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情久彌堅
巍峨高山,涓涓細流,原野是一望無際的遼闊綠海,山林是古樹參天的幽深花園……
穎闌國多變而又壯麗的景色,讓夏惟音歎為觀止。
在淩風山停留十幾日,對這段旅途來說時間有些長,對夏惟音來說,卻顯得那麽短暫。
“不再多留幾天嗎?看你和伯父好像還沒有聊夠。反正也沒什麽地方可去了,你在這裏休養,等孩子出生不是也可以嗎?”重新打點馬車上物品時,夏博淵嘟囔道。
夏惟音在一旁站著,笑了笑,輕輕搖頭:“爹爹總有說不完的話,這些天下來他嗓子都啞了,總該讓他歇歇。以後有時間,大概我會再來看他,沒必要一口氣都說完。”
“你高興就好。”夏博淵抹了把汗,四處張望一圈,“莫老板呢?馬上要啟程了,怎麽不見他身影?”
話音甫落,莫思歸便從不遠處匆匆走來,身邊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林慕染,另一個則是裴挽。
裴挽受莫思歸所托,原本隻是負責與夏青平聯係而已,按理說早該離去。他的出現讓夏惟音莫名生出一絲不祥預感,尤其是三人急匆匆的腳步,更讓她感到不安。
夏博淵迎上前,好奇道:“裴堂主怎麽來了?夏伯父呢?他說要來送惟音的。”
裴挽和莫思歸對視一眼,誰都沒有露出慣常的落拓神情,反倒沉下臉色,滿目憂愁。
“夏大人托我說聲抱歉,他沒辦法來送你了。複國軍那邊出了些事情,他必須立刻趕過去……”裴挽深深看了夏惟音一眼,才道,“馬上我也要過去那邊。”
夏惟音倒吸口涼氣。
亡國之後便不再想參與複國軍的事,這是夏青平親口所說;而裴挽隱姓埋名在晉安國生活多年,顯然也不願意與複國軍有太多接觸。這樣的兩個人,怎麽會突然之間都跑去複國軍那邊?
原因隻可能有一個。
複國軍出大事了。
“與妄塵有關,對嗎?”夏惟音本不想問,她怕一旦得到肯定回答得,自己會為此動搖。
然而,她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裴挽臉色十分糟糕,勉強點了下頭:“複國軍內出了叛徒,大概有百人左右,趁著小塵獨自在營外時對他進行圍攻。現在那邊也沒有更多線索,隻能從痕跡上推測雙發發生了打鬥,小塵有可能脫逃,但一直沒有返回軍營,恐怕……”
凶多吉少。
夏惟音腦海裏,立刻閃過這個詞。
深吸口氣竭力保持鎮定,夏惟音臉色微白,沉聲道:“確定是叛徒嗎?有沒有可能是他帶人出去了?”
“不會。複國軍軍紀嚴明,沒有老爺子命令,即便是小塵也不能隨便帶任何將士出去。而且在小塵失蹤後沒幾天,晉安國那邊的眼線傳回消息,說是蕭君眠早有此計劃,足夠確定這次事件是叛徒所為。”
裴挽捏了捏眉心,看起來十分煩躁。
“從出事到現在已經五天了,複國軍那邊一點進展都沒有,老爺子實在是沒辦法才會找夏大人幫忙。抱歉了,難得你們父女團聚……”
此時的夏惟音,哪還有心思聽什麽道歉?
“隻要他還活著,就一定會留下線索供我們追蹤,而且他沒那輕易就會死掉。”輕輕咬住下唇,夏惟音止住指尖顫抖,直視裴挽,“他是在哪裏出事的?那支背叛複國軍的隊伍呢?一個人都沒抓到嗎?”
“出事的地方距離複國軍大本營不遠,周圍都是半人高的蒿草,還有一些結冰的水塘。複國軍那些士兵對地形地勢十分熟悉,隻要走了,再想追蹤到他們就很難。”
裴挽委婉地說明眼下狀況,正想安慰夏惟音不要擔心,忽地想到寫什麽,驀然愣住。
“你剛才說……小塵會留線索給‘我們’是嗎?那個‘我們’是什麽意思?”
夏惟音沒有回答,轉身將馬車上已經裝好的東西又都掏出來,抬腳跨上馬車:“到複國軍大本營最快要多久?”
“馬車的話,最快也要兩天一夜吧?等等,夏姑娘,你該不會是要……”
林慕染話說一半,裴挽輕輕扯了下她衣袖,淡淡搖頭。
除了林慕染外,其他人對夏惟音的決定並不算太意外,夏博淵更是早就料到一般,無奈苦笑,卻最先表示支持:“反正你挺著個大肚子不能亂來,其他的隨你。還有,不管到哪裏我都會跟著你,別想像以前一樣亂跑。”
孩子將近七個月大,正是夏惟音應當小心調養的時候,若不是對她的執拗太過了解,誰也不想讓她多這一趟奔波。
又何況,那裏是楚陽關的地盤。
去往鳳落城的路上,一行人都惜字如金,誰也不肯多說話。兩天後,馬車如期到達,所幸在裴挽安排之下,夏惟音並沒有與楚陽關碰麵,負責向她說明情況的人是楚逸。
“少主失蹤後,晉安國戍邊軍突然打過邊陲線,直取汝陽郡和奉廣郡,看樣子是打算趁虛而入,更證明少主失蹤與他們有關。義父昨天帶了五千多人趕去北邊,一時半刻回不來,尋找少主的事由我和景纓負責。”
楚逸從景纓手裏拿過青鳳劍交給夏惟音,眉頭皺成一團。
“少主心情不好,夜裏總會去荷塘邊散心。這柄劍就是在荷塘周圍找到的,如果不是情況危急,我想少主定然舍不得把它丟棄。”
夏惟音默默把劍收好,而後道:“搜索範圍到哪裏了?”
“東西兩麵都是高山,沒有發現蹤跡,所以沒有派人去找。南北各推進近百裏,仍是一無所獲。”
“你搜索方向錯了。”夏惟音騁目四望,視線最終定格在東西兩側巍峨高山之上,“遭到足有百餘人的叛徒隊伍情況下,妄塵想要全身而退的可能微乎其微。如果他沒受傷,不可能這麽久還不回來;如果他受傷了,那麽絕不會選擇在遼闊原野上奔逃,讓一百多個健碩的戰士追逐,那無疑是自尋死路。”
楚逸微微沉吟:“可是山路難行,上麵還有冬末的積雪未化,少主帶傷如何爬得動?”
“爬不動也要爬,不然隻有死路一條。而他,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
低頭看看高高隆起的腹部,夏惟音扭頭看向夏博淵。
“山有兩麵,少不得要分兩隊人馬同時搜索,楚逸又要在營中坐陣,不可能親自前往。大哥,隻能勞煩你走一趟了,畢竟現在能夠讓妄塵信任的人少之又少。”
夏博淵麵露難色:“我去走一趟沒問題,可是,複國軍的人可能接受我帶領嗎?惟音,我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搜索吧,我還得照顧你呢!”
夏博淵是晉安國的將軍,如今有承襲了安平侯的爵位,要想讓複國軍將士信服,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
回頭看看不遠處亂成一團的複國軍大本營,楚逸猶豫再三,低道:“這件事不難解決。我會讓景纓和夏侯爺同行,將士們不可能不聽從景纓的話。如果沒問題,那就勞煩夏侯爺去往東邊長芸山搜尋,夏大人將帶一部分人去往西邊。在此期間,我會竭盡全力保證夏姑娘母子安全。”
“那就這樣定了吧,再拖下去,我家惟音說不定要急得自己去爬山了。”夏博淵苦笑一聲,頗有幾分感慨,“想不到我一個晉安國的侯爺,居然跑來敵軍大營幫忙尋人,讓皇上知道的話一定會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夏惟音冷笑,幽幽道:“這些,不都是拜他所賜嗎?”
話中嘲諷味道,眾人自然聽得分明……按照晉安國傳來的消息,複國軍內的叛徒是蕭君眠一手安排的,那麽墨妄塵遭到背叛與危險,這筆賬理所當然要算到蕭君眠頭上。
夏博淵沒想到自己一句玩笑會引得夏惟音多想,不由萬分尷尬,隻得向莫思歸眼神求援。
“呐,這件事咱們以後再談,首先還得要安頓下來,對吧?”莫思歸一手搭在裴挽肩頭,另一手拉住夏惟音,笑道,“來,三小姐,咱們去找住的地方。我聽裴堂主說,這附近有不少特殊的野味,今晚我就露兩手讓三小姐嚐嚐鮮。”
“是啊,小時候我經常在這一帶獵到十幾斤的野雞和麅子,現在想想仍忍不住要流口水呢!”
裴挽與莫思歸一唱一和,很快緩和了氣氛。楚逸帶上夏博淵返回大本營,立即著手搜索事宜,夏惟音則在裴挽、莫思歸和林慕染的保護之下,去往不遠處一處獵屋暫住。
獵屋很小,簡陋木床隻能容下一個人睡,毫不意外地成了夏惟音專用。
畢竟是靠近複國軍大本營的地方,裴挽和莫思歸不敢大意,兩個人決定就在外麵搭個小草棚過夜,也能順便放風;林慕染被裴挽連哄帶勸趕進獵屋裏,專門負責照顧夏惟音。
火盆裏燒著木柴,映紅了夏惟音的臉。林慕染不時看她一眼,表情裏揉進許多不解。
“為什麽要來這裏?你和他,不是已經斷絕關係了嗎?”
夏惟音低頭笑笑,目光始終盯著掌心某樣東西:“關係可以斷絕,感情卻不由我控製,就像我對楚陽關的恨不能化解一樣。”
“所以說,你還愛著他嗎?”
“也許吧,又或者,比以前更加難以割舍。有了這個孩子之後我想了很多,那些得到的與失去的……我想要保護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幾,這顆心,也再承受不起任何失去了。”
長舒口氣,夏惟音抬高手臂,將色如殷紅血滴的天目石吊墜緩緩掛回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