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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遺言

  按照夏惟音事先吩咐,在蘇雪喬被劫來之後,桃央和竹山就在外麵放風。


  二人本以為這場質問會持續很久,畢竟蘇雪喬與夏惟音之間的恩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想到的是,僅僅一刻鍾的功夫後,夏惟音便沉著臉匆匆走出。


  “上馬車,立刻去肅親王府!”


  “啊?肅親王府?”竹山和桃央對視一眼,皆是不解茫然。


  夏惟音腳步不停,與二人擦肩而過時,雙肩微微顫抖看得十分明顯。


  “爹爹和大哥他們……他們已經被轉移到肅親王府了。這一切並非蕭君眠一手安排的,而是蘇雪喬和肅親王!”


  那句隱忍而痛苦的話說出後,竹山和桃央齊齊呆住。


  當初蘇雪喬為報複夏惟音,千方百計慫恿蕭君眠去殺墨妄塵,足可見其心思歹毒;現在安平侯和夏博淵落到她手中,隻怕同樣凶多吉少。


  夏惟音等人趕往肅親王府的同時,東宮之中一群人正在發瘋般尋找蘇雪喬的蹤影,不過這些人並不是因為擔心她出事或是如何,而是因為蕭君眠的命令。


  蕭君眠坐在空曠寢殿中,憔悴地搓了搓臉,早沒了往昔奕奕風姿。


  太醫戰戰兢兢走進,跪在地上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殿下饒命,賀蘭大人的傷勢實在太重,非我等庸醫能夠藥到病除的,還請殿下廣納名醫,或許還可救賀蘭大人一命……”


  蕭君眠緩緩抬頭,雙目空洞,麵無表情,隻隨便揮了揮手,語氣如若刻板機械。


  “拖下去,斬。”


  任憑太醫如何哀求,蕭君眠仍沒有半點動容,唯有眼神越發冷厲。


  他沒想到,賀蘭闕會以重傷之身偷跑出去找安平侯。


  他也沒想到,安平侯和夏博淵、莫思歸,會在東宮內突然消失。


  他更沒有想到,本該他主掌的東宮之中竟會有身份不明的殺手在,以至於賀蘭闕在尋找安平侯等人時又一次被重傷。


  安平侯他們去了哪裏?是逃走了,還是被蘇雪喬帶去了別處?賀蘭闕胸前長長一道傷口,他能熬過這一劫嗎?如果安平侯和夏博淵有個三長兩短,夏惟音又會怎樣恨他?


  種種疑問變得越來越無聊,蕭君眠沒有心情去思考,他隻感覺身心俱疲,幾近崩潰。


  一切都如此不順意,此時他的挫敗感,前所未有。


  哪怕登上王位,君臨天下,心境也不會有什麽改變吧?那麽成為一國之君,還能有什麽意義?

  倘若連賀蘭闕都要離去,這世間,就隻剩下他孤孤單單一人了。


  “殿下,殿下!賀蘭大人醒了,急著要見您!”


  宮女急急呼喚打斷蕭君眠的失魂落魄,匆匆趕到賀蘭闕身邊,蕭君眠緊握著賀蘭闕無力手掌,看他慘白無色的麵容倍感揪心。


  “去……找……安平……侯……殿、殿下唯一的……機會……不讓惟音……讓她恨你……”


  賀蘭闕虛弱至極,命懸一線,說出的話斷斷續續又很模糊,蕭君眠低頭貼在他唇邊聽了許久,才聽明白他的意思。


  找到安平侯等人,保護好他們,不讓他們被小人所傷害,這樣才能不讓夏惟音更加恨他。


  用力握了下賀蘭闕的手,那隻手已經失去溫度,冷得嚇人。蕭君眠微微哽咽,眼圈發紅,猛然回頭,仿若一隻嗜血的獅子:“把帝都所有大夫都找來,賀蘭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所有人都要陪葬!”


  能讓賢明的太子說出這種話的,一定是他非常重要的人。


  賀蘭闕閉上眼,灰白唇瓣勾起一抹笑容,卻是涼而寂然的……他並不願自己受什麽優待,與其成為蕭君眠唯一信賴之人,他更願意看蕭君眠恢複往昔榮光,看他登上皇位,君臨天下,給這片江山一位名垂千古的明君,一場盛世安寧。


  那是他唯一,永遠都如此熾烈的夢。


  “惟音……”最後一聲,賀蘭闕無意識呼喚出最為愧疚的那個名字。


  然而,蕭君眠已走遠,什麽都沒有聽到。


  是時,夏惟音正在前往肅親王府的馬車上,盡管車輪已經極盡可能飛快轉動,她仍覺得太慢。


  “惟音……”


  焦躁中,她依稀聽見好像有誰在喚自己的名字,那樣輕,那樣淡,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與誰的某種感應。


  墨妄塵嗎?


  悄悄捂住心口,那聲虛無縹緲的呼喚像是一顆定心丸,讓夏惟音驀地平靜下來。


  欲速則不達,情緒激動最容易出現破綻,而這種時候,一點點疏漏都有可能致死,她必須要比所有人都冷靜鎮定才行。


  “小姐,到了!”竹山將馬車停在肅親王府巷口,夏惟音和伽羅蓮華跳下馬車。


  短暫商量後,三人決定先不驚動肅親王府的人,從側麵翻牆潛入打探好情況後再議。


  夏惟音曾在肅親王府住過一段,對地形還算熟悉。走過下人居住的偏院時,那種寂靜之感就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及至三人摸到內院,一片漆黑與死一般的寂靜無疑證明了某件事。


  肅親王府已經人去屋空。


  “我們走漏風聲了嗎?怎麽就讓人逃走了?”伽羅恨恨一跺腳。


  夏惟音抓了一把花盆內泥土,搖了搖頭:“不對。花土很幹,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照料了,想來肅親王早就不在這裏。蓮華,伽羅,進屋子裏搜搜,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夏惟音在幾間院子裏翻了翻,從廚房到柴房再到臥房,到處都是灰塵與枯死的花草,所有跡象都表明,肅親王府至少有十天不曾有人居住了。


  “呀……”


  聽到臨院傳來伽羅一聲短促驚叫,夏惟音急忙循聲趕過去。推開門,隻見蓮華和伽羅圍在兩個西瓜大小的圓形布袋前,蓮華已經把布袋打開,兩個人低頭看看布袋裏的東西,又抬頭看看夏惟音,皆是一臉錯愕驚惶。


  “什麽東西?”夏惟音隱隱意識到布袋裏的東西好像和自己有關,快步走過去低頭一看,心口驀地一陣堵塞,瞬間天旋地轉,雙目發黑。


  布袋裏並不是西瓜,而是兩隻被砍下的圓滾滾頭顱。


  一隻屬於夏婉畫,另一隻,屬於夏才人。


  夏惟音失神許久,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兩個姐姐的頭顱。雖說她與夏婉畫和夏才人關係都不好,但終歸是一家人,看著兩隻已經風幹的頭顱,無論如何也忍不下胸口那股怒氣。


  蓮華打了個寒戰,呢喃道:“這也太殘忍了,肅親王真壞!”


  “其他人呢?也一樣嗎?”伽羅在屋子裏搜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其他人屍骨,回到桌邊小心翼翼推了下夏惟音,“繼續找人吧,活著的,總比死了的重要。”


  沉默片刻,夏惟音艱難點頭,將兩個布袋重新紮好提起,也不顧袋子裏散發出的惡臭味道,背在身上就大步往外走。


  才走出肅親王府,三人就看見一群皇宮侍衛圍在馬車周圍,竹山和桃央被四個侍衛押著,猶自不停掙紮。


  夏惟音的怒火在胸口已燃燒許久,見到這一幕,立刻握緊拳頭想要衝上去;蓮華和伽羅對視一眼,輕輕點頭,突然出手把夏惟音推到身後,二人動作整齊默契地襲向那群侍衛。


  她們兩個拋頭露麵也沒關係,畢竟沒幾個人認識,夏惟音就不同了。


  尤其是在此時,此刻,此地。


  肅親王府附近的侍衛數量非常之多,遠不止包圍馬車那十幾個。夏惟音想要獨自脫身卻擔心蓮華伽羅和竹山、桃央會有危險,迅速思索後,從裙上撕下一塊布料遮住半張臉,提劍趕去支援。


  蓮華和伽羅打得正熱鬧,見夏惟音湊上來,齊齊喝道:“你來幹什麽?多餘!”


  二人話音引來更多侍衛,夏惟音正苦惱於如何不傷那些侍衛性命又能脫身時,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而後是一聲沙啞低呼。


  “是你嗎?惟音?”


  夏惟音愣住,握著短劍的手僵在半空,遲遲不願轉身。


  經曆那麽多事情之後,在說了那些決然的話後,她和蕭君眠,該以怎樣的表情再度相見?

  “好了好了!都住手,別打了!”一個身穿甲衣的中年男人揮揮手,示意所有侍衛後退,目光掃過三個女子,來到蕭君眠身邊無可奈何道,“末將奉殿下命令在肅親王府附近觀察動靜,發現潛進王府的人是夏三小姐,本打算上前勸阻的。誰知道這兩位姑娘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打,末將……唉!”


  蕭君眠沒有說話,揚了揚手,沉默地看向夏惟音單薄背影。


  他看著她,她背對他。


  他不說話,她不轉身。


  一樣地固執。


  蓮華和伽羅可忍不了這種無聲環境,各自一撇嘴,一人抓住夏惟音一隻手:“走!去找人!”


  夏惟音沒有抗拒,任由蓮華和伽羅帶著她腳步前進。


  蕭君眠眼中光澤暗了一下,緩緩歎口氣:“安平侯也好,肅親王也罷,他們都不在這裏。你要找他們就必須進宮。”


  無聲腳步驀地停住,夏惟音陡然回神,眉頭緊皺。


  “你怎麽知道我爹和大哥在哪裏?蘇雪喬所說與她合謀的人裏並沒有你。”


  “蘇雪喬與肅親王勾結,暗地裏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蕭君眠下馬,語氣中透著滄桑疲憊,“為了逼問出這些消息,賀蘭他到現在還在鬼門關前徘徊,哪怕是看在他的份上,也請你……請你無論如何讓我也出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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