是個美夢吧?
夢境很單調,一望無際的綠色原野上,一匹駿馬悠閑散步,而遠處是皚皚雪山,聖潔無暇。馬背上,她在前,手裏握著韁繩,還有一雙大手包裹住她的手,溫暖,有力,有著她熟悉的感覺。
四周很安靜,沒有紛紛擾擾,也沒有人群吵雜,隻有風聲,以及耳畔呼吸聲。
什麽恩怨,什麽愛恨,仿佛都不曾存在過,又或者早就被拋諸腦後,隻剩下與誰相依偎的幸福,甜蜜。
“……音……惟音……”
漸漸地,天色有些暗淡,身後緊緊依靠的胸膛不再那麽溫暖,他的聲音語氣,依稀急促起來。
著什麽急呢?就這樣下去不是很好嗎?
沒有其他人的地方,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隻有她和他存在的地方……
莫名地,喉嚨有些緊,腫脹微痛。
她明明很清楚的,這種地方根本不存在,她和他也不可能獨善其身,遠離紛爭喧囂。
這是他們的命。
放下遙不可及的夢,現實便奔湧進腦海,夏惟音猛地睜開眼,視野內依舊是那片陰冷的洞穴。
以及,麵前焦急慌亂的,那張熟悉且思念的麵龐。
“妄塵……”
啞啞開口,夏惟音並未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